三十五章

千羽在雪庐中待的很是安宁,只除了沉玉与百里玄明过来,其他人都似乎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养了几日,身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想着待在玄剑宗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她准备向百里玄明辞行。

“叨扰宗主多时,我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不便久留,今日特向宗主辞行。”

千羽说这话的时候,百里玄明就静静的看着她,看的千羽浑身发毛起来,等她说完,百里玄明才开口:“照阳山景色秀丽,这几日忙完,我可带你游览一番。”

百里玄明竟是不理会刚才千羽所说辞行之话,听得千羽眉头蹙起,不知这百里玄明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她略有迟疑:“只怕不便。”

百里玄明道:“无事。”他想了想又道:“这两日有朋友来玄剑宗,信中所言与妖界前妖王青霄有关,到时候你也可一听。”

千羽抬起头,看向百里玄明,见百里玄明面上一派平和,这几日她也曾夜间探索整个玄剑宗,并没有发现青霄的一丝气息,恐怕青霄早就不在玄剑宗内,此时又听得百里玄明此话,她虽不知道百里玄明的用意,但她还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多打扰宗主几日。”

百里玄明微微颔首,随后看向千羽,问道:“千羽这十五年来在妖界过的如何?”

骤然听见百里玄明叫她名字,她倒是一愣,原因无他,她在妖界地位,根本不会有人直呼她的名字,她回道:“很好。”

百里玄明又道:“你在这雪庐待的如何?”

千羽想了想,道:“也很好,这里环境不错,气候又宜人,挺舒服的。”尤其是院中的那一架秋千,千羽没事就坐上去,她在妖界之中还须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妖主,要令群妖信服,自然没有如此闲情雅致作如此小女子的姿态。

百里玄明点点头:“喜欢就好。”

等百里玄明走后,小白看着千羽欲言又止,千羽早发现小白这几日不对劲,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此时见她又作如此模样,只冷了脸色,不悦道:“小白,你是知道我的性子,有话就说。”

小白见千羽生气,把心中顾虑说了出来:“主上为何还留在玄剑宗内,他们道门与我们妖界一向不和,待在这里实在是危险。”

千羽想了想道:“这百里玄明也真是奇怪,今日又说要带我去看照阳山景色,谁有空跟他去,要不是为了打听出哥哥的下落,我可是一刻都不愿在这待着,说来也奇怪,这百里玄明看着倒是面熟的很。”

这话说得小白心中一惊,她喏喏不敢言语,随后又听千羽道:“哦,我记起来了,有一年我与哥哥出门,在人间停歇时,见一状元郎游街,那状元郎清俊秀雅,倒是与百里玄明有几分相似。”

小白呼出一口气,然后道:“这人间相似的人也是多的是。”

千羽看着小白:“放心吧,有我在,自然会带你安全无虞的回到妖界,只不过他今日透露给我的消息我倒是感兴趣的很,如今既然我们已经在玄剑宗了,自然是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小白知道劝不动千羽,只道:“主上千万要保重自己,不要以身涉险。”

千羽拍了拍小白的肩膀,安慰她道:“好。”

南宫九昭过来的时候,百里玄明正带着千羽游览西峰,西峰多高树,远远看着一片绿意,令人觉得眼前清爽。南宫九昭虽未见过千羽,但也听过妖界妖主的名号,他对着千羽道:“久仰妖主大名。”

千羽颔首:“无极门少主南宫九昭?”

南宫九昭轻轻一笑:“世间已无无极门,哪里还担得起少主二字。”

千羽醒来,听闻无极门覆灭,心中可别提有多高兴,直呼解气,他们妖界与无极门的恩怨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哥哥被囚神魂分离也是因为无极门,她心中自然对无极门无半点好感。

面前的南宫九昭一身青衫,容貌俊美,看着倒是不讨人厌。

南宫九昭专门过来找百里玄明,就是要与百里玄明说明一百年前所发生的事情,柳长云的一魂一魄曾寄居在他的身体中,不日前他于睡梦中跟随着柳长云亲眼看见了一百年前所发生之事,他心中大为震惊。

最后的最后,柳长云的影子虚虚的立在半空中,看向他:“九昭,如果是你,你还愿意留在这个人间吗?”

南宫九昭哑然失声,良久才回道:“不会。”

柳长云轻轻一笑,依旧如同一百年前那个俊秀少年:“我也不会。”

“九昭,凤凰之血可令人起死回生,南宫策一直都在等真正的凤凰血。”

柳长云留下最后一句话,就消失了,南宫九昭醒来只觉得眼角湿湿的,他于梦中与柳长云经历了一切,自醒来后依然觉得心中痛苦。

而这份痛苦就是柳长云的痛苦。

三人于亭台上坐了下来。

南宫九昭看了看千羽,似乎在斟酌着,百里玄明看出他的迟疑,道:“无妨,说吧。”

见百里玄明如此说,南宫九昭缓缓开口道:“还记得在尧城时我与你说的那个故事?”

百里玄明点点头:“记得,一百年前,柳长云与青霄结交,致使无极门惨遭重创。”

南宫九昭的目光看向远方,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百里玄明也不催他,只静静等他。

千羽听见二人谈话中涉及青霄,手中端茶的杯盏却是一顿,关于她哥哥与柳长云结交的事情,她也是在她哥哥出事后她才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其中具体事由她也不是很清楚。

南宫九昭收回目光,轻抿一口茶,出声道:“三日前,我于睡梦中看到了百年前的一切,柳长云为何而死,青霄如何被擒,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千羽问道:“那青霄究竟是如何被擒?”

南宫九昭仰头叹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却被百里玄明截住:“是不是南宫策?”

南宫九昭一惊,问道:“你如何得知?”

百里玄明淡淡道:“猜的,南宫策心术不正,一百年前青霄之祸,也是由他而起,我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他能做出来这种事。”

南宫九昭点点头:“玄明兄说的不错,此事确实由南宫策引起。”

亭外春风拂过,亭中的二人正静静听着南宫九昭的讲述。

原来在一百年前,柳长云与青霄结交为真,柳长云身死也是真,只不过有了南宫策的推动,世人只知青霄为祸人间,柳长云为人间除害而死,却不知两人同行,潇洒自在,却不知柳长云为救青霄,被南宫策误杀而死。

一百年前,柳长云与青霄一同在墨州游历,其间遇到蛟龙祸乱,二人找到蛟龙巢穴,想要将蛟龙一举除掉,蛟龙只差一步便可登顶真龙之身,两人合力才将蛟龙制服,可不想正是两人力竭之时,南宫策带着道门之人将他们二人包围住了,因那时青霄力战蛟龙,身竭无力,便由着道门之人将他带回了无极门。

可不想这去了无极门,便是一去不回,无极门放出消息,说青霄在无极门除恶龙之时袭击无极门致使无极门弟子死伤惨重。柳长云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师父师弟竟然颠倒黑白,他实在是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所以他曾意图救出青霄,可惜南宫策又怎么能如他所愿。而当时的无极门门主南宫刃见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是默认了南宫策的做法。

南宫策春风得意,故意在青霄面前说此事柳长云也知晓,柳长云故意与他结交,就是为的有一日能将他捉拿。青霄惨淡大笑,虽然他被蛟龙所伤,但那时他心中痛极,反而激发了他的凤凰灵力,他长身青光闪现,现出真身来,在无极门之内屠杀。

幸好当日玄剑宗宗主百里洵,七星岛岛主赵宁等人都正在无极门内,与无极门门主南宫刃一同将发疯的青霄封印。

青霄随后被关在镜湖之内,南宫策用了很多的方法都杀不了青霄,只能将他的身体与魂魄分开,魂魄囚在无极门中,身体被百里洵带回了玄剑宗囚禁。

柳长云眼看着好友如此惨状,心中痛苦不已,他逃脱了南宫策的囚禁,想要救出青霄,可惜他还是被南宫策给拦住了,两人就在镜湖之外打斗起来,南宫策意外将柳长云一剑穿胸。

一百年前的往事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可是这一百年来青霄与柳长云遭受的非议与痛苦又怎是这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千羽直听得心头火气,她手背绷紧,指甲死死抵住手心,冷笑道:“道门之内竟然有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之人,怪不得无极门今日落得如此下场。”

南宫九昭听得千羽语气中的讥讽,但他实在是无法为南宫策狡辩,此时也只能默默无话可说。

正当千羽生气之时,却感觉到手上一片温润之气,百里玄明将她原本紧握的手掰开来,果然见她手心中尽是指甲印,百里玄明道:“就算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生气。”

千羽愣愣的看着百里玄明动作,原本升起的怒火,竟然就这样烟消云散。

“你们无极门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可见道门之内也有不正之人,可笑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我们妖为祸人间,殊不知你们人才是造成这人间种种惨剧的罪魁祸首。”千羽抽出手,嘲讽道。

百里玄明看向千羽道:“千羽,这些年我才渐渐明白一件事,你刚才所说之话不无道理,人固然有善恶是非,妖也有好有坏,端看我们怎么看待,妖若向善亦为正,人若向恶枉为人。”

百里玄明能说出这一番话,千羽倒是诧异,她不信地看向百里玄明,可是百里玄明目光坚定,并无闪烁,她心里诧异道:这道门之内竟然也有心思澄净之人!

南宫九昭道:“玄明兄此话,直击我心,当日柳长云能与青霄结交好友,亦知他不会因为种族不同而区别对待别人,他如此磊落之人却因南宫策宵小之心惨遭不测,我心中亦是十分难安。”

他看了看千羽,继续道:“柳长云于梦境之中对我说,南宫策想以凤凰之血令他复生。”

南宫九昭此话一出,百里玄明脸色骤变。

千羽闻言也是一顿,天下皆知,他们凤凰一族统治着妖界千年,她也是凤凰之身,还是千年不遇的火凰,怪不得当日在杏花林中南宫策会袭击她,竟是为了她的血。

南宫九昭看向千羽:“还请妖主多加防范。”

百里玄明冷笑道:“终究是让南宫策逍遥太久了,他如此危害世间,天下道门必定除之而后快。”百里玄明难得说出如此冷漠而偏激的话,不禁让南宫九昭诧异。

千羽道:“多谢南宫公子挂心,我如今身在玄剑宗,想来百里宗主自然会保证我的安全。”

百里玄明郑重的看向千羽,眼神坚定:“有我在,不会让南宫策伤你一分一毫。”

百里玄明此话说的暧昧,连南宫九昭就察觉出这百里玄明对千羽的不一般,何况是千羽。对于百里玄明,千羽一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可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这几日待在雪庐中,她觉得日子又轻快又舒服,竟然一点都不想回妖界。有时候百里玄明来看她,与她聊天,或是一起赏景,看月。他生的本就俊秀,这些年性子越发沉静,只看向千羽时,眸子里疏疏落落的现出一点星光来。

回去的路上,天色早已黑沉下去,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漫天的星辉照着两人前行的道路。千羽心中觉得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她歪过头看向百里玄明,月光下,百里玄明的侧脸被月光渡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他的整个人都仿佛浸在着月色中,说不出来的俊逸好看。千羽脱口而出:“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百里玄明清浅一笑:“或许吧。”

及至走到雪庐门口,百里玄明停住了脚步,道:“你进去吧,早点休息。”

千羽点点头,想了半晌,只道:“好。”

千羽转身朝着雪庐内走去,想了想,又转过身,百里玄明并未离去,而是一直看着她,见千羽回头,百里玄明不解道:“怎么了?”

千羽摇摇头,“没什么!”便又转过身径直朝着雪庐走去。

“姑姑,姑姑,”还未进雪庐,就听见沉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千羽无奈道:“别跟叫魂似的。”

沉玉与千羽颇为投缘,一来二去,两人竟生出一些情谊来,沉玉心中也挺喜欢这个姑姑的,人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性格也合他的胃口,虽然教训起他来也丝毫不手软,但他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她亲切。

沉玉风似的闯进雪庐来,千羽正坐在秋千上,一边看书,一边吃着葡萄,说不出的惬意。

沉玉也不客气,捏了几粒葡萄就丢进嘴里,口中道:“还是你这里悠闲,外面好多门派都戒严,我们玄剑宗也派了弟子下山。”

“哦,”千羽吐出葡萄皮来,道,“下山,他们去哪了?”

沉玉想起这些就觉得泄气,只拣了一块干净地方就坐了下来,苦大仇深道:“原本我也想跟着他们一块下山长长见识,可是我爹说我功法不济,还是待在山上安全。”他撇着嘴,气道:“他就是不相信我能照顾好自己。”

沉玉那半吊子功法,就算是千羽也不放心他出去,她道:“你爹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下山,你那一众师伯师叔,师弟师兄的还得照顾你的安全。”

沉玉叹了一口气,闷声道:“什么时候我能跟我爹一样厉害就好了。”

沉玉如此情况,千羽也是没有见过,道门之内不凡资质平庸之人,可是即便是平庸,最起码连最基本的防身之术也可学会,可是这沉玉浑身上下竟无半点灵力,倒是令她觉得不对劲,又见沉玉闷闷不乐,安慰他道:“你别泄气,你这个还是没有开窍,我活得久,见过的东西比你多,要我说,你要是哪一天开窍了,说不定都不用别人教,你就自己成才了,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千羽聚集妖力探寻沉玉全身,等妖力来到沉玉心口处,被一股气息阻碍,千羽心道:果然是有问题。

这气息与百里玄明身上的灵力一模一样,千羽自然是知道这是百里玄明给沉玉下了禁制,虽然心中觉得奇怪,但此时百里玄明又不在,何况这是百里玄明与沉玉父子俩的事,她也不好过问。

她收了手,道:“没什么问题。”

沉玉点点头道:“我这身体也真是奇怪,能跑能跳,能吃能喝,就是不能修习道法,不过我如今也是看开了,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事事如意?”

千羽见这沉玉一脸的小大人模样,话说的如此老气横秋,只好笑道:“是是是,沉玉如此已是很好了,能不能修习道法又有什么关系,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沉玉刚才低沉的心态早就不翼而飞,他原本也不是伤春悲秋的人,见千羽赞同他的观点,心中好受不少。

“姑姑,我们去后山吧。”沉玉忽然道。

千羽脚尖贴地,止住秋千晃动,后山本是玄剑宗禁地,她来玄剑宗的这些日子,也想去后山,但是后山多有禁制,她只要一进去就会被发现,所以虽然她探查了照阳山不少地方,但是对于后山却是没有进去过。

千羽心有意动,但面上不显,故意道:“你们玄剑宗的禁地,岂是想去就去的?别费那个功夫了。”

沉玉握住秋千一边的绳索,眼里分明是雀跃的神情,他道:“我自然有办法。”

千羽蹙眉,不解道:“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后山?”

沉玉道:“没什么啊,玄剑宗内人人都说后山去不得,可是我偏偏好奇的很。”果然是好奇心害死猫,千羽感叹,这小公子的性子怎么不太像百里玄明。

千羽问道:“你难道不怕你父亲知道?”

沉玉道:“他如今哪里有时间能管得到我们,这几日他天天忙着捉拿南宫策的事,不会管我们的。”

怪不得这几日都不见百里玄明的身影,千羽实在也是对玄剑宗的禁地很是感兴趣,她道:“既然如此,那姑姑我就陪你去一趟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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