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落繁,你是活腻了吧,还敢上天了!”画界入口之处,黑千姨气聚丹田,力量十足的一声怒吼。
整片崇吾山的山头,震了震。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又在吃瓜现场凑一凑热闹,哪知不经意间的一个抬头,看到云头之上,云仙子带着琥珀直奔画界而来,黑千姨眼力极佳,远远看到琥珀的身上多了一点突兀的黑色。
云仙子向黑千姨陈情,一切都是琥珀任性妄为,擅自把黑落繁带出画界。琥珀一个劲儿地道歉,小前爪抹着泪水,再三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敢了。云仙子毕竟是天界的正阶仙子,黑千姨只是一只蚂蚁精灵,除非她是觉得自己这八千多年已经活够了,才会想不开得罪天界。她客客气气地表示一个巴掌拍不响,黑落繁也是个调皮捣蛋的玩意儿,以后她会管教好自己的孩子,不让他给任何人添麻烦。云仙子当即表态,她以后绝不会让琥珀再到地面上来。
黑千姨面带微笑,礼貌地挥手告别云仙子和琥珀,待他们走远后,她从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怒不可遏地揪起黑落繁的耳朵,一顿狠狠抽打。她想想都觉得后怕,他们这份偷来的侥幸,躲还来不及,竟还敢跑到九重天上去招摇。
黑落繁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明明刚才娘亲同云仙子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生气,怎得说变脸就变脸了。
云头之上,琥珀打了个重重的喷嚏,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两下。
原本聚在画界入口看热闹的小仙、精灵们瞬间作鸟兽散,有的热闹能看,有的热闹,惹不起惹不起。
崇吾山山神子午和桐花精岩桐一面不舍错过外面精彩的闹剧,一面注意着黑千姨这边,眼见她气出得差不多,他们再过来劝和,谁家的孩子不是个贪玩的,他自小没出过画界,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在所难免。
岩桐拦下她手中的枝条,生气归生气,折树枝可是不对的,他将树枝轻轻一抛,枝条轻巧地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回到它原本的位置上,严丝合缝,看不出折断过的痕迹。
黑千姨努力平息怒气,但一想到黑落繁不知什么时候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溜出去,她的心情便无法平静下来,最后,她疾言厉色地勒令黑落繁回去修习法术,没有她的允许不准出门。
听到不能出门,黑落繁撇起嘴又要大哭,收到黑千姨凶狠的眼神,生生把眼泪咽了回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乖觉地转身回家。
经黑落繁一耽误,外面的闹剧已经散场,黑千姨追问结果如何,子午和岩桐双双表示毫无悬念,黑千姨顿时失了兴致,又是猜得到开头,猜得到结局,没意思,都散了吧。
***
一名体型健硕的男子发了疯似的不停地狂奔,镇上的百姓惊恐万分,尖叫声此起彼伏,相互推搡,顾不得脚下是否有踩到人,只想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诅咒,是阎王的诅咒。”人群中一个声音颤抖着说道。
“不,是惩罚,上天的惩罚。”另一个声音惊慌地大喊,像是要告诉那人,他的看法才是正确的。
“诅咒,是诅咒!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先前的声音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惩罚,一定是惩罚。”另外那个声音倔强地说道。
“我们没有不敬神明,上天为何要降下惩罚?”先前的声音质问道。
另外的声音显然被问住了,顿了一顿:“阎王为何又要无端取人性命。”
“阎王掌管生死簿,大笔一挥,想让谁死就让谁死。”
周遭的人越听越感到害怕,不,不要,他们不想死。
街上的百姓逃的逃,散的散,挨家挨户紧闭门窗,恨不得把家中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牢牢抵住房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很快,热闹的大街上只剩下两个人,一个直领窄袖深灰色麻衣,长相普通,让人见过就会很快忘记他的长相;另一个也是直领窄袖,体格强壮,相貌粗犷,往街上一站,倒像是一个守门神,无法想像方才那些慌乱的话从他口中说出。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前一后地离开。
屋顶上,立着几个人,他们用法术敛去身形,凡人无法看见他们。
几双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个躲在人群里制造恐慌的男子,见他们离开,为首五官分明俊逸,身穿靛蓝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的男子授意手下的人跟上。
得到命令的几人小心踩着屋脊悄悄跟了上去。
为首的男子飞身朝男子狂奔方向而去。
他到的时候,发狂的男子已是一具横陈的尸体,直直地平躺在地上。旁边站着的男子一身水墨画锦袍,身形清瘦,容颜绝滟,气韵高洁,宛如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
“画神。”青槐唤道。
“还是不行。”画神眉头紧锁,这具尸体,和前面发现的一样,五脏六腑爆裂身亡,他刚才用法术帮他控制体内的力量,却丝毫不起作用。
近来,有很多凡人无故失踪,在他们失踪不久之后,又突然出现在大街上,发了疯似的不停的一路狂奔,一直跑到郊外的空地上停下来,然后倒地身亡,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他们的行动。
尸体外表无任何伤痕,检查后发现,他们的五脏六腑全部爆裂。
命案每天都在发生,没有规律,随时随地冒出来一个人在大街上疯狂地奔跑起来,涨红了脸,仿佛身体里积压了一股他们难以承受的力量,要通过奔跑来发泄。
最早,从八角镇开始,接着,八角镇周围的甘草村、陈皮镇、香叶县、白芷乡,相继发生。
起初听闻八角镇发生离奇命案,附近的人只当是茶余饭后的一桩怪事奇谭,命案年年有,方圆百十里大大小小的乡县城镇,哪里没发生过命案。
消息再经传来,八角镇上的人或死亡,或失踪,短短几日,整个镇子空了大半。一时间谣言四起,诸如八角镇不详,受了诅咒,八角镇的北面本就是不祥之地,镇上的人从来不敢靠近,说不定就是那东西的复仇。
不逃,早晚是个死,逃了,说不得还能博上一把。于是八角镇上的人们纷纷收拾行装,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亲戚的逃到附近找一个临时的安身之处。
且不管命案为何发生,逃出来的人也是可怜,附近的人出于同情,愿意接纳并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
谁曾想,像瘟疫一般难缠的命案如影随形。
八角镇上的人们逃出来后,甘草村、陈皮镇、香叶县、白芷乡的大街上,突然有人开始疯狂奔跑,一个接一个。
照此情形,命案波及到各个乡县城镇只是时间问题。
顺理成章,八角镇来的人在一个念头和一句话之间成了众矢之的。甘草村、陈皮镇、香叶县、白芷乡的百姓认为是他们带来了不幸,又或者说,命案的目标本就是他们,只是他们逃了,临时找不到人,所以让其他人来顶替。
百姓们举起家中的铁耙、锄头,怒气冲冲,叫嚣着一定要把他们赶走。
好不容易逃出来,没有人愿意再回那吃人的鬼地方去。只是如今,旁人一听到八角镇三个字,就会远远避开,冷漠地将他们拒于门外。
八角镇上的成年男子基本上都躺在镇子的北面了,逃出来的大多是老幼妇孺,恐惧和无家可归逐步击垮他们。
某个黑暗的夜里,他们走在山道上赶路,走进黑暗之中,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命案仍在继续发生,人群里有声音散播各种流言,从八角镇的诅咒,八角镇人的不详,命案是一种瘟疫,有眼睛的瘟疫,专挑体格健壮的年轻男子下手,到阎王的诅咒天降惩罚,无一不在拨动人们紧绷的心弦。
官府束手无策,所有的命案加起来也追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显然不是常人所为,邪祟,妖魔,鬼怪,都有可能,凡人之躯根本无力抵抗,官府索性能不管则不管了。
几名穿着清一色深灰布衫的家丁打扮的壮年男子抬着担架过来搬运尸体,他们的衣服背后,写着八角二字。
“你们是八角镇的人?”青槐问道。
“正是。”其中一个男子答道。
“香叶县离八角镇甚远,为何要将尸首搬那么远,他的家人呢?”青槐有些看不懂,这具尸首的家人为何不来把尸首拉回去好好安葬了。
“公子有所不知,所有人都视命案不详,若是被他人知道死者是自己家中之人,那么他们一家人都会被赶走,所以无人敢来认领。”那男子解释道。
“可是命案仍会发生。”青槐觉得有些荒谬。
“可能那些人觉得这样做说不定可以阻止命案。”那男子说道。
“为何不直接安葬,还要抬那么远的路。”画神开口道。
“我们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生于哪年,无法为他立碑。命案由八角镇起,就由八角镇把尸体好好保管,待他日事情解决以后,再让他的家里人把他领回去好好安葬。”男子说道。
“这么说,现在所有的尸体全都放在八角镇?”画神有股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正是。”
几名年轻男子抬着尸体离开,画神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画神,哪里不对吗?”青槐看出画神有所疑虑。
“你不觉得刚才那人话说得滴水不漏吗,如今八角镇怕是都要空了吧,这些人倒是胆大,他们背后之人又是谁。”画神说出心中的疑问。
苦心追查多日,安排人手跟踪这些散布谣言的人,好不容易查到他们统一去了吉玉县的一间香料铺子,经过探查,铺子里住着十多个魔族之人。他们每天披上凡人的皮囊,交换地点,轮番在几个乡县城镇制造恐慌。
百姓们终日惶惶,死亡的恐惧萦绕在心头。八角镇的种种事迹一传十,十传百,就连偏远之地的人们也有所耳闻。消息传播的过程中,会改版,会变化,会传达最核心的重要内容,故而,连带着和八角镇有过交集的甘草村、陈皮镇、香叶县、白芷乡的人也都遭到其他地方的人拒绝。
青槐挂心风樱的安危,他并不关心凡间之事,只是如此多的命案,他一个妖都有些看不过眼。
一个多月了,至今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整日追在几个魔族的身后,盯住他们的举动。魔族行动十分小心,吉玉县的香料铺子是他们的据点,每日完成自己的任务后便直接回去,行动统一。铺子里来来去去还是这么些人,如何接收上头下达的命令,与其他魔族之人取得联系,仍是一无所获。
青槐心急如焚,查不到线索,找不到风樱。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魔族抓走风樱无疑,好几次,他都想打上九阴山,质问他们把人抓到哪里去了,可是,他一个被驱逐的妖界前将军,如今以什么能力去同魔族抗衡。
“我去一趟地府。”画神说道。
“有劳画神。”青槐深深作揖。
凡人与妖相恋,乃天理不容,因此,凡人死后会受到惩罚,在地府受三百年的酷刑。三百年期满,阎王和判官会给那人一次审判的机会,若改过自新,便可以重新进入轮回,再世为人;如若冥顽不灵,割舍不下那段过往,便打入十八层地狱遭受最严厉的惩罚,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机会只有一次,作出了选择,就没有后悔可言。
风樱的父亲隐居露玉山,终日守在她母亲的墓旁,不愿出山。她的母亲,关押在十八层地狱已经两千多年了。
凡人与妖相恋生下半妖半人之身的孩子,身上有着一半凡人的血缘,地府的生死簿上也会添上一二,虽没有凡人的生平记录那样详细,但有关生死,还是清清楚楚。
凭着和阎王的几分交情,画神隔几日便会去一趟地府查询风樱的命簿,确认她还活着,也好让青槐稍稍安心一些,不过,他们还是要尽快想办法找到她才行。
地府里,阎王见到画神,便知其来意,最近他也一直注意着风樱之事。
听到阎王说风樱尚在人间,画神表示非常感激。
阎王拉着画神叙了叙旧,唠了唠心中的烦恼,提及命案之事,顺口说了天界派遣蓐收升官下界调查。
画神诧异:“只蓐收一人?”
阎王扯了一下嘴角:“是啊。”随后,将凌霄宝殿上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这几天他一直等待画神过来,天上地下,有些话,也只能同画神吐槽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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