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黑色长发少女的身影渐渐远去,清隆微微叹气,为什么这个人这么会给自己找事做呢?
就在他前往那个冷清的科学部的前几分钟,清隆从堀北那里得到了代替还书的任务,虽然雷蒙德·钱德勒的书的确是非常不错的作品,但这并不能成为他被无情地压榨劳动力的理由。清隆内心里刹那闪过了一千条理由拒绝堀北,但是他没有这样做的勇气。
于是在与刚结识的B班女生双叶理央挥手道别(事实上只有他激动过头到了挥手的程度,对方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而已,顺带在心里略带恶意地猜测“这家伙说不定是个和咲太一样的笨蛋”)之后,绫小路老老实实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图书馆。
正在将书分门别类摆放回原处的路上,少年心想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不如自己也借几本书来看要有效率一些。自己这是受了那个帅气的节能主义者潜移默化的的影响吗?倒也不坏。可是下一秒眼中映出的景象,让绫小路明白自己终究不是、也永远无法成为所谓的节能主义者。
一位个子算是高挑的白发少女踮起脚,似乎是用尽全力去拿下书架上的一本书。按照节能的原则,绫小路本应该直接无视她去做好自己的事。但她实在是太可爱了,轻飘飘的......不是,看着同年生如此为难,上去搭把手是很正常的事吧?
一瞬间的心理暗示、自我诱导、自我催眠之后,绫小路走上前去,帮少女取下了那本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书。真够沉的啊,看来这位女生应该是喜欢读书的人,绫小路初步推断道,他终究是改不掉从见面起就开始分析对方的习惯,其实用“天性”来形容可能要合适的多。
“谢谢你。诶,这本书是钱德勒的《再见,吾爱》?”
“哦,你也读过吗?”
“我觉得钱德勒的文笔有一种让人沉迷的魅力。”
“他可以说是在上个世纪的美国作家行列里除了菲茨杰拉德、海明威和福克纳之外仅有的独创了自己的风格的人。其实与其说他是一个作家,说他是另一个艾萨克·阿西莫夫会更合适一些,毕竟这两位都没有局限于一种题材:阿西莫夫是科幻、恋爱、宗教,几乎什么都写,被誉为‘神一样的男人’;而钱德勒则是将推理推向了一个极端之后,又将神秘与恐怖小说推向另一个极端,还把魔幻与爱情小说写得让村上春树如痴如狂。”
“你了解得好详细啊,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是D班的绫小路清隆,你呢?”
“没想到D班有你这么博学的人啊!我是C班的椎名日和,请多指教。”
“多多关照。”
“你是来还书的吗?”
“确切地说,是帮我的同学还书。”
“这是你的同学借的吗?也就是说你没有看?”
“但是我看过,而且印象相当深刻,所以才能与你交流经验。”
“原来是这样。那绫小路君要不要看我的一些私人库存?”她的表情在这几句话间晴转多云,又瞬间多云转晴,少女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啊,和谢顿的心理史学一样有着巨大的混沌度呢。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答应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反正绫小路自认为是喜欢读书的那一类人。
椎名笑着从背着的包里拿出四本部头不算特别大的书籍,清隆一番挑选,最终确定是收下没读过的作者的一本书。两人约定了还书的日期,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这么晚了,为什么椎名还待在这里呢?”
“平时是不会待到这么晚的。但是今天因为和同班同学约好了谈事情所以稍微多留了一会。”
“那他人呢?”
“在那里,他叫梓川咲太。事情是已经谈完了,所以我过一会也回房间了。”
“不过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一番迟疑后,椎名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椎名日和的说法十分委婉。在绫小路清隆的眼中看来,椎名手指的那个人除了是在傻站着对空气说话之外,不像是在干任何正事的样子。
和日和道别之后(这应该是少有的第一次见面后彼此以名字相称的美妙邂逅),绫小路走近了些,在大概是能端详对方的面容而又不会因为视线太过露骨而被对方发现的距离处停下。
诶,这不是在大巴上好心肠给老人家让座的青年吗?围绕这件事,我认识了不少奇怪的人。绫小路清隆如此想道。
可惜,当绫小路靠近的时候,咲太已经不再对着空气说话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对着空气露出比起蠢话更加吓人而劝退女生的傻笑。
这个人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
绫小路用眼前的现实得出了他心中的真相。但是,对于咲太来说,他所见到的风景,却绝非用幻觉就能一言以蔽之的存在。
不是幻觉,而是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其存在的、可以用人类大脑中最美丽的词语去赞美、去修饰的真物——一只野生的兔女郎。
珍宝一般的存在,在图书馆里东游西逛,对着各色人等挤眉弄眼、挥舞双手。可是,除了咲太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人在意她,或者说,“看见”她。
过了几分钟后,兔女郎终于放弃了这种游戏,她停在咲太旁边的书架边上,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她精致的五官在咲太的瞳孔里形成映像,给这位很少看见美女的横滨硬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更是让这位本就想象力丰富的、正值热血沸腾年纪的青年心猿意马,神驰万里。
“你能看见我?”兔女郎注意到了那猥琐的视线,转过身来看着咲太,那澄澈的双眸已经让咲太灵魂高潮了不知道多少次。
“是啊,这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装扮怎么可能看不见?”
“是吗?但是,忘了今天的事。听懂的话就点头。”
但是咲太没有点头,他怎么可能忘记这么美好的、说不定一生之中只能见到一次的春.....美景?就算发明出了可以消除记忆的机器,除非有人把枪抵在他的头顶威胁他,不然他永远都不可能消除这段美好的记忆……不,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忘记那身煽情的装扮!
然后咲太就静静地呆在原地回味着,如果有饭他一定可以连下三碗。
但是为什么别人看不见兔女郎呢?
咲太猛然间回想起几年前妹妹身上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件使他不得不转学至此的“送医事件”。那种或许是怪异或许是病的现象的名字似乎即将脱口而出——青春期综合征。
不能放着兔女郎小姐不管,咲太下定决心。
因为在那一刻,兔女郎学姐的身影仿佛与咲太妹妹的身影重合……这是虚伪的言论。咲太只是无法放弃任何与美女接触、并且拯救她的机会,真的仅此而已。
这是绅士的最高境界。
给自己找好了多管闲事的理由后,咲太终于意识到不远处正在扫视自己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
“那个,请问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是你一直盯着空气,还露出足以让人误会是痴汉的笑容,让我觉得有些在意。”绫小路清隆如实回答道,因为他判断没有对这个男人撒谎的必要。
“是吗?”
“准确无误。”
“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的确如此。”
无论是暗示还是明示都无法让面前这个扑克脸知道自己很不知趣吗?咲太叹了口气。
“看来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再见了,梓川。”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日和告诉我的。”
“日和是谁……等等,是椎名?你认识她?”
“刚刚认识。”
“刚刚认识就能以名字相称?”
“很奇怪吗?”绫小路语气毫无起伏地问道,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异常。
这绝对是个没有常识的男人。
“对了,你叫什么?”咲太慌忙叫住正要抬腿离去的青年。
“D班,绫小路清隆。”
咲太突然对面前的一直散发出一种名为“无”的气场的青年感到一丝好奇:“要不一起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路上走着。咲太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绫小路则是半真半假地作出掺水的回答。
到了宿舍楼下之后,意外的对话声突然传入二人耳中。
“竟然已经追到了这里,难道你还没有放弃吗,铃音?”沉稳厚重的男声不知为何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等等,铃音这个名字好像是……
“我是为了追逐哥哥的脚步才来到这里!”
“别做无用功了,你永远都无法向上爬的。”
“我会证明我可以升到A班!”
“真是愚蠢哪,那就让我给你一点教训吧。”说着男人举起右手握紧成拳。
咲太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可是还没等他喊出“住手”的第一个音,另一个人早已展开行动。
“你刚刚是认真的吧?”绫小路清隆钳住了即将出手的学生会长——堀北学的右手。
“别这样,绫小路君。”终于发现是绫小路插手的堀北低声哀求着。
绫小路一放开对方的手,学杀气十足的一拳就直接袭来。
看穿对方后续招式的绫小路毫不犹豫地将其手臂架开,紧接着完美的铁板桥险险地躲开了敌人的直踢。
下一秒,绫小路直起身,他高高地抬起腿,试图加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反击。
“住手!”堀北和咲太同时喊出声。然而绫小路清隆绝对不会放过对自己展现出敌意的人,已经收手过的五分的力气,没有一分没有落在学的小腹之上。
学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绫小路默默地看着对方痛苦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准备离开。
“你伤了人就想走吗?”
如果没有我,遭受皮肉之苦的恐怕就是你了,堀北,没想到你还要恩将仇报。绫小路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学,你懂的吧?”绫小路无视堀北,而是直接与她的哥哥对话,还相当无礼地用名字称呼对方。
“嗯.....我知道,我只是自己碰伤了,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学强忍疼痛,做出了令旁观的两人无比震惊的发言。
“哥哥!”
“铃音,如果你们D班想要向上爬,就依靠这个男人吧。”学说着挣开了堀北的手臂,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剩下的三人陷入沉默。片刻之后,咲太背对绫小路道:“我先走了。”
“其实,我很好奇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解决。”绫小路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刚刚把学生会长给痛打了一顿这件事,安之若素地问道。
“说不定只是送上去挨打吧。”咲太露出苦笑,挥了挥手就走了。
“能击败龙园的人已经出现了啊。但是,我总感觉他比龙园还要危险得多。”咲太低声自言自语道。
“我没有认可你。”堀北语气十分冰冷地说道。
“那又如何?”
“……”
“别恨我。相反,你最好认真思考一下你哥哥刚才说的话。”绫小路清隆似有似无地提示着什么。
“什么意思?”
“再见。”绫小路似乎无意回答少女的问题,缓缓消失在转角处。
堀北呆坐在原地,直到夜深时水蒸气在她的裙摆液化成水滴缓缓下落,她才恍恍惚惚地回去了。
但是堀北、咲太乃至学生会长都没有发现,只有绫小路知道的是,当时还有两个学生在场。
“被雪之下和由比滨喂饼干喂了那么久才回来,没想到竟然目睹到一场斗殴。”比企谷八幡自顾自地垂头丧气,自己之后该如何面对已经成为朋友的绫小路清隆呢?但是绫小路也没做错,这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但是那个看似文弱的绫小路居然还有那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除了强悍的推理能力,这个绫小路居然还有着这么高的身体素质。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跟坂柳报告一下吧,之后怎么对付他就是她和她的党羽的事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守护住自己的节能生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必须做必要的努力。折木奉太郎心头划过一丝不忍,但是他下定决心,要将自己对于绫小路清隆这个人实力的推测告诉其他人。
这两位老六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不知道绫小路就是因为有他们和咲太在,当时才会还手。
谁在撒谎?谁在被蒙蔽?真实与虚假的界限,即使是撒谎者自己,都不一定能分辨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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