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天也凉了。
楚国国师府祠堂。
弈皱双手轻拿三根燃了一半的香,在灵牌前毕恭毕敬地问安。
“老爷?”
屋外响起声音,声音很小,还连带着颤音。
“进来吧。”弈皱道。
语毕,屋外的人听到回复便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祠堂,看见弈皱,着急忙慌地跪倒奕皱身前,叩头道:“大人还请救救老奴…”
弈皱没理会,将手中的香放于灵牌前,又用袖子拂去灵牌上的灰尘,自顾自道:“好一阵子没来看你了,你许是恼我了,才会那般吧?”
“呼…”
屋外寒风吹进祖堂,外面漆黑一片,只有祠堂是亮着的,做了坏事加上奕皱说的话,不免使下人泛起心惧。
弈皱说完,还是没有理会下人,俯身拿起一盒糕点,道:“这是你生前最喜吃的糕点,还记得吗?”
下人实在是怕极了,便又唤道:“大人…”
还没等下人说完话,弈皱将手中半打开的糕点一巴掌呼到下人脸上,下人嘴里被塞满了桂花糕点,弈皱在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只手狠掐上下人脖子。
弈皱掐地额角青筋暴起,下人被掐地喘不过气,又无力反抗弈皱,只得连连咳嗽,少许糕点碎末吐到弈皱手上,弈皱反应过来,这是要给亡妻奕桂氏桂桉的桂花糕点啊!怎么一时失控让一个下人吃了?
弈皱停下了动作,缓缓起身,神情迷离,旋即又一瞬倒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
“把门带上。”弈皱道。
下人闻声,先是愣了小会,但很快就起身走向敞开的沉木门,轻声关上。旋即叩跪在弈皱面前。
“大人…”说着,下人又朝四周看去,扫了一圈,确认周边无人,才放心说下去,“魏则闵这几日似是查到了些当年事情的真相。”
此话一出,弈皱忽抬起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下人,双眸尽是威意,给下人盯得顿时低下头。
“孬货,”弈皱冷笑道。
“她魏则闵要是查到一丁点线索,那她早就到陛下面前告发我了,何至于这么些天只有这么点动静?”
下人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魏则闵在八年前失去了爱女,祝素融。而那日魏则闵与祝骇客受旨入宫商讨国事。
而此时,晋王府主屋,突然燃起大火,熊熊大火惹得众人无法靠近,但那火偏生得古怪,任凭众人如何灭火都无济于事。
而那时,冲进火场救年仅七岁的祝素融只有靖安候府小公子褚遂奚。
但不知为何,褚遂奚冲进火场,却并未瞧见祝素融的身影,只有被烧毁的青衣。
那是,祝素融的衣裙。
后来还是弈国师之子弈别辞发现褚遂奚不见,告知周边人,周边人才陆陆续续冲进火场,将褚遂奚救出。
商讨国事完毕的祝骇客与魏则闵,回来看到的却是满府的冷清,与沦为废墟般的主屋。
魏则闵在看到褚遂奚手中的青衣碎片,一时接受不了,当场就昏了过去。
后来,陛下得知此事,也颇感伤心,便为祝素融举办了浩大的白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魏则闵却不肯轻易了解。
魏则闵始终认为祝素融的死,是人为。
于是,那天后,魏则闵将晋王府的下人均数换掉。
此外,魏则闵还在暗中默默调查当年的事,但不管如何查,就是没有头绪,但魏则闵就是不信祝素融是意外身死。
“辞儿回来了吗?”
“大人,公子还在和褚侯爷的小公子在花满楼玩…”说着,下人声音越来越低,并稍稍抬头端详着弈皱的神情,准备做好被弈皱当出气筒的准备。
“胡闹!我都叫他少和褚遂奚玩了!这次还跑到花满楼去!”弈皱起身,大骂道。
这可给下人吓得够呛,生怕外人听见,告到靖安候府去,连忙起身在一旁小声道:“大人,小点声小点声,可别叫外人听见,抓住把柄。”
弈皱闻言,这才闭了嘴,右手抬起,捏着鼻翼,这才松了松紧皱的眉头。
下人见弈皱缓和了神情,便继续道:“大人,那可要将公子带回?”
弈皱摇了摇头,“罢了,随他玩去,待他回来,我再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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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丞相府揽水院。
“所以,你是想让我去花满楼帮你劝和花姑娘?”
“唉!是是是!”陈郁捧着一袋银两说道,脸上满是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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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和花姑娘,是五日前陈郁邀花满楼的姑娘花月去城北外墙的小竹庭谈事的时候。
陈郁,放荡不羁,在学堂内常与君歌一起犯事,惹得夫子每一天省心日子。
但就是这么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却钟情花满楼的一名妓女,花月。
倒也不能说是妓女,因为花月是卖艺不卖身的。
花月弹得一手好琵琶,与魏国的第一琴手虞念鲤也是有的一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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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歌坐在秋千上,抬着个脑袋,看着陈瑜,道:“可我是个女子,是去不得花满楼的,更何况,我去,花姑娘也不见得会原谅你啊?”
陈郁闻言,脸上的恳求瞬间化为无奈,陈郁看向天上悬挂的圆月,淡淡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小花儿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我是将一切都赌在你这了,”陈郁忽转身将一袋银两和一枚月白色的玉佩一并放到君歌怀里,道:“君歌,小花儿最通情达理了,你与她好好说,她定会原谅我的,你看我们往日的情分,你就帮帮我吧!”
君歌没回话,拿起装着银两的袋子,掂了掂,不满道:“这也不够啊,我听闻花姑娘卖艺不卖身,听她弹上一曲,可是要的,你这给的,连零头都不够啊。”
陈郁指了指君歌怀里的玉佩,道:“这玉佩乃是陛下御赐之物,你到时将此物给花满楼的花妈妈看,她便会带你去见小花儿。”
君歌一听是御赐之物,忙跳起,拿起玉佩看了看,惊道:“御赐之物!你胆敢将御赐之物随手让人,你不要命了!”
陈郁见君歌如此,倒也没觉得异常,君歌平日就咋咋呼呼的,相处久了,也就习惯了。
“我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见到小花儿了,近日我与那褚家公子的事闹得满城皆知,母亲便罚我这几日不得去花满楼。”
“褚遂奚…”君歌喃喃道。不知为何,君歌与褚遂奚不曾相识,但君歌脑海里却一直出现过褚遂奚的身影,好似两人认识多年。
陈郁见君歌在发愣,便甩手在君歌眼前晃了晃,问道:“君歌?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我在听……”君歌回过神来,缓缓道。
“君歌,待我母亲这几日气头过了,我便向母亲提要下月的银两,全部给你。”
“全部银两!”
那可够君歌耍上半来月了!
“好!待我着装完,我便去!”君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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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
“美人!你若对我笑一笑,我便将这一箱银两赠予你!”花满楼台下的少年醉道。
少年脸上红晕不止,整个人呈半躺样,躺在身后的男子身上。
而其余人听到半醉少年的话语,便开始起哄,都叫嚷着,让台上的姑娘对半醉少年展颜一笑。
身后男子闻言轻掐了下半醉少年的腰处,但不成想半醉少年却跳起,朝男子大喊道:“啊!别辞!你做什么?好端端的,掐我作甚?”
而男子被半醉少年这么一说,花满楼的人都看向男子,男子只得无奈低头。
男子迅速起身去扯半醉少年的衣袖,低声道:“褚兄,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半醉少年却甩袖道:“回去?回去做什么?回去多无趣,这里,”说着,褚遂奚跑上台去,勾了下献乐的女子的下巴,“这里美人在侧,回去作甚?”
君歌一来到花满楼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君歌心道:“台上的公子当是褚家小公子,褚遂奚。”君歌转眸看向台下的男子,“这位应当就是国师爱子,弈别辞。”
君歌只是心里念了念,便没再多想,来此地,是有要事在身的,君歌也不喜欢花满楼的氛围,只想早点办完事,早点离开。
君歌走到一位露肩女子的身侧,问道:“小娘子,请问花妈妈在何处?”
露肩女子闻言,没回话,而是上下打量了番君歌。
君歌袭一身青色长袍,虽看起来不名贵,但君歌头戴衔珠银冠,那材质,光是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女子柔笑道:“公子找妈妈作甚?不如,”女子有意无意地靠向君歌,“公子瞧瞧奴家,奴家会得可多了,不会的…”
女子抬眸,眼中满是风情,纤纤玉手搭上君歌的左肩处,挑弄道:“公子可以教奴家。”
还好君歌是位女子,倘若君歌是位男子,恐怕,君歌还真就倒在美人怀里了。
女子愈发靠近君歌,眼看着就要碰到君歌的胸前,君歌赶忙拉开距离。
君歌虽然束了胸,但就怕万一,被发现是女子,给赶出去。
女子因为君歌的突然离去,差点没站稳,女子看着君歌,委屈道:“公子做什么?奴家刚才差点摔着了。”
眼看女子就要掉泪,君歌顿时手足无措,但她也不会哄人啊!
君歌上前,急道:“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女子本还在偷偷窃喜,也在厌恶,因为来着的男子都吃她们这一套,但没想到君歌下一句话,把女子给愣住了。
“但你自己要往我身上靠,我也没办法,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得哭呢。”
女子发愣地看着君歌。
君歌又道:“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你了,你快将花妈妈带来,或是,告诉我花妈妈在何处。”
放着眼前投怀送抱的美人不要,要个人老珠黄的花妈妈?公子,你口味不是一点重啊!
“花妈妈在台子左边的桌子那。”女子指着左边的女子道。
君歌看了眼后,向女子道谢后,就动身来到花妈妈面前坐下。
“花妈妈,我要见花月姑娘。”
花妈妈看着君歌,衣裳不算名贵,但头冠还好,花妈妈眼睛看向别处道:“要见花月姑娘,可是要千银的。”
君歌将陈郁的玉佩放在桌上,道:“不知,这个可够见上花月姑娘?”
花妈妈拿起玉佩,看见玉佩后的陈郁,心下一惊,这乃是陛下赐陈郁之物,别说见花月了,把花月赎了都可以!
花妈妈是个爱攀附财贵的人,立马喜笑颜开地招呼道:“公子,你且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准备。”
君歌稍稍颔首。
花妈妈走后,君歌看着台上“发疯”的褚遂奚,想到了前几日陈郁与褚遂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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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花满楼。
陈郁因为父母不同意陈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正室,而与父母大吵,吵完后来找花月,却见到醉得不省人事的褚遂奚。
褚遂奚向空中甩扇子,结果不偏不倚地砸向了陈郁,陈郁找褚遂奚,质问他为何砸自己,结果褚遂奚连陈郁都没认出,稀里糊涂的喊道:“你谁啊?别扰了本公子的趣!”
说罢还推了陈郁一把,周边的人还对陈郁嘲笑道,讥笑声不断。
本来就不爽的陈郁,现在哪受得了这气?直接就一拳头挥给了褚遂奚,而褚遂奚也不是吃素的,和陈郁打了起来。
最后还是弈别辞带人拉开两人才作罢,但这事也闹到了陛下那里。
陛下也因此得知了陈郁有意迎娶青楼女子为正室,顿时怒火中烧,罚陈郁这一个月都不得再去花满楼,还克扣了一个月的银两,禁足在家中思过三月。
终归是自己爱妃的侄儿,陛下也没想罚多重。
至于褚遂奚,纨绔子弟一个!罚他,他也不长记性!还不如不管。
而陈郁来找君歌,也是偷溜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被发现后,会被陈老爷打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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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遂奚转身瞧见台下
端坐的君歌,心道:“这人生得好秀丽,不似男子般。”
褚遂奚瞧见君歌腰间的丞相府玉佩,心道:“原来是君家小姐。”
褚遂奚一个大跳,跳到君歌面前,没等君歌反应过来,就将君歌腰间玉佩拿走,道:“这玉佩可真好看,我好喜欢,”褚遂奚看向君歌,眉眼弯弯,“这位兄台,你可愿割爱?”
君歌才不会给,这玉佩是爹娘在儿时为自己逢凶化吉求来的玉佩,虽说君歌不信神佛那套,但若玉佩丢了,不免要被说几句,要不是出门前,陈郁担心银两不够,随便给君歌拿了枚玉佩给君歌,谁知道,拿了这么一枚玉佩。
“不行……”君歌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公子!快些走吧,可别让花月姑娘等急了!”花妈妈在二楼喊道。
君歌在心里想了想,一边是玉佩,一边是自己承诺了的事情,事关自己的信用,君歌还是选择了上楼。
而君歌走后,褚遂奚手拿着玉佩,看着君歌的背影,而台下的弈别辞则在脑海中想着君歌左眼尾的小烧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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