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林北，渡口七十里地，守石城，
“公子，真羡慕您啊！您比家父在时看到的，还更年轻些……”
名门朱户，须发皆白的老人亲自相迎，带着一众后辈，冲着少年深深作揖，眉眼里止不住的艳羡。
“闲话少叙，南群，”剑公子打断他的客套，拉出身后的女孩，“这是我一故人之女，烦请先生帮我照料几年，待我处理完手中之事，再来领回。”
自进屋起，南群就呆呆的跟在公子身后，看着屋顶，这里比她家还奢侈！
屋里不知烧的什么香，白色烟雾盘绕在横梁上，像水一般，烟雾沿着四周的墙壁缓缓淌下，屋子里早已云气缭绕，好像仙宫一般。
猛一吸气，一股令人上头的清新便直冲天灵，南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嗯……有种橘子混进去的味道。
“公子，我想跟在您身边。”她声音轻柔，却如同千斤坠地。
“当然可以，不过不是作为师徒，而是主顾，你为侍者，如何？”公子轻轻点头，神色重又恢复成无喜无悲的样子。
他一定装的很辛苦吧。
“嗯，只要能跟在您身边。”南群小巧的眉毛撇向两边，一副可人的样子，我见犹怜。
“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在别府待他个三年五载……”
“公子……”老人打断公子，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直言无妨。”
“南群……我记得公子在宁乡的从者，就姓南吧？南家，可还在吗……”老人担忧的望着南群，继续说道，“老夫不是托大，但我族自先祖大风，成为公子的从者已经有四百余年了！
“未曾寻求过公子帮助吧？”
“不曾。”
“未曾索求过什么吧？”
“亦不曾。”
“当初，蜀郡羽氏覆灭，您没有出手……”
“是来不及。”公子皱眉，没想到十余年前，川越国蜀郡羽氏的覆灭居然在从者中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影响，看来如今宁乡南氏的覆灭，不仅是掀开了这块旧伤疤这么简单，怕是还有不少如完颜家的老族长这般的人，会受到开自记忆与现实的双重暴击。
“那这次南氏覆灭，您就在近旁——您甚至救下了他们的幼女，却放任长男死去？”老族长的情绪有些激动，这是事关血脉存续的问题！
“……还是来不及，我到的时候，已经只有她一人存活了。”
“你撒谎！偌大的镇子，却只迫害她一家？！您还记不记得，您说过，这妖兽是没有多少灵智的？！”
“妖兽足有十几头，红枫镇——已经彻底毁了，她不是南氏遗孤，而是整个红枫镇的遗孤。”
完颜默的心脏骤然停歇。
什么意思？一整个镇的人——都，都死了？镇子呢？镇子……
“镇子也悉数尽毁，那里现在尸积成山，血流成河，可谓是人间炼狱。因宁乡首府过于遥远，我方才来此，正想托你去告知守石城城主此事，早日清理了那红枫镇，免得彼处滋生疫病，再祸害一方。”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剑公子如同怪物一般，面不改色说出恐怖的事实。
长久的沉默。
“至于家族兴衰，尘泥之事，自有因果。若我介入，则天下圣人皆可介入，到时人人自危，只怕这天下没人再敢妄谈，可以保你无虞。而非常之事，即使你等非我从者，我亦会出手相助。”
老族长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公子侃侃而谈，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们完颜氏——不，是所有的从者祖宗，当初都是受正义感召，自愿为苍生谋福的贤人，是他们主动提出，要帮助我们建立驿站网路，助力我们【圣道】者抗击诸【恶】，那时，他们是天下的赤子。其实这本来只是你们先祖的许诺，将自己的半生许诺给天下。可他们的后人又愿意继承先人遗风。如此十数代人过去，这似乎就成了成例，仿佛你们这些家族生来便该为此奔命，好像你们每一代传人都该心甘情愿的供我等驱使。这是不对的，其实你们从来都有拒绝的权利。比如现在，不，甚至以后，只要你想，你，及你以后的子孙随时可以选择无条件退出。很抱歉现在才这么说，这是我的疏失，大概。也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们任何补偿，我独来独往惯了，身无长物，”
剑公子掀开黑袍，拽下腰间悬挂的唯一玉石，道：“只有这玉，伴我百年，你要，便给你，全当是我一直没明说此事的馈礼吧。”
“再多——就只能搭上一剑了。”剑公子皱眉，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想送剑。
“您——您多虑了，我心中也是有大义的。妖兽为祸，是世人之敌。我只是，只是担心小老儿某天醒不过来，我们完颜氏的宗族也会就此断绝了！我不像您那般高尚，可以无私的为天下人做奉献，就算我继承先祖抗击妖兽的意志，也不过是想自私的想要延续血脉罢了。不管如何，这妖兽，还是要抗的……”
族长抿了抿干裂的唇，
“只是敢问，现今这妖兽，是否已经拥有了智慧？”
“不错，红枫镇十三只妖兽，在我杀掉第一只后，其余的便作鸟兽散，四处逃亡去了。”
“逃了？！”毕竟是能屠村灭城的存在，而且就在守石城不远处，十三只！哪怕只是逃掉一只都够世界喝一壶的了，如何不叫人惊惧呢！
“没逃掉。”
“那就好。您反正要带上这丫头，要不然，也从我家带走一位小辈如何？”
“我正愁该把她往何处送呢。”剑公子侧目，望向地板。
“呵呵……”老人苦笑，“没别的事，老朽就先忙去了。”
……
两人并未多做停留，用过午饭便出城去了。
“公子真打算将我送走吗？”南群搂着完颜家送的加绒罩衣，跑跑走走的跟在剑公子后面。
“别把衣裳刮了，这一身，保守的估计，你得穿两年以上。”剑公子伸手，将罩衣拿过，披在南群身上，“至于你的问题——你觉得你能帮得上我的忙吗？能，那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上路。”
“能！”
“嚯？说来听听。”
“我爹娘说过，人不能什么都憋在心里的，也不能老是一个人，那样会……会……”
“会怎么样？”看着卡词的小姑娘，剑公子笑问。
“会憋坏的！以后有什么事您就跟我说，我负责让您开心！”她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的道，“我还可以帮您拿剑！”
公子蹲下，轻抚南群额头，眼里流出难以遮掩的落寞：
“南山竹海，你便先去那里待一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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