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鹜依旧板着冰块脸,道:
“他对你也算情深义重,哪怕受了刑,始终不肯说你半句坏话,有夫如此,夫复何求?反倒是你,呵呵,他若是知道你与月蛮王子纠缠不清,该后悔白白受了这重刑!”
污蔑夫君勾结月蛮不成,要把脏水泼到自己头上了?唐殊暗暗告诫自己,越是愤怒,越要镇定,万万不可失去理智,中了他们的圈套。
她低着头,以手为梳,轻轻梳理着蒋双捷板结的头发。
陈鹜见她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重重哼了一声,气冲冲走了。
牢房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唐殊俯下身子,在蒋双捷耳边叫了数声,可惜蒋双捷依旧毫无反应,唯一庆幸的是,他额头没发热。
她在铜门关多年,多次照顾受伤的丈夫和士兵,一旦伤口发炎严重,人就会发高烧说胡话,有些士兵便是这样烧得模模糊糊,抢救不及而去了。
丈夫现在没发热,不代表他之后不发热,毕竟身上多处受伤。她暗暗后悔,自己来时没预先在身上藏点药。
“陈统领,你过来,我要找大夫!”
“大夫,我要大夫!”
她连喊几嗓子,周围毫无动静,别说陈鹜,就连牢头都没出现。
眼看丈夫依旧昏迷不醒, 她急了,开始大骂起来,骂陈鹜狐假虎威,听风就是雨,助纣为虐,骂该死的月蛮奸细,区区反间计要害死她夫君?想得美,皇上英明,定不会听信谗言谣言!待蒋双捷出去,迟早新账旧账一起算!
陈鹜在牢房转角处不远,听到这等凶狠的咒骂,对面前几位大人拱了拱手,道:“诸位大人可都听清楚了,这便是唐夫人的口供。”
几位被皇帝景桓送来的大人面面相觑,小声嘀咕,这算什么口供。同时他们也暗暗惊诧,一向以温柔贤淑出名的唐夫人,骂起人来,也和街头泼妇差不多呀。
然而,嘀咕归嘀咕,他们并不敢大声反驳,毕竟兵部尚书谭可秀这个例子还未走远,谁知道皇上心底里究竟是要还是不要处置蒋双捷呢,万一触怒皇上,岂不要倒大霉?
“夫人,你也别骂我了,只要你愿意嫁我,我一定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绝不会伤到夫人你一根头发。”一墙之隔的牢房传出了熟悉的声音,竟是雅鹿王子,他被关在了隔壁的最后一间牢房。
“我呸!堂堂王子,专用肮脏手段,也不怕天下人耻笑!”唐殊觉得再跟他多说一个字自己都要炸了。
“夫人,我有什么不好?我比他年轻,比他英俊,又比他体贴,你若是嫁了我,我绝不会丢下你三年不管!我一定天天守着你,你要去哪里,我就陪你到哪里,你的儿子,我也会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呵呵,疯狗跟大象怎么比!”
“夫人,你可知疯狗也能咬死大象——额,不对,我不是疯狗,我是爱慕夫人的好男儿。”
“滚!”
“夫人,我被关着,滚不了。”雅鹿王子笑嘻嘻道。
唐殊一想起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就觉得恶心,恨不得牢房瞬间塌了砸死他。雅鹿王子是疯狗,骂一句还三句的,不搭理他便是。
谁知她不出声,雅鹿王子却滔滔不绝,继续表白自己的爱慕,仿佛要把她恶心死似的。
正无计可施时,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正在这边走来。唐殊扭头一看,竟是之前曾在将军府里照看过蒋双捷的刘太医。
在这种场合重逢,刘太医脸上也有几分难堪,但医者父母心,一看到蒋双捷的血迹,立刻加快了脚步。
牢头打开牢门,刘太医上前替蒋双捷做了一番检查,越看神色越凝重。唐殊眼看不好,只怕丈夫病情又有反复,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询问。
刘太医斟酌再三,轻声道:“大将军之前重伤,失血过多,精气还未恢复,又遭此重刑,唉!我先开三副药,吉人自有天相,大将军一定平安无事的。”
唐殊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连月蛮都没夺去的性命,要丧在自己人手里?
“雅鹿,你们月蛮可以放心了,我夫君命不久矣!哈哈哈,你们可以彻底放心了!”
“夫人夫人,你别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能保大将军不死!”
“你的条件,便是要我嫁给你对不对?”
“夫人果然玲珑心窍,冰雪聪明。只要你嫁给我,大将军便是我兄弟,你们安国便是我们月蛮的兄弟,干戈永停!”
“雅鹿,你觉得我夫君看着我改嫁,改嫁一个月蛮人,他还能活!那不如杀了他!”
“不会不会,我可以送他十个月蛮美女,十个不够的话,二十个,五十个!”
陈鹜听着雅鹿王子这番说话,不由得怀疑雅鹿王子是个脑袋里灌满了水的花痴,为何皇上非要自己盯住他不放?难道他是个伪装高手,擅长左右腾挪?
其他几位大人脸上渐渐浮起笑意。
都说月蛮凶残狡诈,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之前蒋双捷固守铜门关不出,岂非被月蛮吓破了胆子,过于高看月蛮他们了?
一想到又可以在冯老相爷面前多写几个弹劾折子,尤其可用和亲为名恶心恶心快死的蒋双捷,他们嘴角扯得更高了。
不久,刘太医拖着沉重的脚步过来了,一看到各位大人便哭丧着脸,摇摇头,长叹一声。
几位大人明知故问:“蒋大将军身子如何?”
刘太医道:“小人无能,还望另请高明。”
“你的意思,蒋大将军快没了?!”就连冰块脸陈鹜也变了脸色,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其他几位大人们纷纷扯他的衣袖:“嗐,陈统领,怎么说话呢!”
唐殊也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心如刀绞。方才,她各种大骂,除了生气,更多的是恐惧,万一丈夫真的没了,怎么办?
明知道不管丈夫还是安国,都不会容许她和亲月蛮,但真要眼睁睁看着丈夫死去?
丈夫要掉下悬崖了,能救他的法子,便是以自己为梯,送他上去,而自己掉下悬崖,失去丈夫,失去儿子,失去名誉。
本朝开国以来,哪怕与月蛮打得再惨烈,也未曾有过和亲一事。
这一刻,望着丈夫苍白的脸,她陷入了激烈的斗争中。
终于,她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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