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不敢吻我

大概除了凶手,痕迹检验员是在命案现场逗留得最久的人。

久到蛆虫密密麻麻地爬满防护服。

三年没与哥发过消息了,也快忘了他长什么样。

可能脸廓和我的差不多,但五官更深邃,眉眼之间带点沉稳与老道。

他说他现在是位摇滚歌手。

我直言,听说他们这个圈子有一部分人吸食大麻,提醒他“洁身自好”。

哥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那一段只能听到街道上汽车不时鸣笛的时间里,我的心没由来地惊慌。

好小子。真长大了。

他又说。

今天给你打电话,本来想弹首吉他曲给你听的。不过感觉你有点累,就赶紧去睡觉吧。挂了。

我确实长大了,不再是和哥哥挤在一件外套里遮阳的小孩了,遇到打雷的天也学会了无视曾经让我害怕到瑟瑟发抖的闪电及雷声。渐渐在日复一日疲劳的工作中麻木下去。

突然想起老家门前那棵粗壮的梧桐树,和树上我哥用两根绳子和一个轮胎纯手工做成的秋千。在我长大后这些东西就随着时间的流逝埋葬在遥远的故土,再回忆,就像将一口地里的棺材挖出来,细看躺在当中的人,早已面目全非。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不止于此。

之前的碎尸案结了。

凶手与被害者是同性恋人,因为接受不了对方的背叛,冲动杀人。

一个普通到很快就会被我遗忘的案子,在这天夜里又想了起来。

凶手痛快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表情狰狞,情绪激动,吐词却意外的清晰,像是将每个字当成唾沫一样啐出来。

谁也别想嫁给他,他也别想娶别人。

我说不清楚。是同性恋太可怕还是这个男人太疯狂。

我今天不出所料的晕车了。

薄荷糖不像以前那样好吃,少了几分清凉的囗感,多了几丝作呕的甜腻。

从地铁路线图上来看我哥家在五环的郊区。一室一厅的房子,竟不像以前那样凌乱和拥挤。

三年后的第一次碰面,我见到了我哥和与他同居的另一个男人。

看见电视机旁抽了一小半的硬盒中华放着落灰,我有些疑惑。我哥貌似在戒烟。

饭菜是那个叫做赵昀的男人做的。我哥有些骄傲地说他现在在一家反响不错的酒店当厨师。

从他们的谈话与举止中,出于对爱情的不敏感,我笨拙地查觉到了一种情侣在外人面前的扭捏。

鲁米诺、九滴血分别是赵昀和我哥的V名。

一般鲁米诺试剂运用在检测侦察现场有无血迹反应上。

即使凶手在事后对血迹进行了擦试或清理,也会因此暴露出卑劣的行径。

如此隐晦,毕竟少有人会往情侣名上想。

赵昀独自一人敲响了我的家门,背着我哥的吉他,还带着一封我哥写给我的信。

抱着一种五味杂陈的心态,我读完了信里的内容。

大概是我哥惹了什么事情,让赵昀来我这儿避难的。

一晚上,我与他促膝长谈,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哥果然与他是恋人关系,而我哥,不单单是一位摇滚歌手那样简单。

我明确地告诉赵昀,我是公安局刑事技术科的痕迹检验员,如果我哥干了犯法的事情,我第一个举报他。

这三四年过去,我的眼睛看到了太多。

我不会惊异于我哥做了什么,丧尽天良也好,泯灭人心也罢。

在我的笔记本上一直有一句话。

贪婪与欲望是人性,良知与理智也是。

如果我哥真的做了那一类事,你也该劝劝他,回头是岸。

赵昀热泪盈眶地向我保证我哥绝对不会干害人的勾当,但当我询问我哥的职业到底是什么时,他也不松囗,仿佛在坚守着最后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半个月过去了,科室接到了新的命案。

我陪同着法医来到了现场,匆匆扫了几眼,我就推断出尸体大概是因失血过多而死。

大面积的喷溅状血液和残肢断臂吸引来了不少苍蝇。

男尸的面部被钝器砸烂了,死状凄惨,只能通过DNA比对来证明他的身份。

凶手多半是用电锯一类锐器对他进行活体切割的,从躯干和四肢的伤痕来看死者生前可能是被囚禁在这里严刑逼供。

我身旁的刑事照相员不停感叹着凶手的残忍,时不时咒骂几句。

“nmd,如果死的是他亲人,我看那个狗崽子怎么下得去手。”

这时我的心咯噔一跳。

几天后,当地新闻报道着这起案件。

“在前天凌晨1点~2点左右,缉毒警察徐邱铭在本市城南区津健盘山公路地下市光荣牺牲,凶手变态血腥的作案手法令所有人毛骨悚然,据悉他是被之前的一次缉毒行动中涉及毒品交易受到损害的贩毒分子报复,让我们为英雄的离世默哀……”

之后,我没了哥哥,赵昀没了爱人。

几乎没有人再关注他的牺牲,周围的人一如往常,恋爱、学习、上班、打牌……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我哥永远留在了那个黑暗荒芜的长夜,赵昀永远困死在那个冰冷孤独的仲夏。

我在笔记本上添了一句话。

如果人的心脏只为了活着而跳动,那也太无趣了。

我托关系找到了科学技术室里的前辈。

听赵昀说,我哥之前给他发过消息,不过很快撤回了,他没来得及看清。

现在,我们找到了那句被撤回的话。

——如果我死了,你敢不敢吻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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