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幢巨大的椭球状玻璃建筑占据着上海市的中心，而建筑内规则摆放着精致的生命冬眠舱，从最底层一直延伸到最高层，密密麻麻，仿佛蜂巢里的蜂卵——这正是意识浮空时代用来储存人们现实躯体的方舟建筑。
“方浩、丁飞，你们赶紧去C40-3222号冬眠区进行检测，那里前不久发生了一次十五毫秒的短路，希望那些大人们的躯体别被损伤了。”负责C40号方舟的经理老罗下达了指令。
尽管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但这两个打工族也只能撇着嘴应下这件事。
“唉，我还想去听虚拟歌姬ciling的演唱会呢，怎么偏摊上这倒霉差事，混蛋老罗，我们明明是编写软件程序的员工，竟然连带着要干人家工程师的活。”丁飞把自己肥胖的躯体靠在一个嵌入墙壁的休眠仓上，愤怒地抱怨。
方浩看着这个既是自己同事又是好友的胖子也有些无奈：“谁让最近几年越来越缺人手了呢，我们两个刚好在临下班前被他盯上了，还有你也小心点，这个区域的躯体可都属于了不得的大人物。”
丁飞斜眼看看周围的冬眠仓，扯了扯嘴角：“这个区域的大人物到‘第二世界’里享乐至少都已经二十年往上了，最久的甚至快五十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回现实世界，就算我们搞出点小破坏，估计也没人会注意到。”
说着陈飞鹏还佯装要拿螺丝刀敲一敲休眠仓上的硅化罩。
方浩配合着笑笑，他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两年前自己身患尿毒症的母亲病危时，自己也想攒钱在母亲死亡之前上传她的意识到“第二世界”，但作为一个收入不上不下的基层程序员，这种想法未免也太奢侈了。最后还是没攒到足够的钱，但现在……或许自己再攒个五六年就可以给自己换来“第二世界”永久居住权了！
又一日的繁重工作结束了，匆匆和丁飞聊两句后方浩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离开了市中心的冬眠存储区后再从公共飞行器上向下看去，到处都是破败的、死气沉沉的大厦。
“你听说了嘛，浦东又有一个高级商场停止营业了，里面现在挤满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旁边几位大妈热火朝天地交谈着。
“那里的东西贵得要死，能买得起的估计都已经都把意识永久上传到‘第二世界’了，倒闭也是正常。”
听着她们的闲聊，方浩愈发觉得烦躁，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都只是失败者而已，就这样胡乱地想着，直到回到自己简陋的公寓。通讯器里丁飞已经催着自己上线了，于是随手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麻辣口味的能量棒（在意识浮空时代传统农业已经几乎不存在了，绝大部分人食用的食物只是工厂中的化学合成品）。
方浩匆匆吃完营养棒，就躺进了放在床边的二手意识上传仓内，启动后眼前首先是一片黑暗，接着甜美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已验证身份——临时登陆ID342118290，登录费用为每一小时25RMB，是否立即进入‘第二世界’？”
点击自己身前突然出现的确认按钮后，首先是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在一阵强光的闪耀后，一个繁盛的世界出现在方浩面前：远比现实中更宏伟的摩天大楼悬浮在天空中，夸张到违反物理学原理的扭曲状花园在前方缓慢移动着，路上看到的每一个人如果放在现实世界都可以称之为绝世的美男或美女，当然也有标新立异的人把自己搞成古怪的造型。
每一次来到“第二世界”，方浩都会被这种瑰丽的景象深深吸引，但来不及多看两眼就被早早等在一旁的丁飞拉走了。
“你在这发呆干啥呢，想我们这种临时登陆的每一秒都是在烧钱，赶紧办好正事要紧。”在现实中略显臃肿的丁飞在“第二世界”中的形象却是个身高一米九的肌肉猛男，这让方浩有点想笑。
两人走到一面类似巨大镜子的物体旁，丁飞迅速输入一段密码，接着物体中间如同镜面的光滑晶体荡起层层波纹，一个森林般的世界出现在眼前，两人没有犹豫立刻跳了进去。
踏入这个不同于刚才都市空间的美丽森林，两人都感到自己的虚拟躯体轻松了不少，许多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参天古树挡住了阳光，体感十分舒爽。远方一头发光的麋鹿缓缓走来，这是他们的雇主养的智能宠物。
“智佬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快点跟我来吧。”麋鹿的声音像是七八岁的小男孩，它示意方浩和丁飞骑到它的身上，它的头部被烙印上了闪闪发光的标识码。
方浩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被丁飞推着上去了，麋鹿脚踩空气迅速升空，接下来的飞行如同在体验过山车，在巨树之间来回盘旋。
“那个老头子，还是喜欢这种调调！”方浩骂了一句，嘴巴里开始吐出虚拟的呕吐物。
一个木屋前，打扮得如同孔子一样的老人等在门前，只是老人偶尔挠挠屁股的样子实在算不上优雅。看到了从麋鹿上下来瘫在地上的两人，老人哈哈大笑，示意他们进来。从外面看很简陋的木屋，里面却是一个宏伟的殿堂，各种奇形怪状的仿真人偶和动态立体图像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希望你们这次带来的东西能让我好好开心开心。”这个穿着古朴的老人眼神越来越亮。
“您放心，这次带来的‘第二世界’专用MOD保证让您满意。”丁飞说着就打开了个人界面将一个个文件包传给了智佬。
短暂的下载和安装后，智佬开启了其中一个MOD，殿堂迅速被切换成了一个沙漠中的场景，遮天蔽日的沙尘把方浩的脸打得生疼。
“这是基于百余年前非常著名的科幻小说《沙丘》创造的场景，你看，多逼真。”丁飞大叫着，很是得意，但突然从地底钻出来的沙虫将三个人吞进了肚子。
智佬不慌不忙地又切换到下一个场景，这次是一个云雾飘荡的山峦，远处有几个仙人御剑飞天。
“这是我和方浩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出来的仙侠世界，卖给你只要5000RMB！”丁飞扯着嗓门很是骄傲，但随着智佬指向不远处一个马赛克似的山峰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个场景还没做完嘛……”
是的，设计制作搭载于“第二世界”的附加功能模组正是方浩二人在日常工作之外赚取外快的方式，而智佬则是他们最财大气粗的买家之一。
连续浏览了几个MOD后，智佬皱了皱眉头，显然这次送来的东西并不能让他满意，考虑了几秒后像是吃了很大亏一样说道：“一共给你们6000RMB吧，我都要了！”
丁飞顿时急眼了：“唉，我们在现实世界开发这些东西可是要熬夜掉头发的，你这个价格不是欺负人嘛。至少也得一万，不然你就老老实实去‘享受’那些贵得要死还无聊的官方MOD吧。”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突然有电话打了进来：“该死，我忘记今天是女朋友的生日了，方浩，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接着便点击退出迅速消失了。
方浩对自己这个神经大条的朋友有些无语，他不像丁飞那样会抬价，只是按照以往的流程接收了智佬的转账，接着把剩余的几个MOD和修改器都发了过去，因为平常和智佬已经很熟了，也不需要多交代什么，打开系统界面就准备退出。
“对了，之前听说你想获得第二世界的永久居住权在努力攒钱，还给某些管理员送了礼是吗？”智佬叫住方浩。
方浩皱了皱眉头，没想到智佬会知道这事，但想到他那疑似某个大人物的身份就又释然了，反而有些期待的问：“是的，现在谁不想来第二世界生活啊，你能帮到我吗？”
“我？我可没那本事，只是出于好心交代你几句。近几年来到第二世界的人实在太多了，建在月球的超大型服务器已经快要超载了，可能……往后想获得永久居住权会越来越难，不是攒够了钱就行的，我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智佬像是不在意地说着，摆弄起身旁一个智能雕塑。
方浩他也听过这个说法，但一直安慰自己这只是谣传，但现在连智佬也这么说，那就让他很害怕了。
智佬看到了方浩脸上的惶恐，又慢悠悠地说：“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方法可以帮到你。”
“什么方法？”方浩下意识地问出来。
“我有个老朋友需要一个生活在现实世界中靠得住的人帮他‘蹚道’，他在现实世界的身体被检查出肾功能坏死，需要换个新的，但现在这时代你也懂的，想从正规渠道搞个匹配的肾已经很难了。”智佬的眉毛有些夸张地抖了抖，接着说道：“所以他联系到个非法渠道的买家，但由于现在对第二世界的居住者监管太严始终找不到交易的机会，所以要找个第三方去帮他拿到器官。而报酬，可以折现，也可以……动用他在第二世界的人脉帮一点小忙。”
“你说得那个人既然已经永久居住在第二世界里了，那意识上传后原本的身体应该没什么意义了吧。还有，这种事可就是犯法了啊，可能会被流放到南极洲的。”方浩明白了，这件事的风险相当大，所谓的“蹚道”就是居住在第二世界的上层人物委托现实世界中的人去做一些不上台面甚至违法的事情，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摘掉那些上层人物的责任，免于第二世界的“守则”惩罚。
“这些稍微有点地位的人嘛，总会多考虑点东西，让自己在现实中的躯体继续维持下去反正也不会浪费多少资源，以后万一想回现实了也有个退路。”智佬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只是接着追问方浩愿不愿意。
方浩咬了咬嘴唇，仿真感觉系统让他觉得很痛，但毕竟咬不破。犹豫良久后，想了想如今现实世界的凋敝场景，方浩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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