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窗户外，闪过树木模糊的影子，那是马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前进所带来的景象。
车窗边的女孩，却并没有因为见识到仙人的法术而感到兴奋或者敬畏，有的只是无奈。
她的头发又长了，甚至垂到了耳朵下面，一绺不服管束的黑发从耳后散到额前，她随手撩回耳后。
马车的目的地，是那翡翠湖省南部边境山脉中的银灵宗派，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一个戴着白面具的可怕男人说她有成为仙人的天赋。
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她会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为什么她在野外探险时总能感受到奇怪存在的原因。
她叫林羽。
是那总是逃离、宁愿孤身一人也不愿做母亲玩偶的、有点男孩气的、不修边幅的林羽。
林羽和同龄的女孩有些不一样，她长得太高，皮肤有些黑，四肢也比平常的女孩更粗，头发总留的很短，眼睛的颜色也和别人不同。
她从小总是听着母亲对她的外貌和举止的抱怨，听到她的声音中充满着的沮丧情绪，看着她眼中的嫌弃和失望，这些都令她烦躁。
而这些，都是不被母亲所接受的。
所以她离开了。
自从她离家出走已过了四年，母亲也并没有花费多少心思来找她。
林羽再次将那根顽固的头发吹到了一边，把思绪从过去收回。
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林羽永远不会像她的母亲那样做女人，所以她离开了。即使意味着要面对饥饿和寒冷，即使意味着她经常会受伤，但她是自由的。
她可能过得很不容易，但她能做自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
这就是为什么这件事让林羽感到不舒服。
她本应该欣喜若狂，毕竟她是她所在城市唯一一个有天赋的平民……等她训练完毕，任何同城的居民都不能在她面前昂首阔步了吧？就连母亲也不能批评她了，对吧？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既没有钱，也没有资源，更不知该如何去通过选拔。
如果她拒绝前往宗派，她的天赋甚至都会被剥夺。
所以，她在这马车上更像是被逼无奈。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完全没有选择权。
林羽摇了摇头，转过身来，不再注视马车窗外模糊的景象。
马车异常平静，她猜想这应该是法术的作用。
此时马车出发已过了几个时辰，听别人说，即使以这样的速度，也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所以，她决定将注意力转向放在她对面长凳上的皮质小包。
那里面装着她微薄的财产：一些硬币、几件衣物和一支她偶尔喜欢吹奏的旧木制长笛。
皮包里还包含招募的人提供给她的东西。
林羽伸手拿起皮包打开，手指轻抚在上面灰色的布料上，再次惊叹于这种材料的柔软光滑。那个人说这是她的门徒制服，对于那些经济状况不好的门徒们，他们会提供这些衣服，因为普通衣服无法经受训练的严酷考验。
包里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一个手镜、一个梳子和一个缝纫工具包等杂七杂八的物品。她猜测这意味着她应该在到达之前让自己变得更整洁。她低头看着自己相当破烂的棕色衣服、裤子和泥泞的凉鞋，兀自笑了笑。
在她被塞进马车之前没有太多时间在意这些，如果她要打扮，现在应该是时候了。
林羽看了一眼马车另一侧锁着的门，然后又看向马车内部，还好，至少有足够的空间；马车似乎是为几个人准备的。
在拿出皮包里的衣物后，她拉下百叶窗，开始换衣服。
过了一段时间，林羽皱着眉头重新坐下，漫不经心地抚平她现在穿着的惊人柔软的灰色服装上的皱褶。这件衣服……不错，但她已经好几年没穿过裙子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至少不像母亲曾试图让她穿的那些裙子一样勒得慌。
它的下半部分是分层式的，并裁剪得很宽松，以方便活动。而且宽松的袖子可以很好地将一些物品藏在里面，这衣服上面的云和简化的风流纹饰也很不错。
穿上这件可能价值超过一名劳工一个月工资的衣服，她感觉有些奇怪。好吧，也许这是仙人版的粗麻布？
她看着手里的镜子，察觉到自己的头发有些凌乱。
包里确实有几个发夹，是由某种彩绘骨头制成的。她认为它们与她明亮的蓝眼睛很搭配。在她自己的看法中，这是她最好的特点，她家乡没有其他人有这种瞳孔。
她费了点功夫把头发别了起来，但依然无法阻止那倔强的一缕头发。
她漫不经心地想，也许她可以学一些法术来解决这个问题。
当她放下镜子，伸手拿起被放在制服下的一双干净鞋子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差点让她头朝下跌进皮包里。她迅速抬手抓住窗框，稳住了自己。
“准备好了吗？我们快到入口广场了。”驾驶马车的男人的声音传来。
他的态度比她想象中的仙人要更友善，在她上马车时，他还友好的和她打了招呼。
好奇地，林羽拉起了之前拉下的窗帘。
现在马车以正常的速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
不知何故，马车内部仍然保持着水平状态，尽管车身倾斜了不止一点。
“我马上就准备好了。”林羽犹豫了一会儿，回应道。她注意到，之前阻挡外界声音的东西不见了。
她又能听到鸟鸣和马蹄声了。
“还要多久？”她有些畏缩地问道，尽管尽力控制，她还是有点结巴了。可她很快调整了过来，她很清楚，自信的表现很重要。
“你还有一盏茶的时间。”那个男人笑着回答道，“对于我们这些不能飞的低阶弟子，门派不喜欢我们在山上驾车飞驰。”
林羽眨了眨眼睛。
他是在暗示一些人会飞着来吗？她听过这样的故事……曾经她以为那是天方夜谭。
“谢谢。我很快就准备好了。”她摆脱这些思绪，低头去拿鞋子。
面对即将到来的试炼，她需要做好准备。
驾驶员没有再说什么，她也没有，她一直在专注地努力保持冷静，避免表露出心中那些忐忑的想法。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道响声，就在此时，车门打开了。
门外的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高领上还悬挂着一些装饰着奇怪符号的纸片，遮盖了他的脸。他戴着一顶奇怪的宽檐帽子，帽子上垂下的纸片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了纸片间隙中隐约可见的目光。
但不知为何，他给人一种微笑的感觉。
“需要帮忙下车吗？”他和善地问道，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
“不用了，谢谢。”林羽坚定地回答道，尽管她有些缺乏自信，但仍毫不犹豫地拿起轻了许多的挎包，慢慢走下车门，以免踩到裙摆而摔倒。
当林羽走下马车后，她看向了自己的周围环境。他们正站在一个宽敞的石质广场，这个广场建在半山腰的一处凸起上。
她可以看到他们一路过来的陡峭道路，沿着山体蜿蜒而下，消失在远处的雾中。
广场这里只有一栋建筑，一栋两层高的建筑，屋檐高耸，让她想起了城里的寺庙和学堂。
广场上以高大的桃树为中心，点缀着小巧而雅致的花圃。一些身着类似制服的人正走进那栋建筑，几个装饰各异的马车停在旁边，每个车上都有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驾驶员。
“别站在这里看得太久。”他幽默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惊醒，此刻他背对着她，正忙着解开奇怪的蓝色毛马的挽具。
林羽看向他，然后又看了眼中央的建筑。
“你是最后一批到达的人，待会就会有长老来讲述规则，所以你得赶快了。顺便告诉你，你被分配到了第一厅。”他轻拍着其中一匹马的脖子，引发了马的嘶鸣声，然后转过身来面对她。
林羽仍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不知为何，他的头稍稍一仰，让她觉得自己正在被审视，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谢谢。”她在片刻后回答道。“那…第一厅在哪里？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情吗？”
“前门，跟着标志走。”他双臂交叉回答道，说完，他停了一下，又给了她一种被评估的感觉。
“记住，长老们讲述规则时，要有礼貌。”他补充道。“但是……最好找点朋友。孤独者往往会有麻烦。你知道，你没法一直保护自己的后背。”他的怪帽子一侧，让她感觉他又在笑了。“这是一个经历过类似经历的前辈给你的建议。”
她从来都不是个善于交友的人，更不会维持友谊，但她能以良好的态度接受友好的建议。
“再次感谢你。我应该走了。”林羽的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犹豫。她转身朝着那座建筑走去，然后停了下来。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问道。不与一个看起来很有帮助的人自我介绍似乎有些傻。
“东方。”他轻声回答道。“你说得对，你该走了。你可不能迟到，毕竟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
林羽向他点了点头，快步走开，尽可能快地朝着那座建筑走去。
两层建筑的后方的山上，屹立着宗门绵延不绝的建筑群。
山上云蒸雾霭，似山门在吞吐云雾。散发着神秘而又飘然物外的气息。
她不知为何能感觉到，一旦迈过那个门槛，一切都会再也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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