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出师不利

陆千铃刚到日本,先是狠狠玩了几天,毕竟第一次到这个国家,到处都充满新鲜感。这几天她去了东京迪士尼,逛了秋叶原,爬了天空树,美其名曰“考察”。痛苦的是她不能买什么东西,毕竟不是真的来旅游,不可能装太多东西到处跑。

至于为什么逛遍市区繁华地段都没人来找麻烦,还要多亏了寺院方丈赠送的头绳。头绳可以将妖力暂时封印在体内,这样千铃就可以暂时和普通人一样,没有猫耳猫尾,当然也看不到妖怪了。

以防万一她绑上这跟头绳,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她也发现了日本与国内的不同。这几天她也不是光玩,而是试图跟当地妖怪打探消息,但是人流密集的地方几乎都看不到高等妖怪的身影,只有一些没什么智慧的低级妖怪。想必是低级妖怪没什么威胁,所以没人管吧。

这里的环境可以说对陆千铃很不利,所以她大部分时间还是戴着头绳的。

大致了解情况后,她来到了传闻中母亲最后出现的关西地区,在这里的城郊租了一栋小别墅,还算便宜,而且房东太太很热情。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她就租了几天。

安顿下来后,她就带着小晗前往附近一座山头。这里的山连着山,几乎都是深山老林,但深山里才是妖怪最多的地方。感到无从下手的千铃决定先走旅游路线上山,找机会再进山打探。

于是就有了爬台阶的一幕。

终于到了山顶,陆千铃又累又热。她拿着路边发的广告团扇疯狂扇,在神社四处闲逛,顺手还抽了个签。展开签文一看,她皱眉,什么东西?都是迷信!随手把签文揉揉塞进口袋里。

她不知道,如果抽到背运的签,可以系在神社木栏杆上,表示把厄运留在这里。

她也因为戴着头绳,看不到小晗,不知道这只小兔妖已经不在身边了。

陆千铃逛了一圈之后装作无意,随意靠在神社边缘的栏杆上。虽然神社内人来人往,但仅一条栏杆之隔的外面就是深山密林,全是合抱粗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陆千铃环顾四周,趁没人注意,翻身跃出了栏杆外。

瞬间,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甚至让她打了个寒战。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栏杆内人声鼎沸,栏杆外却寂寥幽静,仿佛将所有喧闹隔绝。陆千铃踏在略微湿润的泥土上,地上十分干净,几乎没有落叶。她抬头,树冠非常遥远,树叶间仅有的几缕阳光甚至接触不到地面。树木生长得并不紧凑,间隙宽阔。她解开头绳,在光线昏暗的林间小心翼翼前行,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一棵树后有什么东西,但一扭头,又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她发现小晗不在包里,有些着急。但翻越栏杆的机会不多,她想再往前走两步就返回。

随着逐渐深入,她发现的确有一些小妖怪从树后或者树干上偷偷看她。她想打探消息,但稍微一接近,它们就会跑远。

这里的妖怪怎么像小动物一样?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对着森林深处喊道:

“抱歉打扰大家——我也是妖怪,有些问题想问大家,绝对没有恶意——”

但是没有用。妖怪们依旧只是偷看她,她一旦接近,它们就又逃开了。

究竟怎么回事?陆千铃一叉腰,满腹疑惑。一路走来她已经证明自己的日语问题不大,基本的交流还是可以的,它们应该不会听不懂吧?

没办法,她还惦记着回去找小晗,只能先回去想办法了。总不能强行抓一个来问吧?不管怎么说,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说不定回去让小晗问问就能问出来了。

她转身回神社的路上,突然想起最近在一家拉面馆吃饭时,看电视说有一个探险队被困在深山老林里,搜救队还没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好在没走多久就看到了神社的栏杆,看来自己的方向感没错。回去之前,她不忘重新绑起头绳。

倒霉的是翻越栏杆的时候,她刚好被神社的工作人员看到了,不好意思地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保证不会再翻了。工作人员离开后,她立刻踏上返回的路。这里人多眼杂,解开头绳太危险了,她只能期待小晗在走散的地方等着她,看到她后自己回来。

她走出神社门,沿着来路拾级而下。台阶上方是一排漂亮的红色鸟居,走在这里颇有身处日式童话里的美感,但她无心欣赏美景,心里惦记着小晗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有点后悔把它带到人多的地方来了。

忽然,陆千铃感觉头上一凉,好像一阵清风拂过,头发披散下来。她下意识回头看地面,却没找到本应落在地上的头绳。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头绳系得很紧,不可能风一吹就散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解开了她的头绳。

小径上依旧人来人往,头顶的太阳依旧毒辣。陆千铃却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和她打个照面就看出头绳古怪,并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开她的头绳?

和古云、若萱特训后,她自认为自己的直觉和反应速度都得到了很大提升。可头绳的消失,却像当头一盆凉水,浇熄了她所有的自信。

这样强大的人,怎么可能贪图一根头绳?毫无疑问,对方此举为了给她是一个下马威一样的信号——

我发现你了。

……

陆千铃僵硬地抬头向台阶上看去。尽管台阶上依旧人来人往,她还是一眼就注意到那个背影——

一个身着藏青色羽织的男人,正在拾级而上。

他的长发在脑后简单束起,木屐在台阶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这里是景区,又是神社,穿和服的人并不少见。可不知道为什么,陆千铃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聒噪的蝉鸣和喧闹的人声仿佛逐渐远去,只有木屐的声音清晰地敲在她脑中。

嗒、嗒。

这是大脑传递给她的危险信号。在她过去的人生中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恐惧,直觉在她脑海里疯狂拉响警报,内容只有一个字——

跑!!!

此时她什么都顾不上,强行驱动双腿向下狂奔。高度紧张的大脑疯狂运转,思考下一步怎么做——先下山离开这里,不能回酒店,那里人少反而更不安全!应该去闹市区,往人群里钻,如果他跟上来就想办法甩掉!

她不知道自己跑下多少级石阶,也顾不得路人诧异的眼神。埋头奔跑的她没有注意到周围游人越来越少,直到惊觉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紧急停下脚步,扶着腿大口喘着粗气。周围的景色她记得上山时见过,是爬山路上一片供人休息的空地,有一个天然池塘,溪水从层叠的岩石间潺潺流出。溪流叮咚的声响原本沁人心脾,此时却像嘲笑一般,一声声敲在她神经上。

这个地方本来应该有很多游人饮水休息,可现在除了陆千铃,只有一个人——

那个藏青色羽织的男人,站在池塘另一侧边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千铃大脑嗡地一声。

中计了!

这个人解开她的头绳还有一个目的——让她在慌乱逃窜时不知不觉跑进结界里,瓮中捉鳖!

她全身止不住颤抖,从开始害怕那一刻起,她已经输了一半。可是她无法抑制地感到恐惧——对面这个男人给她的压迫感胜于以前见过的所有除妖师。

李槿和若萱实力不一定在他之下,可都没有让陆千铃感到如此恐惧过。李槿或许从未把她放在眼里,而若萱虽然对她训练严苛,却没有杀意。

她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天真和幼稚,意识到自己曾经生活在多么狭小的环境里。外面的世界,可没有那么单纯!

陆千铃按住颤抖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对面认为她是混入人类中的妖怪,所以才对自己有杀意,应该还有沟通的余地。但不能说出半妖的身份,又不能说出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怎么解释?!

还是用外语!

千钧一发,她来不及组织语言了!

“那个……这位……先生?呃……其实我只是来旅游的,不是想做什么坏事……”

我在说什么?!

陆千铃简直想锤死自己,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对方依然噙着笑意看着她,眼神似乎在说“我就看着你表演”。

陆千铃咽一口唾沫。

必须继续说下去!

“我……我真的只是来玩的!我没有恶意,您让我离开,我保证不会再回……”

对方丝毫不理会,嘴上念着什么,抬起右手,两根手指在空中迅速画了一个符文向前一推。陆千铃向左一闪,符文的灵力擦着她耳朵掠过,消失在身后的山林里。

这些都发生在一秒内。陆千铃心脏几乎停跳,耳朵嗡嗡作响。

这个人根本不打算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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