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铃恨不得给眼前的两人来两爪子,但她拼命忍住了。她理智尚存,知道不管多恶心都绝不能在这个地方生事。能不能打得过是一回事,一旦对他们出手,就等于和整个仓桥家为敌。
妈妈的事没查明白,怎么能因为一时冲动折在这里?她已经是成年人了。
好在这两人似乎也没把她当回事,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她呼出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回想他们刚才的话,好像非常瞧不起吴天彻,自己受了牵连。
和外国人结婚生子,在这里是那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吗?
看来吴天彻在这里也不是那么轻松自在。陆千铃心中生出几分怜悯,但马上摇摇头否定自己。同情他干什么?他再遭人冷眼也是个少爷,生活条件就比一般人好太多,哪里轮到我同情?
更何况,自己还居于他之下!陆千铃气得要命,以前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当天下午,吴天彻突然叫她去参加家族会议。通常这种会议每个人都会带一个贴身式神或下人来,负责在旁边给主人端茶倒水。以往负责这项工作的都是小梅,但如今吴天彻有式神了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按礼数也该让陆千铃出去露面。
陆千铃跟在后面不情不愿地去了。冤家路窄,他们在会堂门口遇到了那两个瞧不起人的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们倒装得人模狗样,不过看吴天彻时那种蔑视的眼神还是非常明显。
陆千铃暗暗攥住拳头。这两个老头真令人火大,得想个办法给他们添点堵!
会堂是个宽阔的大厅,前方略高一点的平台是主位,上面坐着三个家族比较有名望的长辈。原本那个位置是家主,也就是吴天彻的爷爷的,但如今家主空置,只能由长辈暂坐。其他参加会议的家族人员在下面坐成两列,面对面盘膝而坐,中间的地方空着。陆千铃和其他下人和式神一样,跪坐在吴天彻斜后方。
会议的内容陆千铃没办法完全听明白,长时间集中精力听外语实在太累,而且她光直直地跪坐在这里就很憋屈了。她注意到那两个家伙坐在他们斜对面的位置,坏心眼就上来了。
她腰带里藏了些符咒,还有两枚削尖的小铁片,为了在关键时刻防身。之所以不藏别的东西,是因为大一点的东西很难藏得住。
从这个位置驱动妖力发射枚铁片过去,刚好可以击中他们的茶杯。把他们俩的茶杯都打碎太明显了,就怕他们很快怀疑到自己头上,那就打碎其中一个!
她打定主意,悄悄掏出一枚铁片,开始积蓄妖力……
“住手。”
陆千铃僵住。
她没想到一直一言不发的吴天彻会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突然下命令。她无法违抗命令,只得作罢,狠狠瞪了一眼吴天彻淡定喝茶的背影。
她有点不明白。自己之前那么多次恶作剧,吴天彻都看在眼里,既没有制止也没有惩罚她,这次却直接下命令,看来会议场合真的很重要。
陆千铃又把怨恨转移到吴天彻身上。我也算是替你打抱不平耶!她不服气地想着,恶狠狠地拿起茶壶倒茶,故意重重地把茶杯放回茶盘里。
“砰!”
她并没有很用力,但会场太安静,这一声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她顿时怂了,缩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好在人们只是愣了半秒,注意力就重新会到会议上。
“别做多余的事。”
吴天彻这些天都没下过命令,今天却下了两次,当真稀奇,不过就算没有命令,陆千铃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百无聊赖中,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会议内容,偶然听到明天就要举行式神试炼。她刚想听听试炼是什么形式,突然就宣布散会了。
他们回到院子里,只剩两人的时候,陆千铃迫不及待地问吴天彻:“那个什么试练,到底要干什么?”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来我房间。”
吴天彻在桌前坐下,陆千铃坐他对面。
“试炼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测试式神是否强大。”吴天彻在桌上用手指画了一个长方形,“所有参加试炼的式神集中在这样一个场地内,互相攻击,直至剩下最后三个为止。”
“……什么?”
陆千铃怀疑自己的耳朵,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不用紧张。我从哥哥那听说了,你现在实力强于大多数妖怪,以你的能力通过试炼不成问题。”
“……哈?”陆千铃更加震惊,“不是,等一下……不是这个问题吧?什么叫直到剩三个为止?其他输掉的妖怪呢?”
“……会消失。”
陆千铃猛然起身,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半晌,才艰难地问道:“消失……?什么叫消失……那不就是死吗?”
“……也不是都会死。失去行动力的妖怪会被回收。”
至于“回收”之后会如何……不言自明。
陆千铃胸膛剧烈地起伏,一种炽热的愤怒燃遍全身。她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质问:“那叫什么互相攻击?!那分明就是厮杀!你要叫我……你要让我去杀掉无辜的妖怪?!”
和陆千铃的愤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吴天彻平静无波的神色。
“不愿意也可以。现在,回国。”
陆千铃紧紧盯着他的脸,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像之前一样揶揄的笑容或是嘲弄的痕迹。
她失败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夜幕深沉,乌云蔽月,浓郁的墨色压得人喘不过气。陆千铃猛地扑进被子里,双手紧紧攥住柔软的被褥,不停喘息。寂静的夜晚,只有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在头脑中无限放大,吵得她难以静心思考。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吴天彻一直没有告诉她试炼的内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己可以轻松通过试炼。
这一夜对陆千铃而言,注定无比漫长。
……
第二天,陆千铃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在场地中。
这是一块和足球场差不多大的长方形空地,在所有新式神入场之后便张开了让妖怪无法逃离的结界。
陆千铃在试炼开始的瞬间就一边用符咒驱赶偶尔袭来的妖怪,一边向场地角落移动,最终在角落里站定。这个位置不需要移动就能看到所有来袭的妖怪,而且她已经打定主意,只被动防御,不主动出击。规则是只要活到最后就好,并没有规定她必须出手或是杀掉其他妖怪。
吴天彻的判断是对的,只要活到最后,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半妖的天生优势让她能掌握不少专门针对妖怪的法术,因此场上绝大部分妖怪都不是她的对手。
陆千铃不想对妖怪出手。尽管她从小在人类社会长大,更认同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但对妖怪还是怀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可很显然,场上其他妖怪并不这么想,它们几乎是在结界张开的一瞬间就开始互相厮杀,拼尽全力,毫不留情。但凡犹豫的、懦弱的妖怪,从一开始就输了。
惨叫声、撕扯声充斥着整个场地,毛发和血液乱飞。陆千铃悲哀地看着这一切,它们是无辜的,如今却为了活下去撕咬着同类,必须分出你死我活。她理解了这场试炼的真意:式神都签订了契约,必须听从主人命令,也无法伤害主人,因此忠诚并不在考量范围内。只有心狠又强大的式神,才能真正成为主人的助力,才拥有保护主人的能力。
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还是有一些妖怪注意到她,她只用法术防御,把那些袭来的妖怪赶跑或打昏。
不知过去多久,场上不再混战,局势逐渐明晰,场地中央的一个鸦天狗成为众矢之的。他与陆千铃完全相反,一上场就猛烈进攻,而且显然实力强大。他一身黑衣,头戴黑色尖嘴面具,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不知有多少妖怪还没来得及哀嚎就死在他手中。
其他妖怪发现这个难以应对的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标转向他,试图团结起来先把他打倒。但它们在鸦天狗眼里是乌合之众,在绝对实力面前,它们只能接连惨叫着消失。
陆千铃竟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此一来她就不需要动手。紧接着,她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无比愧疚。
但很快她就无暇多想——那只鸦天狗在除掉大部分对手后,注意到了这个一直躲在角落的猫妖。此时场地中的惨叫声已经少了很多,大片区域空出来,只留一地狼藉。
鸦天狗面具下锐利的目光让陆千铃浑身一颤,几乎是一瞬间,伴随一阵强烈的劲风,他已经来到面前。
猫的反应速度极快,即便如此,她瞬间妖力全开才堪堪躲过一击。回头一看,鸦天狗的利爪在她刚站立的角落留下一个凹坑。
差一点,她就要被捅个对穿。
这场试炼有很多仓桥家的人观战,因此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使用法术和符咒,生怕其他人发现自己的特殊之处,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使尽浑身解数全力防御,无论妖力还是法术全都用上,才只能勉强支撑。有其他妖怪想趁虚而入,却被鸦天狗的攻击牵连,无一幸存。
即便是面对强大的对手,陆千铃依然一味防御,她始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没有主动出击。鸦天狗天生具有会飞的优势,这让她陷于被动,不断被消耗,而对方却不知疲倦似的猛烈进攻。手上的道具所剩无几,体力也快耗尽,陆千铃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不想死,尤其不能死在这里。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只能主动进攻——杀掉敌人。
在她要掏出灭妖符的前一刻,试炼结束的钟声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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