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吴天彻的语气带上几分玩味，似乎根本不打算再掩饰，“从现在起，按我说的做，不许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放开手里的针。”
到日本以来，陆千铃无数次痛恨自己日语学得不精，现在却痛恨自己听懂得太多。听不懂的命令是没有效果的，而她现在拼命试图以意志违抗命令，却只是徒劳。她的手不受控制地离开了吴天彻脖子上的那根针，而视屏通话中的古云看到这一幕，震惊地睁大双眼。
古云还不知道契约的事！
二人尚未反应过来，倒在床上的“吴天彻”再次发令：“现在，去拿起替身物，放在‘我’后颈上符纹原本所在的位置。”
陆千铃像提线木偶一样，脸色惨白，按命令要求拿起了替身纸人。照这样下去，刚才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傀儡术会彻底掌控吴天彻的身体……
陆千铃说什么都想不到，施术者现在只能控制吴天彻的头部，却只需要说话就能控制她为自己做事！
这就是式神契约的力量！
怎么办，怎么办……陆千铃无法控制自己捏着纸人的手贴近吴天彻的后颈。她绝望地祈求什么人能突然出现阻止自己，但古云远在海峡那边，只能透过摄像头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施术者掌控吴天彻后是什么后果，陆千铃想都不敢想。
就这样……结束了吗？
忽然，她感到一阵狂风从身后窗户的缝隙涌入，吹起刚才被吴天彻丢在一旁的满屋纸鸟。这些纸鸟并没有落地，而是就着风势扑棱棱地飞起来，一半扑向吴天彻，尤其是他的后颈部位，另一半贴在陆千铃身上，大部分聚集在她捏着纸人的手上。薄薄的纸鸟不知为何竟力量如此之大，陆千铃脸上也盖满了纸鸟。她感到窒息，下意识拼命挣扎想把他们赶走，却无济于事。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挣脱了命令的束缚！
纸鸟逐渐失去力气，扑簌簌地纷纷飘落地面。陆千铃的视线终于清明，她发现那根针不知何时已被拔出，完整的符纹印在替身纸人上。
是仓桥莲也！
据吴天彻所说，仓桥莲也送来的纸鸟上并没有很有用的信息。陆千铃完全没有多想，没想到莲也送这些纸鸟来不仅是为了传递信息，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远程帮忙！
但是……真的只是为了帮忙吗？
陆千铃心里五味杂陈。这些纸鸟送来恐怕也有监视的目的，一想到被监视着，陆千铃浑身不自在，但她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这些纸鸟，自己和吴天彻都要交代在这里。
契约的力量如此强大，唯一在场的式神被傀儡师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结束了，陆千铃长舒一口气，忽然感觉十分疲惫。她颤抖着拿起还在视频通话的手机，古云神情严肃看着她。她等着古云问她什么，但出乎意料的是，古云什么都没问。
“抱歉……之后我会解释的。”
陆千铃只和他说了这么一句，就挂断了电话。现在房间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飞散的纸鸟。满床纸鸟中，红色符纹的替身纸人尤为显眼。
对了……通过符纹上遗留的气息，说不定可以追踪到施术者！
陆千铃一晚上没睡，一直在集中精神解咒，已经筋疲力尽，但现在吴天彻还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迷了，追踪的任务只能落在自己头上。
施术者应该是切断了与傀儡的联系，但一只纸鸟把替身纸人背在背上飞了起来，紧接着无数纸鸟跟在它身后挨挨挤挤地飞出了窗外。
这是在带路吗？
陆千铃当即翻身冲出房间，跑到酒店门口时，纸鸟果然在那里等她，只不过飞得很高，应该是不想引起普通人的注意。见她出来，纸鸟向远处飞去。
陆千铃一路抬头看天上的纸鸟，跟着纸鸟穿过大街小巷，顾不得路人奇异的眼光。最终，纸鸟纷纷贴在一栋大楼的玻璃幕墙外侧。
陆千铃气喘吁吁地停下，仰望阳光下反射耀眼光芒的大楼，实在看不清纸鸟贴在哪一层。她试图进入大楼，门口却有闸机，刷卡才能通过。
陆千铃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公司，更不认识什么人，没办法装访客混进去，只得到此作罢。回去问一问齐藤小姐他们，或许有更多信息。
她筋疲力尽地回到酒店房间，吴天彻此时已经醒了。陆千铃把刚才的情况说明了一遍。
吴天彻看着她讲得眉飞色舞的样子，轻轻开口：“谢谢。辛苦你了。”
陆千铃愣住，一时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窗外阳光正好，暖融融地铺洒在二人身上。陆千铃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太晒的缘故。
她心想，原来这个人……也有直白表达感谢的时候吗？
但是此时她已经无暇思考更多。连夜集中精神，加上刚才全力奔跑，疲惫涌上全身，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陆千铃也顾不得这里是吴天彻的房间，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吴天彻静静注视着陷进被褥里睡得香甜的女孩，阳光落在她毛茸茸的耳朵上，在她睫毛尖闪闪发光。
这时候，一只纸鸟从半开的窗户晃悠悠地飞进房间。吴天彻伸出手，那只鸟稳稳地落在他掌中。他把纸鸟拆开，上面写着一串地址：
3-1-4，16层，石田。
吴天彻看了一眼睡死过去的陆千铃，悄悄走出房间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齐藤小姐，你们要找的陷害桥本小姐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与此同时，某栋大楼16层。
刚才因为突然有一堆纸片撞在大楼的玻璃上，在楼里忙碌工作的人们被吓了一跳。不远处的一个紧闭着门的办公室里，一个身着和服、戴着奇怪的鬼面具的人端坐在沙发上。他身着浅绿色的松柏纹羽织，下身穿着花纹繁复华贵，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红色丝绢和服的女人，头披红纱，看不清脸。
男人的手抬在空中，口中咒语念完，手上红色丝线构成的纹路便消散了。与此同时，紧贴在窗外的纸鸟像突然失去了力量，接连从窗户上飘落。
“怎么回事？”有个员工疑惑发问。
“谁知道呢，风太大了把垃圾吹上天了吧。”
“今天风有这么大吗？”
没有人回答。人们纷纷重新投入工作，刚才的小插曲完全被抛在脑后。
此时，鬼面男人所在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进来关上门，面色不虞，开口就是责问：
“鬼面，他们都找到公司来了！是不是你故意留在这里，让他们找过来的？！”
“石田社长，这话就有点令人伤心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镇定自若，声音里带着几分威压，“你在全日本都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熟悉傀儡术的人，连我解除傀儡术都需要时间，他们找过来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石田闻言更是脸涨得通红：“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不用什么傀儡术！只要给齐藤他们添点堵就够了！这下怎么办？你招惹的麻烦，你给我解决！”
面对失态的石田，鬼面完全不为所动。
“石田社长请不要搞错了，我们说到底只是合作关系。如果我记得没错，契约里并不包含善后这一项，后续的事还需要您自行解决。”
石田几乎暴怒，又不好发作，只得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威胁：“我要让你在业界颜面扫地！看你以后还怎么接委托！”
鬼面似乎很惋惜地叹息一声。
“您似乎还是没搞清楚。我完全遵照契约行动，何谈名誉扫地？我的委托您无需担心，现在还是担心一下您自己吧。狸，我们走。”
鬼面起身，他身后的女人迈着小步端庄地跟在他身后离开，只留石田一个人气得锤桌。
走出大厦的鬼面，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人啊，自己做了孽却不想承担后果。把人命当儿戏，牵连到自己才知道慌张。真好笑啊，你说是吧，狸？”
他身后的女人一声不吭，似在默认，又似不置可否。
……
与此同时，在古云书画阁，古云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塑料片，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发呆。那个塑料片是一个二次元女孩的亚克力挂件。
“怎么了？那只小猫出什么事了吗？”
一句询问把神游天外的古云拉回现实。发问的是卧在旁边椅子上的……一头白色小鹿。
“啊……也没什么。既然她决定要自己去了，我再担心也没用。她自己做的选择，我又无法插手。”
“又在这么说……”小鹿叹了口气，眼中全然没有幼鹿应有的单纯，“你明明很关心她吧。不过也是，我们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所以，她到底怎么了？”
“……她跟人签订了式神契约。”
一时间，房间陷入沉默。
“式神契约……”小鹿倒吸一口凉气，“那不等于是把自己交给别人了？”
“嗯……而且偏偏是那家伙的孩子。”
“那家伙？”小鹿疑惑地抬头。
“啊，对了，那时候你不在。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他倒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他的孩子……唉，算了。事已至此，我能做的也只有相信。”
古云紧紧捏着手里的亚克力片，指尖泛白。
窗外的太阳已经快要没入地平线。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它会照常从东方升起，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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