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山,云鹤宗。
“小杂种,竟然还敢偷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杂乱的后山,几个半大的少年正合力围殴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女孩被打也并不反击,只是趁着这群少年换手的间隙,大口吃着手里紧拽的馒头。
为首的胖少年阴毒的看着她的举动,挥手招来其余人,小声商量着:“她不是喜欢偷东西吃吗……对,就这样……”
女孩被打得满脸是血,一点也不在意外界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吃着手里的馒头,她已经将近十日没有吃过东西了,自从师父把她关进了柴房到现在,并没有任何一人来给她送过吃食,若不是这几日下雨,柴房顶上破了一个洞,她靠着雨水度日,说不定现下已经饿死了。
胖少年冷哼一声,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少女:“真是魔教的杂种,这样下贱。”
女孩已经吃下好几个馒头,也缓缓恢复了些力气,听闻这话,狠厉的看向为首的胖少年,趁其不备,一拳便袭上了他的面门。
胖少年不曾防范,被这一拳打得鼻血长流,他气愤的尖叫起来:“杂种!杂种!你们!给我揍她!”
砰砰几记重拳下来,女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不多时,几个小喽啰抬着一担泔水奔了进来。
胖少年捂住口鼻,厌恶的看向地面不知死活的女孩,手一挥:“给我喂她吃!”
几个喽啰应声道是,掰开女孩的身体便开始准备灌,不料这女孩却如泥鳅一般滑腻,这泔水如何也灌不进嘴。
胖少年阴狠的甩开一人:“废物,这都办不好,我来!”
换了胖少年,他果然一把便钳住了女孩,但不等他灌她泔水,女孩却突然突起发难,一嘴咬住了胖少年的手指,力道之快之大,竟生生的咬下了一块血肉。
“啊!贱人!松口!松口!”
剧痛之下,胖少年也顾不上什么泔水了,女孩这一口咬断了他的手指,若是不及早包扎,恐怕他天残地缺,日后修炼也会再无长进。
胖少年阴毒的看了女孩一眼,随后便再也没有片刻犹豫,向着后山疾驰而去。
剩余的乌合之众也一哄而散,最后只剩下了一地的泔水和一个不知死活的女孩。
刺眼的阳光和雀鸟的清啼扰醒了阿璃,她刚想动弹,却被身上的伤口扯得痛不欲生。
阿璃艰难坐起身,这才看清自己身上的伤口有多么的触目惊心,看着约莫七八岁的身躯,竟没有一块好皮肉,皮肤干枯如同龟裂的土块,薄薄的一层皮肤包裹着骨头,简直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
前世她因为走火入魔杀了太多人,杀得自己都失去心智了,被白鹤仙人打散了魂魄在世间游荡。
而昨日这小女孩死时怨念滔天竟吸引了她这一抹残魂上身。
阿璃简单梳理了残留在脑中的记忆,便带着这具破败不堪的身躯走到了后山的一处小溪边。
昨晚的泔水弄到了身上,幸好此时还是初春,味道还不是很大,阿璃褪下外衣梳洗了一番,正纠结要不要下河去洗个澡,远处便闹了起来。
是昨日那个小胖子。
阿璃眯着眼看清了远处来人,看他身后那群乌泱泱的人群,阿璃知道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
胖男名蒋肆,看到了阿璃后立刻怒吼了起来:“那杂种在那,快将她绑了带去师父那!”
元贞殿中,一名中年男人正负手而立,背对众人,看样子像是已经等待了多时。
阿璃刚一进殿,一旁的火爆男子便怒声道:“孽畜,还不跪下!”
阿璃平静的扫过他:“我没错,为何要跪。”
想来火爆男子便是这蒋肆的父亲,他怒急攻心:“你害了我儿,还敢这样跟我说话?”
而殿中的男子也不再沉默,他转过身来,沉沉的说道:“桑璃,你在我门下为徒,师父让你现在跪下。”
阿璃搜寻了记忆,知道这男子便是她的“师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她的这位师父却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尽到。
云鹤宗本是炎旭大陆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教派,当年在灵魔大战中,她的父亲以一己之力封杀无数魔人,才使得这个门派声名鹤起,最终跻身一流门派。也正是那场战争,让她的父亲与母亲相识。没错,桑璃的母亲正是江湖所称的魔人。
但桑璃知道,她的母亲只不过是生活在魔域的一名普通人而已,她没有修炼也没有参战。尽管如此,父亲的举动依旧引来无数“正义人士”的不满,最终,为了给宗门和各路正义人士一个交代,父亲和母亲双双自决于灵魔山顶的肃清殿中。而他们留下的唯一遗言,便是照顾好自己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桑璃。
而他们究竟是怎么照顾的,也并不用桑璃再回忆,只看看自己这骨瘦如柴的身躯,便知道自打父母走后,她应该是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好一个在你门下为徒。”阿璃抬起头来,露出那张清秀倔强的脸蛋。
阿璃清丽的声音镇定却又铿锵有力:“那么敢问师父,父母走时,你对他们都承诺了些什么?”
陆荣冷哼了一声:“你才几岁,又知道些什么?”
阿璃见他并不直面回答,当着众人的面,竟直接撕碎了自己的袖口。
袖口内藏着的,并不是一段白璧无瑕的胳膊,而是大大小小密布的伤痕,有年代久远已经愈合如蜈蚣一样的线条,也有近日来斑驳的青紫痕迹。随着那小胖子一同上山来的,还有外面的一些村民,桑璃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云鹤宗表面说的和他们实际做的是多么的不一样,多么的令人恶心。
"那道长您觉得,我的这些伤口又是因何而起。"阿璃目光毫不闪躲,直直盯向陆荣。
陆荣冷哼一声道:“孽徒,你行事乖张,我不过是代你的父母教训教训你而已,你倒反来记恨于我。你身上终究是流着魔人的血,善恶不分。”
阿璃要不是接收了原主的记忆,或许真被这个死道士这副正义凛然的嘴脸给绕了进去。
“我究竟是不是行事乖张,道长心中自有决断。”阿璃心中苦闷无比,若是当年的自己,早在这鸟毛道士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一掌打死了他,哪里容得下他这样叽叽歪歪。
不过阿璃自己也偷偷运作过功法,第一这具身体太小,第二这具身体太弱,第三,自己刚刚恢复肉身还是一道残魂,别说打死这个道人,她现在的功法只能维持这具尸体不死。毕竟,真正的桑璃已经死了,她属于是借尸还魂,这具身体的死气她还要慢慢的驱逐了才能真正让这身体为她所用。
陆荣也不愿再说,推出一旁早已恨她入骨的蒋肆,喝道:“你坏了你大师兄的道骨,这对他日后的修为大有折损,你闯下这弥天大祸,孽徒,你道又该如何?”
阿璃冷哼一声,明明是这蒋肆先来招惹她,这陆荣这样的说辞明摆就是要偏帮了。
想想她桑璃算上游魂野鬼的日子也算是活了几千岁,竟然被这道人逼迫,可恨的是她功法还没有恢复,不然不消她说些什么,一掌拍下来,或许这宗派也不复存在了。
“是非公正只在人心,他蒋肆先来招惹我,你这道士凭什么要我任人宰割?”
“呵,黄口小儿,饶是你父母说话也要敬我三分,你倒是张狂得很。”
陆荣一个闪身,还没看清他便已来到了阿璃的面前。
戒尺高高扬起,陆荣冷声道:“我且问你这孽畜,认不认错?”
阿璃眼中更冷,两辈子都没受的委屈今天算是一次饱尝了:“错了,但错不是我。”
陆荣紧紧皱眉,阿璃知道这是他真的生气的前兆,但她并不畏惧。
“错在我父亲含辛茹苦为宗门开疆拓土!
错在我父亲为了宗门声誉自裁肉身!
错在我父亲以为世间人皆良善所以将我托孤于你!”
阿璃本不想说出这样的话,但身体里的那一抹残魂却好像拼了命的想要宣泄,阿璃也只好暂时的把身体交还给了原主。她知道若是不让原主说出这些话,她一定不会安心,这对她日后炼化这具身体并没有好处,所以也就由着她去了。
而此时的陆荣,面上已是铁青,他低吼道:“孽畜,宗门对你的好竟是半点不记得了。”
“记得?呵呵。”阿璃冷笑道,“对我好是晨昏定省的责打,日以夜继的劳作,还是食不果腹?夜不能寐?”
“黄天在上,当日,宗门收留了我年幼孤苦的父亲,父亲已是用血泪还了,这些年的养育,我桑璃自愿受十鞭,自此与云鹤宗再无瓜葛!”
陆荣不怒反笑,收回了戒尺,转身拿出了长鞭:“既然你这小儿如此冥顽不灵,那也不消我再说些什么,你自愿受罚,我便罚了。”
一鞭,阿璃感觉自己魂都被抽飞了,但那话是原主说的,她也只能暗自叫苦。
二鞭,皮开肉绽的声音响彻大殿。
三鞭,阿璃硬撑着不让口中吐血……
四鞭……
十鞭!
终于,十鞭毕。
“从今以后,我便不再是云鹤宗的徒弟,与你陆荣也再无半分瓜葛。”阿璃提着最后一丝气,吐出了这句话。
陆荣冷笑道:“自然,有你这样魔人血脉的徒弟,才是真的叫云鹤宗抬不起头来。”
听到这句话,阿璃能感觉到,原主的灵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便消散在了体内。
阿璃也长嘘一口气,不过接下来,又被这具身体的残破情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与宗门,总算是两清了。
正当阿璃拖着残躯准备下山时,身旁阴恻恻的话音却传来。
“小师妹,咱俩的梁子可还没结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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