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28日。
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日子。
那天,我和枝子姐的家被警察封了门。
因为,枝子姐死了!
死状极其凄惨。
她被人绑在椅子上,剁掉了双手,剖开了肚子,血流一地……
原来,一个人伤心到极致,眼泪真的会干枯。
那一天,刚过完八岁生日的我,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警察们进进出出。
等到他们给枝子姐盖上白布,把她抬上了车,缓缓驶离,我才想起枝子姐的好来……
我是一个弃婴。
她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我只有一尺多长,被装在一个硬纸壳箱子里,随意地丢弃在一个垃圾桶旁。
当然,这些都是在我懂事后,又恰逢枝子姐清醒时,她告诉我的。
她说,要不是我当时突然睁开眼,并冲着她咧嘴笑,她绝对不会管我。
她还说,这是命。
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或者说是命中注定。
不过她却坚信还有另外一种解释。
命中克星!
我,就是她的克星。
只用了一个最廉价、最原始的本能动作,便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枝子姐是个暗门子。
她对于金钱的渴望近乎疯狂,只要给钱,来者不拒。
在我的记忆里,性格泼辣的她没少因为钱跟别人发生冲突。
就好像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只是为了钱。
她很忙,除了生理期,每天都奔走在各条街区,周旋于她所谓的那些“局儿”之间。
每次回来,她身上总带着呛人的烟酒气,醉眼迷蒙。
有时会笑得像个傻子,有时会哭得像个孩子。
无一例外,每次她都会躲到洗手间里,冲洗一个多小时,似乎要把自己的里里外外彻底刷干净。
我不知道,她到底算不算得上一个好人。
只知道,她把她所有的宠溺都给了我。
吃的,穿的,玩的……
在同龄小孩子中都是最好的。
她还送我去学钢琴。
在当时,那可是一种特别烧钱的行径。
因为她说,我的十指颀长,手掌厚实,适合干那个。
或许,是她太过孤独,只有这样才能有所寄托,才能掩饰她灵魂深处那种寂寥与落寞。
在枝子姐死后,相同的话语,也从一个男人口中说出过。
不过男人所言所指的却并不是弹钢琴,而是赌术。
这个男人就是山爷。
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终日坐在轮椅上的残废。
也曾经是枝子姐众多“服务对象”中的一个。
同时,他也是唯一一个被枝子姐带回家的男人。
临走时,给了枝子姐好多钱。
因此,我对他的印象尤为深刻。
山爷并不是他的真名。
他的真名叫什么,我没问,他也没说。
之所以称他为山爷,是因为他经常念叨,男人就应该像一座大山,永远不能被压垮。
他找到我时,我已经被送进了收容所,正被一群混小子群殴。
看到我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继续往前冲,他没有动。
甚至还远远的笑着点了点头。
直到我被揍得头破血流,再也无力爬起,他才出言喝止。
“疼吗?”
这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疼!”
“想不想打回去?”
“想!”
“跟我走吧!”
“去哪?”
“江湖……”
江湖啊……
江湖在哪?
我以为的江湖,一定充满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可以迎西风跨烈马,快意恩仇。
而山爷带我去的地方,却是一个偏僻且封闭落后的小山村,名为仪塘。
那里有山有水,唯独没有风景。
山,是光秃秃的石头山;水,是散发着臭味的黑水。
唯一让人称道的大概就是此地彪悍的民风了。
我和山爷在仪塘村待了十年。
十年间,山爷教我读书写字和各种本事。
赌术。
是他教的最上心,也是我学的最用心的一件。
各式各样的赌。
麻将、牌九、骰子、扑克、轮盘……
只要是能见到的赌法,我学的无一不精。
当然,并不止这些。
在山爷的严格训练下,我还做到了眼毒察微、耳聪辨音、手脚玩转乾坤。
我十八岁生日那晚,向来滴酒不沾的山爷,破天荒地拿出了两瓶度数极高的闷倒驴。
打开后,他给我倒了满满一杯,又给自己倒满。
“趁我清醒,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能说的我一定告诉你。”
这是山爷第一次表现出平易近人。
我却从他脸上读出了分别的意味。
“枝子姐怎么死的……”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这是已经在我心头压了整整十年的疑惑。
我知道山爷知道。
“这……”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在空气都静得快要凝固的时候,山爷才皱着眉头吐出一句:“她拿了不该拿的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破案了吗?凶手抓到了吗?”
“只抓到了一个替罪者……你知道的,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死心,继续问:“怎么才能给枝子姐报仇?”
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偿……
养育之恩大于天,我不是冷血的动物,枝子姐的死,是我一生的结,或者说是劫。
“如果我问你,鸡爪子是牛身上的哪个部位,你怎么回答?”
我:“……”
“当你足够强大时,自然会知道。”
强大?
何为强大?
又如何强大……
闷酒最易醉人,尤其还是干喝。
几杯灌入喉,我烂醉如泥。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仲夏的阳光穿过窗子轻抚着我的脸颊,如同枝子姐温软的手。
山爷早已不知去向。
屋子里一片狼藉,一地玻璃碴子。
昨夜酒至酣处摔碎的酒瓶与酒杯。
我独自躺在地上,衣服未脱,满身酒臭,头疼欲裂。
山爷留给我的东西不多。
一张身份证,一百块钱,一张去晋城的车票和一封信。
身份证上是我的照片,名字是陈小旗。
这是我新的身份。
信很短。
一个地址,还有四个泛着淡淡血腥味道的大字。
地址是晋城某个公墓,应该是枝子姐的葬身地。
字嘛,遒劲有力,冷酷如刀。
宛如山爷。
“拔刀立万!”
我知道,我就是这把刀。
只是,我究竟是谁的刀?
是为山爷光耀门楣的刀?
亦或是为枝子姐复仇的刀?
还是我自己的?
还有……
当年山爷他为什么会找上我,又对我倾囊相授?
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他与枝子姐有过床笫之欢。
那最多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太多的疑问和困惑,等着我去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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