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生死两茫茫。
再次回到曾经的城市，已是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满眼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以及灯红酒绿……
完全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
我仿佛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为了不至于饿肚子，我找了一份建筑工地小工的活。
之所以选择这个，是因为这活计管吃管住，还能发一身工装。
衣食住算是都解决了。
虽然吃的是不见油星的大锅饭，住的是二十几人一间的简易工棚。
可总比流落街头要好得多。
这工作的好处是，只要有力气就能干。
坏处就是真的需要出卖力气。
这一干，就是三个月。
那天下雨，不能出工，难得清闲。
年龄大点儿的都冒着雨出去跟老婆孩子煲电话粥了。
工棚里只剩我们五个未成家的年轻人，躺在铺上吹牛侃大山。
聊的正起劲，门砰的一声开了。
一个头染黄毛的家伙踹开门，连蹦带跳蹿了进来。
他叫孙金旭，是我们工地上的施工员。
也是我们工头的小舅子。
仗着他姐夫的关系，平日里没少欺负我们。
其实，他就是一个连图纸都看不懂的棒槌。
这小子今个儿突然闯进我们屋，还笑得跟发春似的，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见到他进来，我们几个自然而然闭上了嘴。
“哟呵！哥儿几个都在呢？”孙金旭贱笑着扫了我们几个一眼，收了伞，吐了一个烟圈，流里流气地说道，“下雨天不干活，浑身不得劲啊，要不，咱哥儿几个打几把黑？”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副崭新的扑克牌，启了封。
“玩小点儿，一块钱底的，最多上十块。你们别跟我说没钱啊，前天刚发了工资。”
说完，他兀自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从扑克中挑出大小王，洗起了牌。
他所说的“打黑”，其实就是“扎金花”，也叫“斗鸡儿”。
玩过的都知道。
三张点数相同的牌，为“豹子”，最大。
其次是同花顺，又称“青龙”。
下面依次是同花，顺子，对子，单牌……
也有的地方顺子压同花。
这个并没有一定之规，看事先怎么约定。
年轻人多好事儿。
刚才跟我聊的火热的那几个，听到孙金旭这话，都纷纷起身靠前。
“陈小旗，你玩不玩？”
见唯独我没动，孙金旭抓起装扑克牌的盒子向我丢来。
“你们玩儿，我想睡会儿。”
我挤出一丝笑容，摆手拒绝，随后躺下，闭上了眼。
“切，装什么大尾巴狼……来来，咱们玩，先揭点儿……”孙金旭有些不耐烦，声音很大，似是故意说给我听。
“揭点儿”又称“翘牌”，就是抢庄。
参与者每人翻牌一次，比所翻到牌面点数的大小，点数最大的坐庄。
10以上的人头都算一点。
其实，倒不是我不想玩儿。
毕竟跟随山爷学艺十年，还从来没有实战过。
只是大家的钱都是辛苦挣来的，怎么好意思赢他们。
他们终究不是职业赌徒。
没想到，这一闭眼竟然真的眯了过去。
我是被一阵吵吵声惊醒的。
首先传入耳朵的是王占林的声音，他嗓门最高。
“我就不信邪了！你连赢二十几把了，这一把你还能赢我？闷十块。”
“你闷十块，我不跟了。”
“我也不跟了……”
“嘿嘿……”
这王占林生的五大三粗，皮肤黝黑像个铁塔，再加上一身腱子肉，一看就知道是把干活的好手。
只是他长得有点儿着急，面相看上去得三十多，实际上他比我还小一岁，只有十七。
可能因为同龄，他跟我关系不错，干活时重活累活没少帮我干。
这是输急眼了？
怎么就杠起来了？
都说钱输犟汉，这样下去，他迟早掉到深坑里去。
此时，外面雨下得更大了，工棚里阴暗，不知是谁拉开了灯。
一骨碌从通铺上爬起来，我走到王占林身后。
扎金花不是轮庄，而是赢者坐庄。
孙金旭正在发牌，看来上一把又是他赢了。
等到他发完牌，借着灯光，我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扑克，顿时发现了端倪。
这副牌有古怪！
孙金旭在搞鬼！
我拍了拍王占林的肩膀：“小林子，手气不好就别玩了。”
“不行，我已经输了三百多了，这可是我三天的工资，我得赢回来……”
王占林一脸不服气，一副不赢回本儿决不罢休的架势。
孙金旭乜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谁的裤腰带没绑紧，把你露出来了？来来，小林子，别搭理他，咱们继续。”
娘的！
这孙子盛气凌人惯了，根本不会说人话。
不过我忍了，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连续闷了三把十块后，王占林有些肉疼，忍不住掀起牌看了一眼。
他的运气不怎么样，发到了一张放块A，一张梅花K，一张红心J，最大的单牌。
孙金旭又闷了十块，胸有成竹。
“再下，你可就要下二十了。”
“我知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二十看牌！”
王占林哆嗦着手扔下一张二十的。
“最大的单儿啊，不过老子也不怕你，今天老子赌神附体……开！”
孙金旭得瑟着翻开了一张牌，摔在桌子上。
一张黑桃2！
“再来一张，再来一张……”
他脸色涨的通红，嘴里念叨着，又翻开了一张。
又是一张2，梅花的。
剩下那张不用看了。
一对2。
虽然是最小的对子，可是已足够赢最大的单牌了。
“奶奶的，又输了……早知道听你的了。”
王占林懊恼的低下了头，拉着我走到铺边，一屁股坐下。
孙金旭一看王占林离开，扭过头问道：“怎么？这就玩不起了？”
“谁说我玩不起？我只是累了，歇一会儿。”
王占林依旧嘴硬。
“输了多少？”我低声问他。
“加上刚才那一把，四百多……”
“五十二张牌，他都下了焊，你怎么跟他玩？”
“下焊？下什么焊……”
“下焊”是蓝道暗语，意指在牌上做暗记。
“嘘……你小点儿声！”我急忙拦住这个直肠子，“想不想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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