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6月19日下午5点10分,朱砂一点落乌金,晚霞胜火夕阳醉。
傍晚时分,第二次从蒋教授家出来,程霜凌对谢少鹰已经有了新的认识:睿智、博学、内敛、谦逊,就连蒋教授都当面对他赞不绝口,蒋师母还特意把程霜凌拉到厨房,对着这个父母早亡的关门弟子面授机宜,让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别让这么优秀的男孩子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
程霜凌当然知道谢少鹰给自己带来的变化,第一次携谢少鹰拜访蒋教授,虽然只是半天的邂逅,匆匆一别,但这人的身影已经镌刻在她的内心,所以她更想知道,在谢少鹰的心里,是否也有她的一席之地,虽然,他们也就只有这半天的邂逅。
于是,她又安排了这第二次的“复诊”,这次充满私心的“复诊”也是为了让义父义母能更全面的帮她了解谢少鹰的为人。如果二老觉得可以,她就要用女孩子的直觉来判断谢少鹰对自己的感觉,在直觉方面,她一向觉得自己天赋横溢。
“那,就此别过吧,今天真的太谢谢您了程大夫。”谢少鹰说道,眼里是一丝犹豫。
程霜凌自然不知道他眼神里的犹豫其实是在踌躇是不是要把程霜凌带回家,做成骨骼标本,毕竟,程霜凌对谢少鹰的利用价值已经很少了,如果就此别过了,可能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具完美骨骼的原材料了。
程霜凌看着谢少鹰闪烁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行动,暗想道:“可能他也舍不得就这样别过吧,这次一走,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看来,他对我还是有些在意的啊。”
“这样吧,我送你到人民广场吧,反正我也没事干,平时一个人除了医院还是医院,难得交了你这么个谈得来的朋友,就让我送送你吧。”程霜凌低着头,像在对地上忙碌的蚂蚁说话。
既然猎物都这么说了,谢少鹰也就却之不恭了,在他分析看来,他和程霜凌只是很一般的关系,甚至,连普通朋友都还算不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就连蒋教授也只知道是一位程霜凌刚认识不久的患者家属来咨询而已。几天后,无非又是一段无头公案,没有尸源、没有原告、没有证据,在“wen革”时期,这种小失踪案早已经多到公安局只立案,无法有效办案的地步了。蒋教授那里,自己留给了他一个良好的印象,何况,他也同样是一个围棋迷,以后,如果还有什么医学问题,自己可以直接登门请教他,而不再需要程霜凌做连线人了。
“那,如果这样的话,我带你去看看嘉定的淀山湖吧,如果晚了,你可以住招待所,淀山湖夜景真的很美。我认识一家招待所,打声招呼就可以了。”谢少鹰没了顾虑,一脸轻松的说道。穷此一生,他都几乎没怎么笑过,这种轻松的表情对于他,已经算是整个人完全放开的状态了。
程霜凌礼貌的拒绝了:“不了,我不喜欢在外面过夜,今天已经不早了,我就送你到去人民广场的车站吧,下次,我一早出发,你在嘉定长途汽车站候我,带我好好玩吧。”虽然还是感觉有一丝可惜,但七十年代的成年人单纯保守,特别是女孩子,对于在外面过夜这种大冒险的事还是很谨慎的。
可惜的是,她的名字,已经标在了恶魔的猎食名单上了,又怎么能跑得掉呢。
“哦,那好吧,这样,你也不用陪我去车站了,我们谢家的祖宅就在杨浦,现在已经变成荒地了,我想去看看,你能陪我去吗。”
“当然可以啊。”程霜凌看了看天,初夏的傍晚,太阳像个贪玩的孩子,还一点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两排法桐悬铃木,一条干净的幽径,几个匆匆行走的路人,这些当然只是陪衬。
程霜凌侧脸看了看谢少鹰,这真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但这恰恰就吸引住了嘴巴闲不住的程凌爽,为了引起谢少鹰的注意她故作神秘的说道:“你听说过‘十二血尸盅’吗?”
即便已经磨炼得相当老成内敛,但谢少鹰还是忍不住眉毛一蹙。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恢复了镇定,装作不知道:“‘血尸盅’是什么?不会是迷信吧,现在可是‘除四旧’时期啊。”
程霜凌以为他是吓到了,古怪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才不是呢,这是上个月我遇到的真事,而且,就发生在杨浦,这可是公安部都高度重视的重大刑事案件,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时候,我可也出了不少力呢”
……
这事情说起来,还要追溯到一个多月前,“程萧”对话后。
当时,萧龙城感觉到事态紧急:如果那个“盅尸人”一旦把尸体控制住,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但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于是,他马上让守在病房外的探员老张把专案组所有成员和程霜凌召集到病房,连张副局长也来了,大家虽然听得一脸狐疑,但,看到萧龙城深信不疑的眼神,大家也就消除了顾虑,各抒己见起来。
“萧队,要不,我们先火化掉这些尸体,省的到时候事态进一步恶化。”老张建议道。
这种观点得到了绝大多数组员的认可。
“不行,这个案子已经上报公安部了,公安部最新指示也是要彻查此案,如果火化尸体,等于就把所有证据和凶手的‘货’都销毁了,我们还怎么查?”萧龙城顿了顿,又说道:“同志们,你们有没有仔细想过,大家看看现在为止我们所掌握的凶犯的情况,这么胆大包天,大开大合的作案手段,这说明了什么?我现在有一点怀疑,这个凶手并不是什么思考缜密的高智型罪犯,相反,我猜测他就是一个头脑简单,为了一个既定目标会不择手段、持之以恒的暴力分子。说句可笑的话,我觉得此人更像是一个智力障碍者。我有个大胆的计划,今晚,按照程大夫的说法,今晚24点左右,就是‘首盅’控尸的时候,‘鬼’必定还会潜伏在附近,我想今晚,我再去守太平间,用尸体引‘鬼’出动。”
“萧队,这太危险了,昨天要不是血腥味吸引了野猫,可能是野猫吓跑了那个准备害你的‘鬼’,估计昨晚你也遭了黑手了!”昨晚负责在附近值班的探员说道。
“对,猫这种动物身上有带有负电子,还真能吓到‘活尸’类的‘鬼’。”程霜凌补充道。
“好了好了,同志们,各抒己见可以,但不能宣扬封建迷信,萧队说的引蛇出洞虽然大胆,可现在也只有这么做才能找到凶手,进而彻查‘敲头案’。”张局长一声令下,专案组按萧龙城的建议制定了一套缜密的方案,只等晚上守株待“鬼”。
当天下午,停尸房,萧龙城借机打发众人,只留下了程霜凌、老张和小王。
程霜凌在萧龙城的指点下,找到“首盅”寄居的那具少女尸体。她用医用骨锉小心翼翼的把尸体头颅的创口锉大。“嘎吱……嘎吱……”的锉骨声让小王一阵阵牙齿发酸。
很快,创口由小酒盅口大小变成普通玻璃杯口大小,里面残存的脑组织清晰可见,但完全没有发现“首盅”,程霜凌向老张递了个眼神,老张会意的捧过一个浸泡在血盆里的新鲜猪脑,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和猪脑特有的杏仁味道散了开来。
不一会了,一条血红色的“盅虫”慢慢的从头颅深处爬出,探出了头。
萧龙城眼疾手快,举起镊子轻轻夹住“盅虫”身子,往空中一挑,一条半尺长的肥虫被拔出女尸头颅,旋即被萧龙城放入了血盆内。
“漂亮,不愧是探长,整套动作电光石火之间一气呵成,今天开眼界了。”程霜凌赞道。
“程大夫,你别挖苦我了,这虫子虽然机警得很,但动作着实不算快,换你也行的,不信试试,反正还有十一条呢。”
“那哪比得上,专业就是专业,我是甘拜下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边嘴里互不相让边合作取虫,把个紧张诡异的气氛弄成了相声晚会现场。老张看在心里,喜上眉梢:“这下,估计能吃到萧队的喜糖了,30好几的人了,早该成个家了。”
一个多小时后,取虫工作顺利完成了。
十二条血红的“血尸盅虫”,在装着猪脑的血盆里钻来钻去,腹部的吸盘互相纠缠在一起,就像一团血红的乱毛线,把一坨白花花的猪脑和一盆深红色的猪血搅成了血糨糊。看得三个大男人直想吐,尤其是萧龙城,这场景又勾起他回想起昨天“痛苦”的经历。
“程大夫,这些虫有好的处理方法吗?”萧龙城实在看不下去了,抬头问道。
“我会把它们放在实验室培养,它们就交给我了,您这边不用管了。要取证的时候您和我讲一声就行了”程霜凌像看到了宝贝一样,两眼放光。
“那……行吧……你先拿走吧,我……我们还要做些安排。”萧龙城强忍着喉咙里一阵阵涌上来的难受,打发程霜凌带着这些“宝贝”赶紧走。
“唉,好的,你们忙,今晚食堂做血豆腐粉丝汤,味道可鲜了,我给你们留着啊。”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什么,程霜凌端着一大盆“血脑盅虫汤”嗅了嗅,走了。
“这小丫头!”萧龙城看着她趾高气扬的背影,气的只想骂人,可实在张不开口。
萧龙城在各处布置好警力,自己守在停尸间侧边的冷柜间里,那里有一个小观察口,能看到停尸房里的一切。
这里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整个太平间的分布:整个太平间有80平米左右,建筑外观是呈长方形的平房,从医院处进门是大厅及值班室,再后面就是停尸房和冷柜间并排,停尸房的后门打开,就是一座水泥小桥,直通医院外的小路上,方便死者家属直接在医院外接走尸体,萧龙城当时就是在停尸间后面小门处昏迷的。
当天深夜,“鬼”真的出现了。
先是一叶江南水乡到处可见的小舟,轻快地驶到了小桥下。
那船驶到桥下,却没了动静,半响,才听到一阵轻微的鼓声“咚咚……咚咚……咚咚……”萧龙城躲在冷柜间对外的窗口下侧耳倾听,那鼓声虽然轻,但似乎能传递一种人类很难察觉到的次声波。
鼓声响了10余次后,又停止了。萧龙城估摸着应该是那个敲鼓者没有感觉到尸体或者“盅虫”听到鼓声后的反馈信息,可能在另想办法。果然,不一会儿,他在窗口看到,一个鬼影从船舱爬了出来。
桥下到水面的距离一共也就170公分左右,那鬼影站在船尾,伸出双手攀住小桥的水泥护栏,一腾身,跃上了小桥。
那“鬼”快步跑到小门门口,也没看他怎么使劲,“咚”一下就把锈迹斑斑的门栓连带锁都扳了下来。借着停尸间昏暗的灯光,就见这“鬼”窜到了一具尸体旁,掏出了一个类似沙漏的小鼓有节奏的敲了几下,见尸体没反应,又转身对着另一具敲了几下,结果可想而知。
那“鬼”明显有些气急败坏,直接抓起一具女尸,用左臂夹住女尸颈部,右手抓住女尸头顶已经被锉大的创口,用力一扳,“咔吧”,一大块头骨被生生折断,扔在了地上。原本茶杯状的圆形创口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大破洞。接着,他用右手探入破洞,一阵摸索,右手就像一台粉碎机,颅骨中不断有碎骨和头部软组织被扯出,甚至,连眼球也被带着血管被扯了出来,但就是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血尸盅虫”。
他懊恼的用拳又狠砸了几下尸体的面部,面骨塌陷,整个头部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破足球,要不是女尸脸部挂满了长发,估计这应该是世界上最恐怖的脸了,可谁又能想到,这原本竟是一个漂漂亮亮的青年女学生呢。
萧龙城看他在毁尸,当即转身跑出冷柜间,踢开虚掩的停尸间大门,掏出五十四式警枪,打开保险,对着里面一声大吼:“不许动,举起双手,靠到墙边,蹲……”还没说完,就见那鬼影头也不回,奔小门就跑。
刚跑到小门,小王和两个干警便堵到了门口。“危险,快开枪射击他腿部,别拦他。”萧龙城预感到不妙,赶紧招呼,一边扣动扳机,几发子弹打向鬼影腿弯处。五十四式手枪杀伤力巨大,几发子弹从腿弯处附近打入,把前面膝盖轰出个大洞,那鬼影顿时扑倒在地。小王眼疾手快,上来一把抓向鬼影手臂,不料鬼影伸出巨爪,对着小王前胸一阵猛抓,速度奇快,力道巨大,小王根本没来得及躲闪,前胸至腹部的夏衣和薄薄的皮肉都被他抓了个稀烂,热乎乎的肠子和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小王本能的向后急退,忍着痛用枪又打断了那“鬼”另一条没受伤的腿。
萧龙城这时也顾不得小王了,招呼了一下小王后面的干警,“快抬他去急诊室。”自己从鬼影背后飞起一脚直击他的太阳穴。“嘭”的一声,这一脚踢个正着,那鬼本来背对着萧龙城,现在直接被踹飞到了墙角弹了一下,变成了侧对萧龙城,萧龙城看到那“鬼”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像个流浪汉,看模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但这一身的蛮力,实在可怖。
“怎么办,萧队,你看这家伙完全不知道痛,要不是腿弯打烂了,估计他还得跑。这……这没法实施逮捕呀。”守在小桥边的老张也跑过来支援了。
萧龙城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硬茬:“再把他双手也打断吧,这也不合抓捕的纪律,可无法靠近他也就无法抓捕他,怎么办呢?”
“我来试试。”程霜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
“你怎么来了,赶紧离开这里,这太危险了,快回去。”萧龙城不知道哪来的脾气,冲着程霜凌吼道,虽然他知道程霜凌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程霜凌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蹲下身,在离“鬼”三尺远的地方对着鬼端详了几分钟后,竟然站起来探过身子,用手翻了翻“鬼“的眼皮,说道:“你们赶紧四处去看看,附近应该还有同伙,那人才是主角,这人,只不过是被操纵的,你们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没反应了吗,他现在失去了操控他的人,已经陷入昏迷了,就像一台没有遥控器的小汽车。如果我猜的没错,真正的幕后操纵者已经跑远了。”
“哎呀,那条小船不见了,程大夫还真说准了。”老张跑到原本由他监视的桥上,水面上原本停着的小船已经不知去向了。
“快追,老张,你带着两个人沿着小河追过去,你们几个,顺着反方向追,船跑不快的。”萧龙城掏出手铐,把犯罪嫌疑人铐住,同时嘴里迅速布置道。
……
“那后来呢,这不也还没抓到幕后的操纵者嘛?”谢少鹰打开了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的谢宅的一处暗门,边邀请程霜凌进去边问道。
“你别急嘛,你听说过‘活尸’吗?我猜你一定听说过。《血尸医经》你也一定见过吧?”程霜凌站在门口没有移步,只是盯着谢少鹰看。
“为什么?”谢少鹰一怔,又问道。
“因为……因为,你身上除了有一种让女孩子着迷的香气外,还有一种这个世界上唯一一种人才会有的气味——‘迷尸气’,你,应该就是一位尸医!”程霜凌拖着长音说道。
《血尸医经》活尸伺者:死人非人,活尸非尸,以壮年男子为寄主,失其魂迷其魄,以主公意愿替代之,此活尸虽尚具人形,却已无魂魄,不知疼痛,唯按主公意愿行事,待事毕或被弃,其人心智俱失,不识饥寒,旬日便脱水饥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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