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撞鬼

月白风清,夜风猎猎。

已是深夜,夹道的林子里闪着幽绿的光,忽上忽下。

文才扶着墙吐了个天昏地暗,正巧吐在了一片黑影上,他以为是自己的影子也没多在意。

镇上的人这时候早睡了,只有猫头鹰偶尔发出幽怨的“咕——咕——”声,除此之外竟再无一声虫鸣蛙叫,一派阴森恐怖。

俗话说,走夜路莫扶墙。

鬼物属阴,爱依附于无人的墙角,走夜路不扶墙就是怕惊扰了它们。

黑影闪了闪,一阵白雾平地而起,化作一个穿着金纹白衫的老太太站在文才背后,满面阴毒:

“衰仔,吐完没?”

“啊哟,老婶你怎么突然出来吓人呢?”文才一惊,手按在呕出的秽物上,“人吓人吓死人——”

“瞧我这衣裳,叫你吐的!”老太指着衣角:“你得赔我!”

“赔就赔嘛——”

文才顺着老太的手看,越看越觉得这衣裳眼熟,这,分明就是寿衣!

再往旁边一看,他一个人的影子孤零零的的立在地上。

“衰仔看完没?”老太笑的阴险,“你既答应了,就把皮剥给我做衣裳!”

文才吓得拔腿就跑,跑了十来分钟那老鬼还是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路过一个路口时他绊到了什么,跌在地上。

只能眼看老鬼双手化作阴爪,狞笑着越来越近,屁股却像是生了根一样没办法再挪动半步!

“后生仔,怎么想着甩掉阿婶,不是说要赔衣裳吗?”老鬼嘎嘎奸笑。

文才紧闭双眼,扯开衣服,金光结成一个法印,老鬼震飞三丈远,原是九叔给他画了护身符!

那老鬼见一计不成还想再出手,却仰倒在地,瑟瑟发抖。

一股更大的黑雾袭来,遮天蔽月,怨气冲天。

“还不滚?”

黑雾凝集成一个年轻女子模样,较之老鬼更为凶狠。

“公子怎地坐在地上?”

一道娇弱的女生传入文才耳中,他心里觉得奇怪睁眼一看:

老鬼已然消失不见,眼前只有一个十七八的姑娘,粉白面皮,唇若涂脂,眉目如画,两边鬓发辫成辫子别在耳后,正满脸娇笑地看着他。

“公子?”

“怎么是你,那鬼老婶呢?”

“哪来的鬼阿婶,我迷路在这有半个时辰,就瞧见你怪叫着绕着一颗树转,想去喊你却被你绊了一跤。”

文才觉得奇怪,荒郊野岭的哪来的人,又刚好叫他遇见?

总不能又是鬼吧!

他打了个寒战,往那姑娘脚底下瞧,看见有个影子落在地上才安心。

“刚才还遇见的…姑娘,这深更半夜的你有歇脚的地方没?”文才护花心切,“我送你过去。”

小佩又扯开衣襟,香肩半露,似幽似怨地瞧着文才。

“你衣服怎么也摔烂了?”文才脱了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却是没有越界。

二人相伴离开。

只是文才没发现,小佩走了,她的影子却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只乌鸦落在槐树上,眼眶空荡荡的,却冷冷地盯着他们。

“走罢!”

小佩回头示意,那影子轰然变成一个双目圆瞪的纸人,一跳便原地消失。

文才折腾到天际渐白才回到义庄,秋生给他开了门,而九叔拧巴着全白的眉毛,端坐在太师椅上,掐指算什么。

“秋生,你明天不用给你姑妈看店吗,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管好你自己罢,衰鬼!”

秋生和文才同是茅山师傅林正英林九的徒弟,一般都是他和九叔守义庄,秋生得回去看店,基本不留宿。

秋生满面戏谑:“回来了,路上撞鬼没?”

“你怎么知道?”

文才是个憨傻的,这才知道怕,“九叔,我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个鬼老婶啊,她叫我把皮剥给她当衣裳!”

“只有一个?”九叔冷笑。

“是啊,不过我还碰见了个迷路的姑娘……”

“还叫你送她回家,”秋生挑眉,插嘴道,“迷路了?”

“你又知道了!”

九叔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没有一个省心,秋生被鬼迷完你又被鬼迷!”

文才吓得满头汗:“我看见她有影子……”

九叔摇头:“你回来路上得罪的那阿婶,你莫名其妙吐人家一身秽物不找你找谁。之后那个,哼,算你吉人天相,没动歪心思,不然谁来了也不好使。”

“九叔,你和她比谁好使?”

“没人好使!”

“小佩原是来投奔亲戚的富家小姐。哪晓得遇上了恶仆和亲戚勾结,为谋取她家家产,在这树林将她杀害。她亲戚侵占了她清白的身子,又折断了她的手脚,将她埋在荒坟棺材底下,小佩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求救,一口怨气吊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死。”

秋生这才正经起来:“文才碰见的是摄青鬼?”

文才欲哭无泪:“那我岂不是没命了——”

摄青鬼虽占了鬼字,却算不得鬼,而是半尸半鬼。

化作摄青鬼的人被埋在横死的人棺材地下,怨气冲天,吊着一口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躯壳活活饿死。

这种鬼中间那口气“吊”的时间越长就越凶。

它吸的是阴气怨气,本身又带着活人的阳气,不惧日光,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有配合天时地利,将雷劈桃木刺入心门,再烧七七四十九天将怨气掉才能杀死。

文才心中的恐惧达到顶峰:“那她会找上门来么?”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叩——”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秋生拿了根木棒,在门后蓄势待发,而文才缩进了九叔的道袍里瑟瑟发抖。

九叔却慢悠悠地饮茶:“秋生,开门。”

“能不开吗?”秋生心里发毛,不想去。

“嗯?”九叔横眉,茶杯重重落在茶几上,“你说呢——”

秋生咽了口唾沫,猛的将门打开,又抡起木棒乱打一通。

“哎哟!”武时威让秋生打个正着,“九叔你这徒弟怎么还乱打人?”

“原来是你啊!”秋生心里不好意思,“还以为是摄青鬼找上门了,真对不住!”

文才见来的是人不是鬼,马上从九叔道袍里钻出来窜到武时威旁边。

“镇子上五个孕妇,四个都难产死了,想叫九叔看看是不是有鬼嘛。”

“难产不是常事吗?”

在当时医疗条件远不比现在,大部分产妇都是在家喊个稳婆帮忙,实在撑不住才愿意上医院去,难产死人的概率不知道比现在大多少。

“话是这么说的,其中有个孕妇才三个月,羊水就破了要生——”

“是啊是啊,有的都生了突然一下人就没了!”

中间有个五大三粗的居然哭着跪下来:“九叔一定要救救我媳妇,她要生了——”

文才是个憨傻的,却很会看人脸色,九叔一扯胡子他就扶起周大胆:“你先起来,我师傅向来是个仁慈心善的,怎么会见死不救。”

“这中间怕是产难鬼作祟,还得麻烦武队长去查下前三个月有没有孕妇意外死亡。”

九叔朝着秋生吩咐:“去准备笔墨纸砚刀剑,还有柚子叶和红顶黑底的油纸伞。”

武时威好奇发问:“产难鬼是什么鬼。”

婷婷抿唇微笑,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不减风华,又端着水盆进房了。

文才瞧见婷婷,插口道:“产难鬼,产难鬼就是难产死的鬼嘛!”

“师傅说话你插什么嘴。”九叔敲了下文才的脑袋,话音一转:“产难鬼是本该顺产的妇人出了意外,流血而死所化。”

产难鬼对普通人没有攻击性,只对孕妇出手,被他缠上的人脖子上会有一圈勒痕。

它会作人身,穿着碎花白衫手里拿个用布盖着的竹篮,里面放着把剪刀。先用诡计使孕妇早产,再装成稳婆混进产房,用剪刀捡烂脐带再捂死未出世的胎儿。

周大胆听了这还得了,又“扑通”跪下:“劳驾九叔来我家看着点,孩子没了就算了,我媳妇一定不能有事!”

九叔已已经四十有余,仍然身手敏捷,一个虎跃取走祖师爷身上的明黄道袍披在身上,又背上他的斜挎包:里面是一面祖传八卦镜,一块罗盘,一把金钱剑和若干黄符。

道袍上身后九叔整个人气度瞬间上身一个档次,不怒自威,虎目圆瞪,有仙风道骨之意,世界罪恶于他面前似乎无所遁形。

现在已是卯时。

太阳欲出而未出,已从阴盛阳衰转为阳盛阴衰,按理说应当金光开道,邪祟避退。

但路上却依旧阴风阵阵,不见天日。

周大胆瑟缩下,往九叔身后钻,却撞到了文才。

他家住在任家镇最东侧靠山的地方,最近的人家也隔了百八十米,周围全是稻田山脉。

此时周大胆的媳妇黄玲已经开始阵痛了,周遭围了一圈妇人叽叽喳喳的:

“快,快去打热水——”

“王阿婆,王阿婆呢?”

“白酒,白酒带了没!”

原是任家镇已经意外去了四个怀胎妇人,旁的有经验的就都凑过来搭把手照顾黄玲。

“哎唷——”

外边一声巨响,一道白烟静悄悄地钻入屋内,紧接着原本守在黄玲旁边的人都变成直挺挺地起身列成一对往外边走。

黄玲抻着身子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她们全都踮着脚走路,后脚跟不着地!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