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市名称带市，其实是荆省的一个县级市，市内有八所高中。一中和二中是重高，五中和七中是普高，其余都是职高。
李华读的是七中，高三（七）班。李华的物、化、生成绩并不好，选的却是理科，或许是他的文科成绩更差吧。他从小经历太多磨难，平时沉默寡言，读读写写需要情感表达的实非他擅长。
六门功课中，李华最讨厌的是英语，对于那些彼此几乎没有联想的单词，李华唯一掌握的规律就是它们都是由26个字母中的一部分组成，具体是哪几个字母就要看这个单词怎么发音了。
可惜英语是必修课，无论文理都要考。
高三上的新课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复习。全校所有老师一致认为最好的复习就是考试，所以今天按例还是考试。稍有点不同的是，今天是全市模拟考，全市数千名高三学生在同一时间坐在不同的教室做着同样一张试卷。难度相同，评分相同，考场纪律一样严肃森然。
李华进入临时被充作考场的高一某班级后，发现桌子已被拉开，桌面上收拾得一干二净。
“听说这次考试总成绩全市要排名。”
“不是吧？这么严肃。”
“是啊，也不知道我能排第几名。”
“一中二中两个学校共二千五百人，你说你能排第几？”
“希望能进前二千名吧。”
“呸，你能进前二千六在我们学校就是尖子生了，校长亲自给你颁奖状。”
“唉……”
身后有两个同学在小声嘀咕，话里话外透露的只有一个意思，他们这些普高生在这个小城的竞争力处于末位。
全省像昌市这样的小城有几十个，那全国呢？岂不是多如牛毛？
李华忽然悲观起来，无精打采地取出笔放在桌上。
“大家安静，现在我重申一下考场纪律……凡是作弊一律全校通报。”
“叮……”
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监考老师威严地环顾四周，沉声道：“开始考试。”
第一场考的是英语，李华翻开试卷，随意地浏览，却惊讶地发现这次试卷的题目是如此简单，平时连题目意思都要猜，现在几乎想都不用想就能随口说出答案。
三下五除二做完试卷，李华看看黑板上方的时钟，发现才过了半个小时不到，或许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缘故吧，头有点痛，特别是太阳穴两边，胀得难受。
教室里非常安静，监考老师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教室里扫来扫去，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李华刚想交卷，甫一抬头，四只眼睛立刻盯在他的身上。李华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去，又检查了一遍试卷，好不容易挨到有人交卷了，他才跟在后面把试卷交了上去。
第一个交卷的是考试前在后面说希望考进全市前二千名的一个男生，名叫蒋子涵。蒋子涵长得又瘦又高，一副高度近视眼镜遮住了半张苍白的脸。
“这次是哪个王八蛋出的题目，这么难。”蒋子涵骂骂咧咧地道：“我有好几道题目做不出来，你呢？”
“还好吧。”李华按着太阳，感觉舒服了点。
全班45个同学，蒋子涵和谁都处得来，这或许是因为这厮家里有钱，为人大方，在班里人缘极佳。
“那你还第一个交卷。”
“反正做不出来，早点交和晚点交有区别吗？”蒋子涵耸耸肩，道：“你不也一样？”
他知道李华的英语比自己还差，26个字母倒是全认识，但怎么拼就要看缘分了。
李华只好点了点头：“有道理。”
六门功课要在两天内考完，中午稍事休息后，接着考数学和物理，文科生则把物理换成历史。
待到最后一门考完，已是下午5点20分。
李华是走读生，他早已交卷，感觉头更痛了，脑中好像有根刺在扎一样。踩着点走出校门，远远朝公交站台一望，发现一个美丽的倩影果然站在那里。
罗依菲梳着简单的马尾辫，脸色白净，清澈的双眼在镜片的透视下显得更加黑白分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视的原因，她看人非常专注，凝视人时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的个子不高，但站在人群中却显得腿很长，李华目测应该占据身体三分之二。学生的打扮千篇一律，但同样宽大的校服套在她的身上却丝毫不觉臃肿，反倒衬托的她更是苗条。
罗依菲是高三才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另有一种说法是王校长亲自去外地挖过来的，为此学校很是下了一番血本。不管哪种说法为真，罗依菲的成绩非常好，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她也是走读生，和李华因为付不起住宿费不同的是，她不住校的原因是晚上要上家教。李华听蒋子涵说过她的家庭条件相当好，父亲是和爱华生物科技有业务往来的一名企业家，身家不菲。
爱华生物科技是全国知名的生物科技公司，总部在浙省，业务却遍布全球多个国家，该公司致力于推广AI和人的交互，对机器人仿生科技的研究一直走在业界前沿。这几年，生物科技概念被热炒，昌市到处有它们的广告。
像这辆从远处开来的公交车，车身上就贴着爱华生物科技的广告语，上面还有形象代言人玉女偶像杨碧儿的巨幅写真。
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台，李华快走几步，排队上车。
因为是晚高峰，车厢内显得非常拥挤。李华抓住扶手站稳，朝罗依菲方向看了看。两人隔得比较远，但却有五站路的同车时间。
公交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实习生，车子开得忽快忽慢，刹车踩得嘎嘎响。车里人就站立不稳，开始你推我搡，高声抱怨。
“你干什么？”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音调因为愤怒而变得尖细。
李华转头看去，发现罗依菲正脸色通红地怒视身后一个中年人。
“我怎么你了？”中年人一脸无辜地看了看周围的人，道：“小姑娘，别乱说话啊。”
“你、你刚才……”罗依菲又羞又气，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了看周围的人，却发现别人只是冷漠地看着她，谁也没有作声。
“我刚才怎么了？哎呀……”
中年人更加肆无忌惮，趁着刹车时身子一弯整个人扑到了罗依菲身上。
罗依菲忙手挡在胸前用力去推他，中年人却假装站立不稳身子硬是靠着她，手还趁机在她腰间乱摸，一张臭嘴往前拱啊拱，眼看就要碰到她的俏脸。
罗依菲发出惊恐的尖叫。李华看得怒火中烧，奋力拨开人群向后挤去。
“噗噗…”
车顶上一个标着线路图的灯罩闪了几下火花突然掉落，刚好砸在中年男的头上，弹了一下又落在人堆里，惊起边上一片咒骂声。
“哎哟。”中年人痛得忙用手去摸头。
李华趁机挤到他的身边，想也没想就是用力一脚，这时公交车刚好一个刹车，中年男一个收不住脚摔倒在地，也不知压到了多少只脚。人堆里爆出一阵咒骂，混乱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只黑手和黑脚招呼在了中年男子身上。
李华拉住罗依菲的小手，罗依菲连忙离开原地，躲在了他的身后。
“小崽子，你敢推我。”
中年人大怒，从地上爬起来后，抡起巴掌就往李华脸上抽去。
李华怒极反笑，说来也怪，中年人的这一巴掌在他眼里突然像慢动作一样，他看准位置一抓，正好捏住了中年人的大拇指，用力一折，中年人就痛得马上弯了腰。
“痛、痛，快放手。”
李华手上却更用力，对罗依菲道：“快按铃。”
罗依菲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去按下车铃，司机配合地停下车。
“快走。”
李华等罗依菲下了车，车门将关未关之时，松开中年人的手指，及时跳了下去。
车门立刻关上，载着高声咒骂的中年人和哄堂大笑的乘客渐渐远去。
“谢谢你！你、你怎么了？”
李华脸色苍白地摇了摇手，也不顾地上脏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你没事吧？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罗依菲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没事，头有点痛，我坐一会儿就好。”李华只觉脑中痛得像有什么东西在钻一样，双手紧紧抱头却不敢发出申吟。
看着李华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罗依菲犹豫了一下也坐了下来。她把李华的头轻轻揽了过去，搁在腿上，两个大拇指有节奏地按摩着他左右两边太阳穴。
李华鼻端小心嗅着少女独有的幽香，不敢睁眼，甚至不敢深呼吸。他觉得好像自己突然坠入云间，轻飘飘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和这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相比，脑海中的疼痛再也算不了什么。
一缕发丝垂在他的脸上，痒痒得酥酥的。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稍轻，李华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睛上面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罗依菲的半张俏脸，错落有致的刘海儿垂在黑直的眉间，使得这张脸上黑的越黑白得越白。
李华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一个女生，只觉眼前女子是如此好看，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好点了吗？”罗依菲关切地问。
李华点点头，感觉枕在头下的腿是这么软，这才感觉不妥，慌忙坐直身子。
“你刚才吓死我了。”罗依菲拍了拍青涩的胸口。
李华还有点晕晕乎乎，讷讷地道：“对不起。”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罗依菲莞尔一笑，抚了抚肥大的校裤，麻利地站了起来：“那我们走吧。”
李华默默起身，站在原地。
“走啊。”罗依菲走了几步，歪头看着他。
李华点了点头，慢慢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多久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李华知道罗依菲家到了，每次公交车过了这个十字路口罗依菲就会下车。
“再见。”罗依菲向他挥挥手，像只小鹿敏捷地过了红绿灯，消失在了街角处。
李华默默地看她离去，手轻轻地摸了摸太阳穴，眼中有一丝茫然。
不远处就是公交站台，如果平常坐车的话，他还要继续坐八站路，再换乘另一路公交车继续坐四站才能到家。但今天，他路过公交站台时，没有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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