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放出个大风波

旭日逐渐西沉,它趁着剩余的时间,将自己今日赋予世间最后的温柔凝成晚霞,洒向大地。俯瞰人间,山野处,晚风微。

一身干练衣衫的无声迈着小碎步,行走在山巅与天际的相接之处,视野尽头处夕阳西下,霞光温柔。

诶呀,去哪儿了这是……

“老黄!你在哪呢——听见就吱个声儿啊!”无声的手攥着衣襟,将裤腿卷在一起打了个结,朝着前方大喊。

真是倒霉,放个牛都能放没了,还得给人找回来……若是真丢了,刘婶儿还不知要如何修理我呢……

老黄这厮,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乱跑呢?还真不嫌事大,也不怕在同类之中丢牛?

可转念一想,害,怕个啥?反正这是老黄乱跑,又不是我的问题,对,不是我的问题!

无声暗暗想着,加快了脚步。

晚风轻拂无声额前的碎发,她东瞅瞅西瞅瞅,就连树洞里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不见牛影。

到底去哪了呢……?无声皱眉想道。

而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远处的树丛中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牛叫,无声立刻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耷拉着的嘴角立刻荡漾起笑容,快步跑过去。

“好你个无事生非的老黄,叫你乱跑!合着这边的草比那边的香是吧?害我找了那么久——好啦,跟我回家吧!”无声嗔怪似的拍了拍牛背,牵起老黄身上的绳子就要准备回去之时,却一个斜眼瞥见了离她三五步远的地方,有东西在透过又高又厚的草闪着金光。

“什么东西……?不会是什么宝贝吧……”无声抱着若是真有宝贝,在这里的生活就不愁了的想法,大步上前,蹲下扒开草。

只见一把金锁静静地躺在草丛中,映着晚霞的光晕显得格外耀眼。

“哇!这下不会发财了吧!难道我要时来运转了吗?嘿嘿嘿……”无声的嘴角咧得老高,她撸起袖子拾起那金锁,那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更是在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呦呵,真是金子呀……”

这金锁做工精细,锁面上的浮雕栩栩如生,加之图案复杂,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且整把锁足足有一双手放一起摊开来那么大!

发财了发财了!

无声捧着金锁,拨开树枝,朝着前方沿河就是一顿地毯式搜索。她心中盘算着,既然随便一瞥就是这么大一把金锁,这要是再找找,说不准还能找到宝贝呢!这次还当真要谢谢老黄,要不是它乱跑走到这里,我还真不知道能捡到这样的好东西!

老黄,我承认,是我的错,方才实在不该埋怨你的!

正当欢喜之时,无声无意的一摁却触发了锁面的机关,随着“咔嗤”一声,锁面在机关的操纵之下向上一顶,金锁竟被打开了!

可就在无声要查看锁内玄机之时,两只飞针忽然朝着她的方向乘风而来!一只正中金锁锁面,随着飞针带来的冲击力,那机关被重新关闭!而另一只则直冲无声的脑门,就在快要刺到额间之时,无声一伸手,接住了飞针,五指顺势发力,手中细针顿时断成两半,滑落地面。

女孩原本柔和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无声运起轻功,朝着飞针的源头寻去。

“你……”一个弱弱的男声传来。

只见前方树下,有一看似不及弱冠的少年倚树而卧,面色苍白,声音虚弱无力,无声目光一扫,满身的伤痕映入眼帘,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一地,触目惊心。

少年抬眸一瞥,眼见面前女孩一袭深蓝色直裾袍,长相清秀,颇为貌美,不似风尘女子般妖娆万千,脸上不施粉黛,瀑布似的乌黑长发散在肩上,只将两侧的头发向后聚拢,用一根发带简单束起。

无声短暂的惊愕过后,便蹲下身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成了这副鬼样子?”

这男子低头沉默片刻,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那你又是谁?寻常的姑娘家若见了似我这副样子,定会吓得转身就跑,你却如此淡定……”

他稍稍思虑一番,便厉声质问道:“说!你是不是华山的人?!”

无声眼见自己莫名其妙背了个锅,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什么华三华四的?我说这位小郎君,瞧你长得人畜无害的,这脑瓜子偏偏不灵光!我告诉你啊,你若是从实招来,本姑娘还能救你呢!”说完,她赌气似的撇过头去。

可那男子还是闷不吭声,戒备地看着无声。

见他油盐不进,不吃这套,无声无奈之下,只得接着道:“拜托你这竖子用用脑子,我若想害你还要等到现在?”

男子踌躇一番,看她的打扮,的确不是华山的人,可也绝对不是普通的农家女,反正已经到这般境地,就赌一把!

“在下名叫叶千舟,师从五岳门,误遭歹人追杀,方才误会姑娘,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叶千舟……叶……你是五岳门泰山派弟子?”无声低头喃喃几句后,便明白过来,道破了他的身份。

叶千舟略微有些意外,小心地问道:“姑娘既然知晓,定然也是江湖中人,看姑娘也不过十七八岁……敢问姑娘名讳,身在何门何派?”

无声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上前将他扶起来,抬起他的手让他托着自己的肩,一瘸一拐来到牛边,将他抬到牛背上,自己则拿起绳子,牵着老黄往住处方向走。

“诶呦,你怎么那么沉,怕是一日要吃八顿吧?累死我了……”她拍了拍胸脯抱怨着,“在下风无声,一介闲人,无门无派。不过你放心,在下略通医术,只要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类的事儿,只要能帮,我一定会帮你的!”

叶千舟听得她的名讳,略显吃惊到:“你……你就是江湖上的无声女侠,风无声?!”

无声轻轻一笑,摆摆手,悠然道:“什么无声女侠,我如今不过只是个乡野之间放牛的小娘子,叶郎君客气了!

好啦,到了,你且下来吧,我先把老黄牵到后院牛棚,一会儿就来,你先去那儿躺着吧!”

叶千舟步履艰难,缓缓移步至竹屋内的靠椅上躺着,不过片刻,无声就拿着几个纸包回来了。

她随手搬了一个小凳子在叶千舟边上坐下,打开了纸包,道:“我这里有伤药,方才一路上给你简单包扎了一番,止了血,放心吧,你这竖子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叶千舟点头道:“多谢姑娘!”

道完了谢,叶千舟像是想到了什么,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无声见状,从袖口掏出那金锁道:“你在担心这东西吧?话说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叶千舟顿时急切起来,立刻抬手抢过金锁护在身后。

无声哑然失笑,摊手妥协道:“行了,不抢你的宝贝!”

“诶不过话说回来,本姑娘救了你的命,而且你看着也不像是个要钱不要命的,所以最大的一种可能便是,这金锁内的东西于你而言,事关重大!我说的可对啊?”

说罢,颇为得意地抬眸看着叶千舟。

叶千舟心知瞒不过她,且自己重伤在身,怕也是没多少时间好活了,便叹了口气,坦白从宽了。

“不瞒姑娘,这金锁内的残卷记载的,乃是我泰山派绝密的隐藏地点。”

“姑娘可曾听说过,刺霜功法?”

听得这句话,无声的眉头迅速拧成了川字,诧异道:“你是说,已经销声匿迹了近百年的刺霜功法?”

叶千舟轻轻点了点头,接着道:“上百年前,刺霜功法的开创门派被当时的江湖和朝堂屠戮殆尽。”

“而如今天下,江湖与官府对立,而朝廷又四分五裂,七国争霸,庙堂风云变幻莫测。世人逐渐淡忘此事,却殊不知,当年的刺霜门派之中,有一内门弟子因门内师兄师姐拼死掩护而免于杀戮。后来,他去投奔了当时的泰山派掌门,将功法秘籍托付于他。”

“想不到,当年的刺霜门派,竟还有幸存之人……”无声显得十分诧异,低头呢喃着,但又压不住心底的好奇,问:“那后来呢?当时的泰山派掌门是如何做的?”

“当年,掌门冒天下之大不韪,悄悄收留了那个弟子,将其秘密安置在门派之内。但掌门并未就此了结此事,他无一日不在担心,夜夜辗转难眠,就怕此事泄露,他将成为众矢之的。”叶千舟言至此处,长叹了一口气。

“几日之后,掌门终于下了决定,把那弟子杀了。”

“这……为何要杀了他呢?就因为那个掌门怕此事败露吗?”无声惊愕的声音中带着疑惑。

叶千舟无力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看着眼前的女孩,道:“掌门杀了他之后,本想将刺霜功法之秘籍销毁,却又想到刺霜功法本身利害,便将它留了下来,秘密修炼。

可无奈刺霜功法十分极端,能驾驭它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掌门利欲熏心,便走火入魔,直至死前方晓悔之晚矣,就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的独子,也就是下一任掌门。”

无声听罢,当真是要惊掉了下巴,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儿圆,不知该说什么。

缓了好一会儿,才方觉如梦初醒,道:“所以,你们泰山派,也将刺霜功法融入你门派武功之中,授予弟子了?”

不料,叶千舟却摇了摇头,否定了无声的猜测:“不,下一任掌门并不曾将刺霜功法融入自身武功,而是将其封存起来,且绝口不提此事。直至临终前,才会对下一任掌门口口相传,并告诫后世之人,定要严守秘密,非十万火急或不得已之时,绝不可外泄!

然,在几个月前,衡山派掌门不知为何,竟知道了这件事情!随后,便迅速在其余几位掌门之间传开,在确定了消息无误之后,为了得到此秘籍,从而引发了门派内乱。”

无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发现了疑点,反问道:“内乱?五岳门竟发生了内乱?那为何……”

没等她说完,叶千舟就猜到了面前女孩的疑惑,打断道:“在下知晓姑娘心中的疑虑,只因几位掌门封锁了消息,所以此事只有五位掌门和少数的内门弟子才知道。”

“合着就因为那五个老混账有意隐瞒,所以才对外装出一副和和气气兄友弟恭的样子,实则私底下已经剑拔弩张!”无声霎时恍然大悟,结合叶千舟此时被追杀的状况,她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想到,在外人看来一如既往风平浪静,一丝异常也无的五岳门,其实在这一汪静水之下,竟是已然惊涛骇浪……”

叶千舟颇为无奈地嗯了一声。

无声托着下巴陷入短暂的沉默,不再多言。

可没过多久,无声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惊呼道:“差点忘了,那以华山派那个老混账的尿性,定是会……这样,我先去替你抓些药,你且在此修养几日,待到能下地走路了,再议然后怎么办吧。”

走之前还丢了一件衣裳给他:“还能动就把衣服换了,若万一有人来了,别叫人瞧出端倪,这里还有些药,你先自己对付着,我走了!”

得到了叶千舟的点头应允之后,无声拿起钱袋子,小跑离开了竹屋。

长街之上喧嚣繁华,比往常更为热闹,许是春归日暖之故。

无声提着纸包,还将它放在鼻尖处嗅了嗅,浅浅地品着草药特有的清香,将药包挂在了腰上。

今日恰巧,那对许久才来一回的做糕点的翁媪到这里摆摊子,无声一下买了好几包,拎在手上,边走边笑,可谓是高兴极了。

她脚步轻快,轻轻哼着未名小调,拐入了一条小巷。

正要开口喊刘婶儿时,却听见小巷深处的柴草旁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声。

因常年习武,她五官明锐,耳力甚佳,将步子放轻,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不会有贼吧……她暗自想道,待靠近之后,就见一男子手握匕首,双指抚上刀刃,像是在探测这把刀的锋利程度。

而刘婶的家门,就位于二人旁边不远处。

他们想做什么?不会是……

无声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不管三七二十八,冲过去一把伸出手揪住那人的头发,伸手就要去夺他手中的短刃!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无声有些措手不及,抬眸看着那人。

眼前这人是一位身着深色长裳的少年,他凤目狭长凌厉,眉宇之间带着桀骜与英气,面部棱角分明,是个名副其实的俊俏郎君。

见有人阻挠,无声立刻翻转手腕挣脱开,那郎君也不示弱,伸手握拳,向着无声打去。

无声一个后空翻躲过之后,郎君再次发起攻击,二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然而无声挂在腰间的点心包子便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被这郎君一拳打落,向着不远处水缸的方向飞了过去。

随着“扑通”一声,纸包很快沉了下去。

无声僵在原地半晌,反应过来的时候,糕点已经沉底了。

无声瞬间痛心疾首,趴到水缸边,边望着黝黑的水底,边捂着心口,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几十文钱呐……好不容易买到的糕点……

她霎时脑子一热,转头看着“罪魁祸首”,握紧拳头冲了上去。

那郎君看着无声冲过来,也不含糊,接住她的招,身形变换,拳锋凌厉。

二人久久不分胜负,反而是被无声薅了一把头发的冤种少年余伤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尴尬极了。

而就在此时,一个黑影自三人顶上飞过,到余伤身边之时,一把夺过他紧握手中的匕首后,便运起轻功溜之大吉了。

余伤见东西被抢走,立刻一跃而起,可当他跳到屋顶上时,那人早就没影儿了。

他心里一急,立刻下来朝着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大喊道:“你们别打了,匕首被人抢了!”

话音刚飘进郎君的耳朵里,他便出招挡住无声,将其击退,连忙跑到余伤面前,问道:“怎么回事?!”

无声听了,也跟着跑过去。

余伤顿时无语:“都怪你俩!要不是你们俩只顾着打架,怎么会被抢走?!”说罢,又抬眼看着和无声对招的郎君,道:“云兄,我武功不高你是知道的,怎么还只顾着打架呢?”

“还有你!”余伤说着,指着无声的鼻子,“你做什么薅我头发?!要不是你……”

“我怎么了?自己武功不行还怪我?!你们两个在人家家门前拿着刀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还有你!”无声看着那个被唤作云兄的郎君,道:“你好好的跟我打架做什么?我薅他头发干你何事?!还有,打架就打架,踢我点心作甚?!你可知这对做点心的翁媪多久才来一回?!”

云辞稷冷哼一声,反问道:“是你先动的手,我这般报复不也是天经地义?还有,拿着刀就一定是坏人吗?你看我们像吗?”

被打断的无声怒极反笑,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时,被踹了一脚的冤大头余伤看了看二人,嘀咕道:“你还别说,确实像……”

这句话的结局可想而知,被二人同时瞪了一眼之后,成功被塞了回去。

无声沉默一阵,仔细回想,好像确实是自己冲动了,还不明状况,仅凭借他们像歹人就直接对人动手,这搁谁谁乐意?

好吧,看在他平白无故被我薅了一把头发的份上,道个歉吧!

想着,便微微颔首,叹了口气道:“行了,是我不好,当真是对不住,方才看你们在刘婶屋前拿着匕首比划,误以为你们是歹人……”

“那我们的东西呢?”云辞稷抬眸道。

“就算是扯平了喽,我的糕点不也没了……”无声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

“只是那把刀,那把刀对我们真的很重要,如今却被人劫走……”余伤上一刻还在感叹,可谁知竟下一刻脱口而出一句:“现在天色已晚,既然如此,那姑娘就请我们借宝地喝几盅聊表歉意吧!至于匕首,我和云兄只能再作商量了。”

啊这,我还得回家请你们喝酒?不是这位大哥,我都道歉了,你这多少有点不要脸了吧?

虽说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放一个屁,便只得陪笑道:“啊……好!那两位请!我姓风,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风?

方才和无声对打的少年郎微愣片刻,开口答道:“在下云辞稷。”

“在下冤大……咳!在下余伤!”余伤挠了挠后脑,颇为尴尬地垂下头。

余伤?!

无声心里瞬间咯噔一下,陈国君主的幼子,公子伤?

无声如今就居于陈国王都的郊外,而她口中这余伤,乃是陈王最小的儿子,备受宠爱,与兄长公子蒹皆为嫡子,身份显赫。

想到这里,她顿时换了一副嘴脸,停下脚步,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个……我方才当真是失礼,不知可有踹伤?若有不适之处,我家里有草药,给你看看吧?”

话一出口,云辞稷和余伤对视一眼,这风娘子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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