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香露重环

钱嬷嬷摁住了林虹锦,说天气太热,不适合现在去,若真的想游园,要么明日清早,要么等今日傍晚。

“真到那时,就晚了!”林虹锦还是坚持要去。

不趁早去,万一李副主事毁尸灭迹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钱嬷嬷阻拦无效,只能拿了把大大的伞,撑在林虹锦头上,生怕她被晒到中暑。

林虹锦按着金雁所说的路经,到园子里逛了一圈。

园中丫鬟仆妇,像平时一样,各施其职,忙个不停,见到她们出现,纷纷行礼问安。

金雁目瞪口呆,昨日明明不是这样的。

林虹锦兜了一圈,并未看出什么破绽,远远的看到花园门口有人探出半个头看了看,便走了,隐约是个男人,也不知是不是李副主事。

“小姐,昨日园子里静悄悄的,真的什么人也没有,也不知道他们藏哪里去了,今天又突然全跑了出来。”

钱嬷嬷伸手摸了摸金雁的额头,还好,并未发烫。

林虹锦不由皱起了眉头。

李副主事在捣什么鬼?金雁一团孩气,如果不是李副主事特意在厨房门口警告了她,她根本早忘了昨日的事情。

如今想来,李副主事这样的举动,根本不像警告金雁,而是更像引起自己的注意。

一旦想明白这一点,她便心安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放长双眼,看看李副主事要干嘛。

回到房间,林虹锦端起小丫鬟送上的冰玉饮想喝,被钱嬷嬷拦住了:“小姐刚刚大日头底下回来的,怎么能喝冷的?不怕又病?”

林虹锦承认,钱嬷嬷说得很有道理。

心安就在这时候回来了,小脸红扑扑的,林虹锦怕她晒过头了,吩咐拿解暑茶。

心安喝了一大杯,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就连她问白浪嫂子住哪里的事情也说了。

钱嬷嬷气得半死,若是传了出去,岂非让别人觉得小姐教导无方,手下肆意妄为?更别提白浪是王爷贴身侍卫兼心腹,若是白浪告诉了王爷,这如何是好?

她在肚皮内打仗,林虹锦却笑眯眯望着心安,问心安是不是看上白浪了,白狼可是好男人,想必府中很多人虎视眈眈吧。

“要不要我当个媒人?”

林虹锦笑得眉眼弯弯,心安红着脸,却很坚定地答:“多谢王妃成全!”

钱嬷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她在心底里哀叹,自己真的老了,不会教导下属了,心安这么放肆,王妃也不责罚她。而且王妃虽然顶着王妃的头衔,还是个姑娘家,居然要做起媒人来。

林虹锦拖着心安的手,饶有兴趣地打听白浪有没说过喜欢心安,若有意思,自己便禀明王爷,让他们成一对。

隔壁的白浪刚刚把香露重环献给祁王,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忍不住想,谁在骂自己呢,难不成是心安那小丫头?

一想到心安,他脸上不知不觉浮起笑意,连萧逸都注意到了。

萧逸能得到久违的香露重环,仿佛抱回了少年时候的幻梦,悲欣交集,本要列一个单子,让白浪再去老板那里对照一下,抬眼看到白浪一脸陶醉的模样,分明春天过了、老男人要追上春天的脚步,不由敲了敲桌子。

白狼如梦初醒,也不知自己刚才错过了王爷什么话语,厚着脸皮道:“有请王爷示下。”

萧逸从未见过他这副含情脉脉的模样,瞬间汗毛倒竖,挥挥手让他滚出去。

书房内只余下萧逸一个人。

他将绿色半透明的香露瓶子举到面前,轻轻晃了晃,借着窗外的阳光,看到瓶内有个螺旋形的小小珠光片。

他仿佛被重石砸中,整个人弓起身子,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

兜兜转转,他得到的香露重环,竟是当年被他毁掉的那瓶!

那时候,父皇宠爱母妃极深,赏赐香露数十种。

母妃说太过奢侈了,坚持不受,只留下了两瓶香露,其一是蔷薇清露,被他不懂事,偷喝干净了,其二便是重环。

好端端的香露,为什么叫重环?年少的他,对这个名字十分反感,甚至觉得这种香露,应该是那些争宠不得体的小嫔妃所用。

所以,每回看到母妃对着绿色半透明的瓶子发呆,他心头一阵恼火。父皇明明已经新欢一群,忘记了母妃,母妃为何还要对他念念不忘呢?

若是当他死了,是不是会好过些?

若是母妃忘了他,是不是会好过些?

某天母妃出殿后,他翻箱倒柜,找到了那个绿色瓶子,本要砸碎的,刚好桌上有一盒母妃准备做手工的小珍珠,一时兴起,抓起珍珠盒子,往瓶子里头倒了进去。

香露从瓶口溢出来,在他手上流淌,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清幽的香气。

“你在干什么!”

母妃刚好因为忘拿了东西而折返,恰好看到他在捣乱,又惊又怒,劈手扇了他一耳光。

平生第一次被母妃打,居然因为一瓶香露!他悲愤莫名,一扬手,就要砸了瓶子。

“不要!”

母妃发出凄厉的惨叫,向他扑来。

从小到大,他见到的母妃谨小慎微,知书识礼,举止得体,从未有过这样疯狂的举动。

他当时完全吓呆了,像个木头人一样,直到香露重环被母妃夺走,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从那一日起,他怀着一腔怨愤,与母妃有了隔膜,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常呆在她宫中,又借口功课繁忙,减少了请安,偶尔过去,常看到她拿着小钳子,从瓶子中夹珍珠出来。

瓶口不大,珍珠又圆又滑,很难夹得住,夹起又落下,落下又夹起。

空气中总飘荡着一股仿佛苔藓气味的香气,他不明白,为何这香露要取名重环。

夹到最后,瓶内只剩下一颗螺旋形的小小珠光片,母妃却不夹了,将香露赏给了某个宫女,常常坐在窗前发呆。

他恼恨母妃了无生趣的模样,劝她忘了父皇,母妃却摇摇头,说了三个字:

你不懂。

是的,他不懂,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何贵妃走在了一起,更不知道她们什么开始密谋争夺太子之位。

如果他经常陪着她,如果他没有毁掉母妃最后的念想——香露重环,母妃是不是不会走上那条路?

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

纵后悔万千,世事也不可能重来,他握着瓶子,仿佛握着自己的心脏,无数回忆在里头怦怦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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