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确切来讲，应该是故乡，在华北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说是小村庄，其实也不算很小，自打我出生时，也就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村子里就住了两千多口人，着实属于附近有名的大村。村子的名字叫南庄，取这个名字，大概就是地处县城的最南边；属于三县交界处，也俗称“三不管地带”...
自来到这个世界上，到上大学之前，一直都生活在平原上。这句话通常理解就是，没见过山；可我自己打小也没见过水，诸如逮鱼摸虾、浪里翻滚...之类的词语，仅仅出现在课本的词句中，见是没见过的。华北平原、中原腹地、豫北地区，三组词语便能锁定我故乡所处的位置。虽没有高山深涧之壮美，若从太空俯瞰下来，确实星罗棋布、辽阔秀丽，春天麦绿茵茵，夏天金浪翻涌，秋天果香弥散，冬天雪白苍茫，四季之中，景色迥异。
一九九七年，我五岁了。这一年，整个华北的农村，都还处于相对贫穷落后的时期；这一年也发生了很多很多的大事，关于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就是停留在家里堂屋（北屋）那个十六寸的黑白电视机上。我现在都还能记得那个黑白电视机的样子。红色的外壳上面有两根V型室内天线，面板左侧为凸起看起来很厚的显示屏幕；右侧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面有两个旋钮，可以换台；下面是带孔的喇叭，也就是音响设备。这台电视机承载了许多童年的快乐，有动画城、有大风车，有爷爷奶奶爱听的戏曲，有爸爸妈妈爱看的电视剧，也有很多小品...关于喜剧下品印象最深的就是陈佩斯的《锯腿》，大致情节就是，一个木匠为了给少一条腿的椅子安装一条椅子腿，眼神儿不好地把陈佩斯的腿锯了装了上去，由此印发的默剧，反正就是很好笑，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很诙谐。当然，也有被恐怖鬼片支配的恐惧，半夜睡不着觉回想着鬼片里面吓人的情节；也有最初性启蒙的冲动，也就是大概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被电视剧里面一些露骨的镜头吸引，便会忍不住联想自己的语文女老师，心中泛起诸多涟漪。
在此之前的种种事情，我都没有记忆，所有的事情，也都来自长辈之口。一九九二年冬月的某天凌晨，我的爷爷醒得很早，就对尚在酣睡的奶奶说，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有一只公鸡飞到了自家院子里。公鸡很雄壮，鸡冠红硕肥大，让爷爷只记得鸡冠了，飞落在自家院里之后，鸣声破晓，被叫醒了。爷爷这边刚说完梦境，就听见旁边屋内，我爸爸高声大喊，“要生了，俺爹；快去请接生婆”。爷爷骤然起身，更加来了精神，披好衣服，迅速来到院里，一把拎起二八大杠自行车，翘腿就急蹬着去隔壁村请接生婆，那一天我出生了，带着躯壳降落到这个世界上。
后来，爷爷对我说，那天早上他瞪着自行车，刚出村口，突然听见冬天里的一声惊雷，然后看见天空兀自出现一个硕大的火球，飞向了自家的方向。爷爷说我一出生就带了火命。我满月恰逢北方小年，也就是祭灶日。那天夜里，停电了。我的爸爸就点了蜡烛，还用蜡油把燃着的蜡烛沾到了床边的收音机上。结果，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两人忘记吹灭蜡烛，就睡着了...等到再次醒来，是被我爷爷喊“救火”的声音叫醒的。蜡烛燃尽，点燃了收音机，收音机又引燃了的确良窗帘，的确良窗帘着火滴下的油，又点燃了床头的塑料桌布。爸爸迷迷糊糊睁眼醒来，看见出了大事，茫觉大事不好，看见窗帘正在着火，一把跳上桌子，就要扑灭窗帘上面的活。睡眼迷糊的他，没注意到桌面上的火，双脚被塑料桌布烫满了“水凌子”，几乎不能下床走路。那年春节过后，大年初二走姥姥家，都是我妈妈拉着平板架子车，车上面坐的是我爸爸，我爸爸怀里抱着我。妈妈说，还是漫天大雪。我妈把我俩拉到了我姥姥家，惹得姥姥家的人，一堂哄笑。
多年之后，爷爷再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对我满是期许，认为我天生命运不凡，带着火运；奶奶也随声附和爷爷。爸爸也想不了起来，被烫伤的脚疼；妈妈也忘记了拉我俩到姥姥家艰辛。可我自打自己有了儿子之后，懂得了为人父母的辛劳，不光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我方明白，爷爷之所以半夜还记得看看刚出生我屋里的情况，那是对我的悉心“隔辈亲”的照护啊，奶奶也一定在爸爸双脚受伤之后，对我照料有加；爸爸妈妈之所以会迷迷糊糊地不熄灭蜡烛睡觉，也肯定是我一直啼哭，他们困乏所致...我所谓的火命、火运，最能说得上的，那都是对我无私的爱啊。
关于九七年之前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为什么说新生命的诞生，会让人生更完整？多年之后，当了爸爸，我才慢慢明白其中的含义。每个人在三岁前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陪伴孩子成长就像是弥补了我们前三年空白的人生记忆。从月子里看着小小的、带着似懂非懂的眼神看周围的一张脸，学着适应这个世界的空气温度，到慢慢地开始翻箱倒柜，不闲一刻…而这些我们都经历过，但我们每个人大体上都是不记得的。从这个意义出发，正是新的生命的到来，让长辈们可以有机会重新体验生命的起点，弥补这趟单向旅程曾经的空白。我们每个人都是带着这具平凡的躯壳，来到世间，体验这趟单向的旅程。
如果非要说点不平凡的，那就是爷爷梦里公鸡红硕肥大的“鸡冠”。我出生之后左耳就长了三个“拴马桩”，学名是附耳，形似鸡冠。九二年是农历猴年，我出生在冬月，鸡冠、鸡冠，也就是鸡里面最大的，领头的那个。我算九三鸡年出生孩子里面最大的，大到什么地步呢，都大到猴年里面去了。如此说来，爷爷的梦境竟有几分灵验，关于爷爷的梦境，后续多个地方都会说到。感兴趣的朋友，就劳烦持续关注下吧，下个章节，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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