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猛如虎、狡如狐

越野拉练,两队身着米彩服、剃着短寸平头的士兵在山林间跑步。他们每人背着一大包袱装备,挥汗如雨,太阳光照在他们小麦色的脸上泛着汗水的光亮。

来到一处平坦些的地方。教官吹响口哨,挥手示意休息。

两队人分左右两边坐下,一队显然是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放下背上装备袋,就连坐下休息,也都是井然有序,腰板挺直,个个精神抖擞。

另一队却是东倒西歪,背袋也不解,跌坐在地什么姿势都有,甚至仰面朝天,四肢展开,形成一个人形的“大”字,更兼有的口中还不住哎哟乱叫,痛苦喊累,毫无军纪可言。

教官倪勇生得一副国字脸,宽腮高额,目光凌厉,裸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筋肌虬结,看着就是威猛有力。

他皱着眉头,只是低哼一声,便转向了旁边,双臂抱在胸前,借以观看山色风景,懒得理会他们。

今天是警校联合军训的最后一天,想想再过几个小时就结果了,集训一个多月,终于可以休息了,倪教官最后连再吆喝两声的力气都省了。

看教官不注意,两边的学员又开始斗嘴。

“喂,兄弟,都最后一天了,就甭装腔作势了,腰还挺得那么直干嘛?教官都不看你,你不累呀?哎哟,教我看着都蛋疼!”

辅协警队员训练不行,偏偏嘴上还欠,外号叫“耗子”的张浩身材精瘦,一副尖嘴猴腮,如果再给他安上两撇鼠须,活脱脱就是五鼠闹东京中的翻江鼠蒋平,他对近旁一个长相英俊的青年特警学员嘲笑道。

人家是正牌警校毕业的高材生,自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见他无聊挑衅,只在鼻间轻哼一声,便把一张俊俏得跟大姑娘一样的白净脸庞转向了另一边,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张浩自然知道人家是没瞧上自已,但他又不乐意就这样算了,旁边还有一起的辅协警兄弟都在瞧着呢。他自觉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台,便挑衅道:

“小兄弟,学生娃,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特警吗?狭路相逢勇者胜,拼的是实力!你懂吗?就你这小身板,瞅着笔挺好看,其实动起手来,那就差得远了!嘿,还瞧不上我了,小子,浩哥我办案子抓坏人的时候,你还在学校里啃书本呢!神气什么?”

那个俊俏青年被他气得一张俊脸通红,却没有出声反驳。

旁边另一膀大腰圆的好友鲁明月看不下去了,气乎乎地插口道:“要不咱们试试?一班街头小痞子,不过是辅警协警,临时人凑个人数还差不多,连个普通警员都算不上,——还办案抓坏人!原来你们杀牛都不用刀的?信口胡吹,一下就把牛吹死啦?”

鲁明月的话引得周围许多人都不由扑嗤一下笑了出来。

张浩更受不了了,但他瞧人家鲁明月那敦实强壮的块头,还真不敢跳出来放对,便顺手去拉旁边一个这高个子同伴,叫道:“荆哥!有人笑咱们办案抓坏人是吹牛,教训他!”

那个被他叫“荆哥”的同伴眉眼带笑道:“人家是笑你,可不是笑我!要教训你自已尽管上,可别扯上我!”人家心思透亮,显然是不想被这个狡猾的“耗子”当枪使。

那边鲁明月见辅协警这边无人敢出头,不由又有几分得意,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对着一众东倒西歪的辅协警学员轻蔑道:“我们是正规警校毕业,以前叫‘科班出生’,以后就是正真的特警,看你们这样一群散兵游勇,只怕看到坏人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鲁明月的目光傲然地扫视着他们,晃着两条铁柱般的粗大胳膊,攥着一双钵大的拳头,又道:

“我们家祖传铁砂掌,十四岁拜在洪拳大师张一山门下,苦练大小洪拳十余载,现在被破格选拔进特警队,到现在还一个坏人也没抓过,也没机会办过什么大案要案,不过要谈实力,还真没把你们这一帮自吹自擂的家伙放在眼里!——怎么样?有没有人敢出来和我过两手瞧瞧?”

所谓辅警协警,多半都是些社会闲散青年,在警察办案时被请来做临时眼线、望风,外围布控等辅助协同办案的编外人员,说起办案经验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他们这次被挑选出来参加特训,私下里都认为是很大的光荣,无不在家人朋友面前狠狠自我吹嘘一番,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小骄傲,明知比不过人家正规警校出来的学员,但被指着鼻子羞辱,终就有些受不了。

然而,大家面面相觑,看着鲁明月那令人心悚胆寒的大块头和一身窿起的腱子肉,耳中更听说他还有祖传的铁砂掌,练过大小洪拳十年,就算不知真假,却也不敢轻攫其锋,自讨苦吃。

过了半晌,就见辅协警学员中,刚才那个被“耗子”撺掇,却没有出头的高个子青年荆俊,这时眯眯带笑着站了起来,一边还回头对张浩笑说:

“死耗子,我现在出来,可不是因为你刚才的那句话噢……”

辅协警这边看到有他站出来,不由群起动容,更有人脱口叫了起来,大声道:“不错!咱们忍他很久了,荆哥揍这小子!”

“让他也知道知道,咱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训练一个多月以来,辅协警学员这边没少受到警校学员的白眼歧视,甚至连教练倪勇在内都会时不时的冒一两句冷言冷语,象今天这样被鲁明月出言讥诮,已经不是一两回了。

人人有脸,树树有皮,辅协警学员虽然都不满于警校学员们的嚣张气焰,可是苦于实力不逮,只能忍气吞声。

明眼人都知道,这个鲁明月就是仗着自已拳脚无敌,便屡屡出言无状,对纪律松散、个个吊儿郎当的辅协警们口出不逊之言,意在挑起双方动手,想以拳头教训一下这帮在他眼中的街头小混混。

辅协警学员中有很多人其实并不看好荆俊这样子冒然出头,怕他吃人家大亏,到时辅协警这边更加颜面无存;但又一想这都到了集训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怕是这场子便再也找不回来了;以后大家天南海北,各奔东西,再想这样聚到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还有就算荆俊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同样是过了今天,大家就形同路人,谁也不谁识谁,根本就不会有人记得你是哪颗葱。

自己这群小混混还是小混混,人家警校队员以后成了真正的特警队员,估计在大街上遇到,招呼都不会跟你打的。

就见荆俊说完脸色一凛,转向鲁明月道:

“我们虽然不是什么正式警员,但帮警察办过案子倒是真的,我个人也是一事无成,当然和你们这些象牙塔中的天之骄子不能比,但我们也是人,不想被瞧不起,今天我明知不是你的对手,但还是不惜和你一战,就算死在你的祖传铁砂掌之下,也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

说完,荆俊缓步走到鲁明月身前,山风鼓荡,吹动两人衣襟,猎猎作响。

远处的教官倪勇看到辅协警这边终于有人敢跳出来和鲁明月放对,不禁暗自摇头,却没有出声阻止。

这些天来,他也真是被这帮不服管教的家伙气得狠了,现在终于熬到集训结束,借鲁明月的拳头教训他们一下也好,让这帮不知不天高地厚的东西,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哟哈!还真有不怕死的?来将通名!本特警手下不伤无名之辈!”

鲁明月见一向软弱的辅协警学员之中居然还真有人敢出头,忍不住又惊又喜,他终于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禁不住还想拽两句评书上的段子。

“哪那么多废话!”

荆俊怒喝一声,声到拳到!

要说街头打架,这一群辅协警里如果荆俊自称第二,便无人敢叫第一;和鲁明月一样,他也是家传武艺:祖辈还是前清最后一科武举,一口“五凤朝阳刀”舞动起来那是水泼不进,更兼弓马娴熟,力有千斤。传到近代改革开放,大家都忙着下海挣钱,开场子练功这事已经不被人看好,提起来也都是老皇历了。

荆俊老爸就是典型的泥腿子进城,带一班小工给人家通下水道、铺路牙子,或者接些公园里栽花种草的活儿,辛苦养活一家人;至于武功一道,兴趣还没儿子荆俊大呢。

家传武艺刀法经几代人的演变精减,“五凤朝阳刀”也变成了泥瓦刀。荆俊便把那股凛烈的刀意转化进掌中,变成了掌刀。

他自小便梦想着怀揣绝技立志要行侠天下,上了小学就开始喜欢打抱不平,那些被他揍得鼻孔流血的小朋友每周绝不少于七个,这就搞得家里每天都有人上门告状。

老爸老妈不住给人家陪不事认错,严重的还要赔些医药费上门送营养品,回头也免不了要对这熊儿子时不时教训以老拳:家里的鸡毛弹子都打断了几十根,搓衣板也跪得没了感觉。

到现在他都长成大小伙子了,仍不见改,学习成绩每科都是垫底,还没等挨到初中毕业,就因为一拳把体育老师的鼻梁打塌,经医院出具为轻伤害,结果被学校开除,彻底成了无业游民。

——再后来又因为和片区派出所长不打不相识,居然被招去做了个编外协警。

做了两年多协警,屡立战功,大案小案只要有他参与,抓犯人冲锋在前,从来就没失过手;最近又帮局里抓了个逃窜十几年的惯犯,上级奖赏之外,又把他推荐给了市局组织的预备役特警集训班。

因为多年来一直因为他的学历短板,正规考试一直过不了关,领导对他恨铁不成钢,便想通过这次集训,提高他的资料履历,以备下次遴选转正创造机会。

不得不说这是个大好兆头,来之前他还兴高彩烈告诉女友小文和老爸老妈,说只要过了这次集训考核,一两年内便大有希望被转成正式警员。

女朋友自是喜出望外;老爸老妈也为这头不羁的野马烦恼半辈子,巴不得给他套上鞍鞯辔头,从此安心本分做个小警察,有了体制内的条条框框约束着,也省了家人再为他操碎了心。

二老心中欢喜,口头上却是对他仍用那种一贯不屑的口气,告诫他不要旧病复发,少惹事生非,再不好好表现,就甭回家了,只当爸妈少生了他这个儿子:一面还指着他的两个弟妹在学校里得的一摞奖状证书给他看,说他只要有弟弟妹妹们一半的踏实认真,老荆家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做错了事被家人羞辱打骂也就算了,现在明明是立功受奖,大好前程就在眼前,还要被拿来和弟弟妹妹比较,荆俊的心里老大一阵不痛快:难道我当真天生顽劣、朽木难雕?

县局大院里,看着他随其他学员一起上了去市里的大巴。刑侦队长周勃对着局长低声夸赞道:“荆俊这小子一身功夫,抓坏人时就象小老虎一样,确实是块好料子!”

局长却意思深长地叹道:“猛如虎、狡如狐,可惜学历低了点,限制了他的发展。如果他这一身本领都被用在正途上,确是一块好钢,而一旦误入歧途,嘿嘿,也很可怕哦!”

……

鲁明月身材粗壮魁梧,动作刚劲有力,吐气开声,拳脚挥动,呼呼有风雷之声;而荆俊却是宽肩细腰,健硕而匀称,身法灵动,一双肉掌翻飞,竟似长刀霍霍,交错间仿佛砍瓜切菜,锋利无匹。二人甫一交手,鲁明月便觉对方手下极硬,对他雄浑有力的大小洪拳竟然硬接硬架,丝毫不落下风,赶紧收起轻视之心,凝神应对。

两人拳来脚往,过得三五趟回合,鲁明月忽见对手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正想喝问他笑什么,就听荆俊突然对他喝道:“且住!”他吃了一惊,连忙收回正欲打出去的一拳,却不想对方趁这个空当,突然鬼魅般一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就听“啪”地一声脆响,被荆俊结结实实打了个响亮的耳光。

鲁明月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禁又惊又怒,喝道:“干什么?”随即怒不可遏地和身扑了上去。围观众人也是吃了惊,任谁也想不到荆俊正在打斗之中,为什么要突然叫那一声“且住”,随即又偷袭扇对手一记耳光。

就见荆俊满脸坏笑着不住跳开,轻松躲开鲁明月气急败坏的连环出击,一边嘻皮笑脸道:

“哈哈,你是真傻啊?我叫你‘且住’你就‘且住’?比我未来的儿子还听话!——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刚才出言不逊,瞧不起我们所有辅协警队员,也让你学会什么叫小心谨慎!来来来,接着来!看是你祖传的铁砂掌厉害,还是我这街头小混混的打法有效!”

他一边大笑一边围着场中不住转圈,逗引着刚刚吃了他大亏的鲁明月随后追来。场中所有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他在戏弄对手,辅协警学员这边更是一片欢腾,“耗子”张浩干脆一下跳了起来,又是鼓掌又是叫好:

“太棒了!好哇!荆哥,够痛快!不过刚才你那一巴掌打得太快,兄弟我没看清楚,能不能再来一下!”

荆俊大笑道:“没用的东西!赶紧瞪大你的一双耗子眼,让我再打他一掌让你看看,如果再看不清,我可就没办法了!”言笑殷殷之间,竟丝毫没把对面早已气得状若疯虎、正对他猛冲猛扑而来的鲁明月放在眼里。

鲁明月咬牙切齿,偏偏对手尤如泥鳅般滑不留手,自从打了他一记耳光之后,便不和他纠缠,只是围着场子乱转,气得他又怒又急,却是连对方的一片衣角也摸不着。他一边追击一边怒叫道:“有种你别跑!”

谁知荆俊竟回他一句:“有种你别追!”——惹得周围观众又是一片哄笑。

两人在场中游斗,显然是鲁明月因轻敌而吃了一耳光暗亏,处在下风;那边的教官倪勇冷眼旁观,不由皱起眉头,缓缓走近,开始关注场中两人的较量。

这时就见荆俊又退到一处,忽又叫道:“你别过来!”

众人都笑,鲁明月又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再次上当,听他这样子叫唤,不但没有止步,反而猛向前冲,双拳左右分击,一记“双风贯耳”,恶狠狠打了过来。人到近前,谁知荆俊竟一矮身形,从他的臂弯处嗤溜一下窜到了他身侧,就势在他的屁股上重重蹬上一脚,笑说:“下去吧你——!”

却原来刚才他立身之处后面竟是一小片缓坡,鲁明月这一下用力过猛,本已收势不住,再被他从侧后加上一脚,整个人就象是跳水运动员一般飞扑了下去,然后就听“哎哟”一声惨呼,咕咚咕咚接连两个连翻带滚、也不管下面草丛中是石块还是刺藤,骨骨碌碌一阵,顺着一片杂草乱石就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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