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马蹄踏着水洼缓步而行,下雨了。
从小镇出发,这只队伍已经行驶了三天,从未出走过这么远路途的汪大才已经面色憔悴的躺在车厢里,连刚开始和苦牛讲话的兴致都没了。
这场雨从天亮开始一直到午时,洗刷着天地。
车厢里有些烦闷,汪大才不得已拉开门帘,吸了一口新鲜且潮湿的空气,就看到了穿着一身蓑衣带着斗笠的苦牛。
也不知道怎滴,汪大才感觉苦牛的背越来越弯了。
自从出来开始,他就发现本来话不多的苦牛越来越沉默了。
同时他发现苦牛的面色越来越愁苦了。
他憔悴的不想说话,黑眼圈严重,便望着雨幕。
很快,他发现了前方隐约的轮廓。
“前面有个村子!”
汪大才激动开口,这三天路途除了赶路就是赶路,途中没有一处村落,如今终于见到一处,他激动的开口
“赶了三天路了,都有点累,苦牛!就在前方村落停下歇歇脚,补给些干粮。”
“好!”
苦牛回了一个字,便挥动缰绳,马车开始加速。
马车进了村庄,村庄有户人家正在办丧事,是个老太太,喜丧。
问清楚车队来行的目的,主人家一位中年汉子满脸堆笑的将苦牛等人拉进自家院里。
里面正在摆着酒席,村里人大多数都在这里。
所谓喜丧,是指大限尽了西去的人,所以主人家所有人都需要笑着,告诉来客老太太是大限西去。
而来客也都需要笑着,这是规矩。
苦牛等人随着汪大才随礼后入座。
院子里到处传来讲话声和笑声,那位中年汉子穿梭在人群中,脸上堆积着非常浮夸的笑。
等吃完酒席,汪大才与主人家客套一番,一群人便再次准备出发。
望着那位满脸堆笑的汉子,苦牛不由想起这位汉子在与人笑着寒暄后总会跑到里屋,不一会出来时,洗了脸,然后堆着浮夸的笑脸四处招呼。
听村里人说,那中年汉子只是老太太的养子,小时候捡回来的,管他吃喝拉撒,长大了管他娶媳妇,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而老太太自己也有一位儿子,听说是当了官,大官,前几年一直来信要接他们过去,只不过老太太不肯,落叶归根,在这里一辈子了,不想走。
如今西去了,只有这位养子忙前忙后,那位亲生儿子却到现在还没来,棺材已经放在家里好几天了,村里老人们劝中年汉子早早下葬了吧,入土为安。
可中年汉子不肯,他始终坚持的说
“总要大哥见娘最后一面,老娘临走前最遗憾的是没有见大哥最后一面,虽然她没有说,只是说有我在她也知足了,可是老娘还是有遗憾的,不然也不会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闭眼。”
村里人纷纷叹息,京城离这里十万八千里,那位就算赶的再快,也得月余,但是也不好再劝,只是夸已经离世的老太太养了两个好儿子
一位飞黄腾达,做了大官。
一位至孝纯朴,鞍前马后无怨无悔的伺候了老太太几十年。
好生羡慕!
……
车队出了村庄,继续前行,一路上不在停歇。
大约行驶了将近几十里路途,雨越下越大,估计今天是不会停了。
从出发开始就一直躺在车厢里的汪大才似乎睡了美美一觉,只是起来时有点晕乎。
他坐在苦牛身旁,盯着前方发着呆,刚刚睡醒的人大多数都有这样的时候。
苦牛还是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驾着马车,前方如珠帘的雨幕并没有遮挡他的视线。
可是突然苦牛双眼猛的一凝,他的目光穿过雨幕,穿过树林定格在一个小小黑点上。
那个黑点在山林间一上一下,快速的飞跃,便在苦牛眼中慢慢的变大。
似乎在苦牛盯上那个黑点的一瞬间,那个黑点有所察觉,也朝着这边张望着。
随着双方越来越近,那个黑点渐渐有了形状,是一位中年儒士,满头大汗的借助天地之炁悬浮天地再赶路。
中年儒士风尘仆仆,两鬓斑白,一身衣裳上多是细小的口子,是因为快速在天地间穿梭,被炁给划开的,甚至皮肤上也有一些血痕。
正常可以借助天地炁来进行赶路的人,实力已经是深不可测了,不会是如今这番模样,唯有一种解释,这位已经没力气去护住身体,只为了赶路。
双方越来越近,中年儒士踏在树木上,随后整个人接着风向前飞跃,又不得不停下来换了一口气,这样超负荷之下,就连雨水他都遮挡不住。
头发已经湿漉漉,十分狼狈。
在此人与马车不过数百米时,苦牛身边的那布条包裹的剑在微微抖动,布条好像活了一般开始松散。
在山林里与马车交叉而过的中年儒生有所感应的转头看向那个可以看到自己的车夫,他看到本来呆坐驾车的那位车夫突然凌空跃起,手中拔出了一旁的长剑,随后朝着中年儒士身前一剑横扫。
有风起,又不是风,准确的说是一股凌厉到连中年儒士都感觉浑身僵硬的一股炁,浩瀚磅礴的推着他向前。
他本来就是硬撑着,体力炁已经撞的五脏六腑都有了损伤,但随着一股炁而来,体内暴动的炁开始平静,他就默默随着这股炁朝前而去,速度飞快,快到他都来不及抱拳致谢。
而这一幕快到极致,就连汪大才坐在苦牛身旁对此也没有任何察觉,他只是摸了摸脸上的雨水。
“好大一股妖风!”
……
顺着那股炁,中年儒士停在了一处地方,他抬头一看,正是小村庄外,他有些惊讶的望向来时路,便抱拳一礼。
走进村庄,中年儒士望着从未改变的家乡,一步步朝着记忆里的地方走去。
不一会他便站在一处老旧的房屋前,他打瞧着里面。
里面还是有很多人,但大多数都是远亲近邻。
一群人在里屋围坐讲着闲话,大家脸上都是笑容,似乎那摆在正中央的棺材不是棺材,而是什么喜事。
其中中年汉子与自家婆娘与他们闲谈,笑的灿烂。
突然中年汉子有所感应的抬头望向门外,已经走近的中年儒士停步望着他。
汉子本能的起身,却又突然僵硬的站在原地,又突然反应过来,堆着笑脸朝着中年儒士走去。
一步两步…五步六步,汉子的笑越来越僵硬,最终站在中年儒士前时,这位只有在无人处才敢表达情感的汉子站在兄长面前哭的泣不成声。
中年儒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被人欺负只会哭的小屁孩到长大后含蓄的少年人,再到如今忍住所有情绪操持家中事物的中年人…
他已经好久不曾回来过了。
……
马车继续行驶,苦牛听着汪大才在一旁絮絮叨叨,他面色如常,还是一样的愁眉苦脸,好像之前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也对,在苦牛的那个江湖里,萍水相逢,举手之劳的事情从来都是不足挂齿的。
所以这十年,他所知道的江湖已经成什么样子了呢?
他常常这样想,于是愁眉苦脸…
大雨还在下…
……
砰!
随着爆竹声响起,除夕的夜开始沸腾。
藏剑山庄山脚下的一座小镇上,一处房屋内一名十岁左右的孩童捂着耳朵高兴的看着刚刚昙花一现的火光,兴奋的看着坐在一旁的妇人。
妇人面无血色,却看着儿子轻轻微笑。
从文家覆灭到藏剑山庄带人确认文家已经死绝的消息已经过了四年。
这四年妇人带着儿子藏入小镇,为了不将祸端引到家里,这位藏剑山庄的大小姐不顾劝阻带着儿子与那位老管家在小镇上安了家。
如今家中只有两人,那位老管家在三年前教给了文家唯一血脉所有毕生所学后便出了小镇。
这一走便是整整一年,而妇人在得知丈夫已然暴毙后大病三年,全靠着藏剑山庄明里暗里的帮助这才安安稳稳的过了三年。
如今第四年除夕夜,妇人陪着儿子在放爆竹,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推开,满头白发的老管家带着慈祥的笑走进来。
“丁爷爷!”
十岁的文无夜大喊一声扑上去。
老人哈哈大笑抱着孩童望向妇人:
“少夫人!你可要多注意身子。”
妇人站起身来,有些虚弱的说道:
“近些日子要好了许多,怎么也没有一封书信突然回来了?我去给您热菜。”
“不用了,在路上吃过了。”
老人说着放下怀里的孩童,走到妇人一旁压低声音说道:
“少夫人可要好好养好身子,从今以后小少爷就只有你一人照顾了…”
妇人疑惑的看向老人,却只见老人直勾勾的站在那里,双眼紧闭,再无生机。
妇人顿时悲伤痛哭,十岁的孩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双大手牵住,不知何时一位中年人站在院子里。
这位中年人的容貌与那妇人有些许相似。
“这位老爷子,这一年走遍了整个江湖…”
说着中年人有些复杂有些佩服的望向已经死绝的老人继续说道:
“老爷子先去了一个山门大派,打烂了人家整个山门,又一一拜访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山门,都纷纷被这个老爷子砸了个通透…”
停了一会,似乎在消化剩下的话,才说道:
“又在今年六月去了西方,砸了大雷音寺数位菩萨金身和罗汉金身……”
“七月份,上龙虎山,推倒了天师府里数位天师木牌……”
“八月份,一路打到京都,当众打死一位军中大佬…”
“九月份,在一个最讲道理的地方,把人家门前石碑上的那个理字抠了下来…”
“两个月前,老爷子与那位江湖至尊鏖战至今…”
“可以说这位老爷子把江湖狠狠打了一遍才回来的…”
“他说要替文家要个交代…”
中年人说完牵着孩童的手望向妇人:
“以后这孩子便是我十年前走丢的第三子,谢英!”
说完,门口进来几人抬着老爷子的尸身走了出去。
中年人抱着外甥牵着已经面无血色的姐姐走出来宅院。
院外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ps:新人,有编剧看得上签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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