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陛下

那人的身形猛地一顿,暗紫色袍子渐渐地似要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别跑!你是谁?”

慌乱之下,我暗念口诀,奈何道行太浅,变幻出来的罩子不过薄薄的一层,如蝉翼般轻薄,触手可破。

“若水,去!”

要紧关头,我扔出佩剑,若水收到召唤,剑神出鞘,剑意凌然。

若水是上古时期遗传下来的神剑之一,几是无人能同它抗衡,从它手下溜走的更是少之又少。帝梧曾经打趣道:“若水剑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怕。”

对此,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抓住那个人。

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铮——”

下一瞬,我惊掉了下巴。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徒手接下若水剑!”

黑暗之中,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淡淡的轮廓,那人两指间稳稳当当夹着若水剑剑身,身形更是连晃都未晃一下。

“倒是把好剑。”那人的声音明显被变幻过,故意让人辨别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你是魔族中人!”

就在方才,我明显嗅到一丝魔气,这股魔气极为纯净,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内力如此深厚的魔。

我的心“咯噔”一下,来人道行远在我之上,打不过啊,根本打不过。

“哦?小姑娘,鼻子挺灵。”

对方似乎并不急着逃跑,倒和我闲聊了起来。

许是见我妖力太低,不配为他的对手?没错,肯定是这么想的。

我倚着床板横木,勉强支起上身,这才没能滑下去。天知道此时此刻我有多慌。

打不过怎么办?自是求饶啊。

“扑通!”

“嘤嘤嘤,少侠,饶了小女子吧,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吧,大人,我……我错了还不行吗。小女子上有老下有小,命不该绝啊。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饶人一命,胜造十级浮屠啊。”

我连连咽了几下口水,见那人没反应,想着许是自己诚意不够,索性眼一闭,张口胡说:“我,我是妖界九公主,当今妖王的妹妹,你要是敢杀了我,我哥哥可是会灭你九族的,你怕不怕!”

那人明显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说:“那小子,恐怕没那胆量。”

我在心底不禁冷哼,吼吼吼,这人,够狂,有个性,我喜欢。

“我,我跟你拼了,大不了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拼了!”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手持若水,向那人刺去。

“慢着。”

我当真停了下来,扬了扬下巴说:“做什么,别和我耍花样,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架啊,来呀!”

那人弯下腰,沉默地走过来,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腰间的佩剑上,缓缓踱步,“我没想和你打架,也不曾想伤了姑娘,但若是你诚心想同我切磋切磋,也不是不可。”

“啊?”

不想伤我?

“那你深夜来访,是为何事?”

那人抛给我一个小盒子,是魔族的样式,盒上还刻着魔族的图腾,反复盘绕。

“故人所托,东西已带到,告辞了!”

我打开盒子,果真是一颗紫莹莹的珠子!

“等等!等等!”

“后会有期哦,小姑娘!”

“别走!”我看也不看扬手便对着身后之人的要害之处刺去。

哐当一声,剑身与剑鞘撞在一处,震得我手腕发麻。

那人轻笑出声,倒也并不计较我突然出手,只是仍旧沉默着,没再说话。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不讲道理之人!想打架是吧,来啊,本姑娘还真没怕过谁!”

“看招!”

那人不急不缓足足接了我的前十招,佩剑还未曾出鞘。

我:“有本事你就拔剑,看不起谁呢?!”

……:“不想与你打,今日无空,受人之托,送了礼物就走。”

我:“你是明先生的什么人?”

……:“朋友。”

我:“你可知明先生现下在何地?身体可好?”

……:“……”

我见他重又恢复沉默,等了片刻,自觉无趣,撇了撇嘴,说:“罢了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也不问,还麻烦替我明先生问好。”

我颠颠手里的珠子,扯出两个酒窝:“收下啦!多谢!”

“呼——”

紫黑色魔气凝成一团黑雾,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嘛,黑糊糊的。”我伸出手指,捻了捻空中未消散的魔气,黑丝如缕,一点点地缠绕上指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堵堵的却又感觉空落落的。

开着的窗子不合时宜地进来一股风。

很快,最后的一丝黑气也消散了。

呵,什么都没有了啊。

我握紧了拳头,掌心的那粒珠子嵌入肉里,渗出几滴血珠,可我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目光呆滞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师父,您还是不愿与我相认吗?”我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

【唔,又被抛下了呢!】有个声音响起。

才没有。

我下意识的反驳。不会的,他……师父一定是有苦衷的,不会抛弃我的。

【孩子,只有懦夫才会摇尾乞怜,强大起来,将那些瞧不起的人都踩在脚下,看着他们苦苦哀求的模样才有趣啊。】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徘徊,如恶鬼的低语。

【来吧,孩子,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吧,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吵死了!闭嘴!”我冷冷地说。

那道声音仍不喋不休。

【您会同意的,尊敬的……】

“啪”,我从腰间取下一张符纸,狠厉地贴在自己的脑门上。

“呼,总算清静了。”

浓重的紫色液体从我的嘴角流下,因着这符咒的压制,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嘭”地栽在了地上。

“我只想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一生。”

其它的,就算了吧。

偌大的屋子里,袅白的烟淡淡升起,几欲幻化成形。

【还真狠心啊。】

…………

“她怎么样了?”

“咚!”似是重物撞击地板的声音。

只听有人颤颤巍巍地答:“这位姑娘脉象素乱,不似常人,臣……臣实在瞧不出啊!还请陛下怒罪!”

“瞧不出?太医院平日里养的是废物吗?那都杀了吧!”

我皱了皱眉,心道这人也太过残暴,耳边尽是鬼哭狼嚎的哀叫求饶声,重物拖拽的声音,利器敲击的声音。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好吵。

“轻点,别吵着娘娘休息。”

“陛下,饶命啊……“

“陛下……”

“陛下!娘娘醒了!”

我撑住床板勉强坐直了身子,睁着眼眸,环顾四周——

身下是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眼前立着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靠北窗下放着一张琴桌,安一张断纹古琴,对着窗外修竹数竿,古梅一树,十分清雅。

金色的光线透过帷幔,投下大大小小的光晕。浅金色的厚毯上绣满了凤凰图纹,如烈焰般熊熊燃烧,似要浴火重生。

而此刻,这一大张看起来就很贵的石青簇金海棠花毯上站着一个人。

阳光浮浮沉沉,空中细尘飞舞,那人背光而站,只隐隐约约看见个轮廓。

有点眼熟。

我的脑子蓦地清醒了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随着动作,盖在身上的芙蓉绣花双丝被从肩头滑落,一路逶迤向下,露出白嫩如雪般的锁骨,我眼疾手快地捞起快要滑落下床的被子,这才发现自己仅穿了件乳白色的小衣!

此时雪白的肌肤因为闷热,泛起一极淡的胭脂色。

我慌忙抓起被子盖好,将自己包成了个粽子。

外一圈,内一圈,密不透风,仅仅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站着几缕呆毛,在空中晃啊晃。

我眼睫颤了一下,脸颊发烫,粉白的拳头暗暗捏紧,哪个混蛋,敢把我脱成这样?只剩一件小衣?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若让我知道了,定要让他……

下一刻。

唯唯诺诺的女声响起。

“娘娘。”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半跪在床边,低着头,我只能看见她细长的睫毛不停的颤抖,干瘦的小身板也在抖着。

“娘娘,您终于醒了。”

声音也是抖的。

我:???

我眨了下眼,我这么可怕吗?把人吓成这样?

莹白的手指揉着眉心,我努力压低了声音,使自己听起来平和些。

“我?娘娘?”

什么鬼?!

然而,面前的小婢女不再说话,只是将头低的更低了,眼看着就要埋进地毯里。

“你,站起来说话。”

小婢女受了惊,小鹿般的眼睛四处张望,犹豫着站起身,“谢,谢谢娘娘。”

眼神却是下意识地看向站在离床三四尺的那个人。

我也跟着看过去,视线蓦地顿住——

湖蓝色长衫上匝着细软的白色绒毛,一圈一圈,如一汪吹皱的春水,一点点,荡漾开来……

怔了几秒,我视线无意识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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