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洛在摇晃的马车里醒来,听到一道熟悉而谄媚的声音。
“大人,我已依言把我这貌美的女儿交到你们手上了,到了东州,见到刘公子,你可千万记得要为我美言几句啊。”
“安静,再多嘴就把你扔下马车!”
李重昌讪讪闭嘴。
李常洛气得想骂人,无奈嘴被布条封住了,手也被反捆在身后。她没想到李重昌胆子那么大,敢直接从钟府掳人,更没想到他还有帮手。她现在明白了,李重昌之前有贼心没贼胆,怕是担心那刘岩出尔反尔,得了人后就杀了他,如今他在江州没法混下去了,这才狗急跳墙,勾结刘岩的人强行掳走她,他们能进出钟府,恐怕是因为李重昌在钟府有熟人。
多想无益,她得尽快脱身,多受困一秒,离江州多远一点,她就更危险一分。
李重昌他们拼命赶路,马车晃得厉害,李常洛的头蹭着马车壁,又用力摇头晃脑,头上的簪子总算掉了下来,她挪动身子,用手指够到发簪,紧握在手里,簪子刺破掌心,鲜血淋漓,她将手中的血抹到了马车壁上,又用头去用力蹭那上面的血迹。
然后“呜呜”出声,赶车的蒙面人听到响动,叫李重昌进马车看一眼,李重昌撩开马车的帘子,昏暗之间只见李常洛一动不动,他走近去看,之间马车壁上和李常洛额头上都是血,他慌忙对蒙面人说:“怎么办?怎么办?她头磕到了,到处都是血,她不会死掉吧?”
“你快探探她鼻息!”
李重昌依言照做,又呼喊道:“还有呼吸,但是很微弱,她若是死了怎么办?刘公子不会杀了我们吧?!”他的惊慌感染了那蒙面人,刘岩可不会管别人苦衷,他得不到想要的美人,一定会在他们身上泄愤。
那蒙面人一咬牙,只能转头往最近的大泽县赶去,此时心中万分后悔,为了在刘岩面前邀功和彰显自己的能力,他只身一人接下这次任务,掳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子而已,况且李重昌还买通有人可以带他们进钟府,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差池,谁料李常洛会磕到头,但凡他多带几个人,说不定也有人懂医,他也就不用冒险去大泽县,悔之晚矣。
他们赶到大泽县时,蒙面人从马车上把李常洛抱下来,探她鼻息已是十分微弱,他急忙抱她去寻医馆,李常洛似是被他颠到了,忽然咳得十分厉害,又因布条封嘴,眼看要岔气了,李重昌连忙解开布条,蒙面人见李常洛没有醒,加快脚步去找医馆,他还不知道大泽县已经被起义军攻陷了。
蒙面人和李重昌只觉得这大泽县有些奇怪,深夜百姓入睡了也就罢了,但是没有巡逻的官兵也没有更夫,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三个人。
当他们走至一个十字路口时,忽然不知从哪涌出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起义军狐疑道:“你们是什么人?”
不等蒙面人开口,李常洛突然睁开眼睛,喊道:
“我是段钺的朋友,被两个贼子掳走,求各位义士救我一命!”
蒙面人立刻伸手捂她的嘴却为时已晚,起义军们擒住了蒙面人和李重昌,解开了捆住李常洛的绳索。蒙面人知自己此次任务失败已是必死无疑,他一剑刺死李重昌又自杀,希望刘家能看在他自尽封口的情面上放过他家人。
李常洛得救,松了半口气。
“方才你说你认识段公子?”
“对,他面容俊秀,眼睛有神,鼻梁高挺,脖子上还有一颗小黑痣,他父亲战死,家中剩母亲还有一个妹妹。”
那人见她说的都对得上,才算信了她。
李常洛喘息着,她说自己认识段钺,不仅是为了让起义军救她,也是怕遇到见色起意之徒,她已经感觉好多双眼睛盯在自己脸上了,只能暂时用段钺镇住他们,再者按她观察,这里起义军只有百来人,想必段钺已经率主力赶往铜城县了。
不料,那为首的起义军道:“段公子现在在县衙里面,我带你去见他。”
李常洛一惊,心脏几乎要停跳,她勉强稳住神色,开口道:“多谢义士。”
那人便转身领她往县衙去,李常洛缓缓跟在她身后,脚步沉重得像是要奔赴刑场,那人嫌她走得慢,却碍于她是个姑娘家,不好开口骂她。李常洛见前方有个小土坑,赶紧佯装被绊倒,用手抓起泥土就往脸上抹,黑灯瞎火的,那人没带火把也看不清她的动作,只问: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我们走吧。”
哪怕李常洛走得再慢,他们最终也还是到了县衙,领她来的那人进去通报了,她叹了一口气,默默祈祷段钺没空见她。可希望还是落空了,那人出来,道:
“走吧,段公子叫你进去。”
正在翻看大泽县县衙公事文件的段钺抬头,之间一蓬头垢面、额上还有血迹的女子走了进来。
“......”
刚刚苦生进来通报说,起义军刚刚救了一个貌美惊人的姑娘,那姑娘声称是他旧友,所以苦生到底是怎么对着这女子这副尊容发现她“貌美惊人”的?
李常洛看着这个比记忆中还要青涩一些的段钺,这时候他身上还没有沾染到尸山血海走过的冷戾无情,没有沉淀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帝王威仪,却已隐隐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但李常洛印象更深刻的还是前世他们争吵时段钺漫不经心又冰冷的态度,像是笃定她最后一定会顺从他的心意,还有李常洛厌倦已极,同他提出和离时,他眸中沾染血色,凶戾得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之后发生的事,李常洛不想再回忆起。
“姑娘说是我旧友,我却好像不认得姑娘?姑娘是?”段钺温声道。
“我叫李双双,请段公子恕罪,其实我们素未谋面,我只是听我阿爹提起过您,为了逃过歹徒毒手,才不得已撒谎。”
段钺眼中一闪。
“噢?令尊是?”
“我爹是江州蒲田县的百夫长。”莆田县与大泽县相隔不算很远,起义军攻打大泽县那么大动静,莆田县的百夫长能收到风声也正常。
苦生奇道:“欸?若是如此,那你知晓段公子家中情况就罢了,怎还知道段公子长相甚至知道他颈上有颗小痣?”
李常洛先前还在心中感谢这人救她一命,现在心中只恨他怎么多长了张嘴,她那时慌不择路只想着多说点取信于起义军,岂料给自己挖了个坑。
段钺问苦生:“我颈上真有颗小痣?”他自己都不知道。
“真有!”只是那小痣位置有些隐蔽且颜色浅淡,不细看很难发现。
段钺眸色深沉地看着李常洛,道:
“姑娘若是不说实话,我只怕不能放姑娘离开了。”
李常洛心中一紧,马上哭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不知道段公子样貌,只是听我爹说段公子长得十分英俊,便大胆猜测,反正天下英俊的男子五官大多眼睛有神,鼻梁高挺。”
“至于那颈上小痣......”李常洛豁出去了,佯装一副羞意,赧然道:“我的心上人颈上有颗小痣,我当时惊魂未定,满心满眼想着他来救我,于是口不择言,胡言乱语......”
“既是如此,我休书一封送到莆田县,届时便可知姑娘所言是真是假了,若是真的,也能有人来接姑娘回去。”
李常洛仿佛松了一口气,欣喜地点点头,感激地对段钺道:“多谢段公子和众位义士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她赌段钺时间紧急,不可能留在大泽县等莆田县消息传回,他这么说只是在等自己露出破绽。
“李姑娘不必多礼,苦生,带这位姑娘去休息吧。”
苦生领着李常洛去到县衙内一间空房,看她满身泥泞,问她:“你可要清水洗漱?”苦生猜她肯定是要的,姑娘家大多爱洁。
不料李常洛拒绝了,道:“多谢义士,只是我乏累的很了,只想去床上休息。”
苦生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姑娘竟这么不讲究,一边离开一边腹诽。
李常洛叹了口气,她当然难受的很,可为了安全着想,她还是脏兮兮、臭烘烘惹人嫌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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