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到底要不要睡呢？” 右手拿着红酒杯，光着脚在木质地板上来回地踱步的陈韵灵抿了一口红酒，她披着白色的薄棉外套，从右肩滑落至手臂位置，她下意识地又扯回肩膀上。最近体重直线下降，所有的衣服都大了一圈。皮肤白皙，再加上她身材原本娇小，这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发育不健全的高中女生。
当她问出上面那个问题时，眼神巡视般地扫过眼前沙发上的四位女士。
“当然不睡了，”刘洁用食指和中指将短发归拢至耳后，四位女性中，可能只有她见过陈韵灵烦恼的对象，斟酌一番后，她选择第一个开腔，“首先他太幼稚，几乎还是个大男孩，我估计他在以前的恋爱关系中，都是被照顾的对象，因此他很可能不懂得珍惜情感。我可能觉得他也不是那种懂得尊重女性的男人，或者说没有这种意识。你目前需要的是一位能照顾你生活、满足你情绪需求的对象，他，应该不属于这种类型。”
“如果他可以向外，我也是可以持内的呀，我不是一定要对外的。”陈韵灵相信，如果自己伴侣的事业优秀，她同样可以成为优秀的家庭主妇。
刘洁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选择了回应，她觉得这并不是谁主内外的问题，而是陈韵灵考虑的对象实在谈不上什么绅士，典型的小少爷脾气。刘洁内心对喜欢嘻哈风的男生没什么特别的好感，那可不是一个成熟男性会选择的打扮。但是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喜好表露出来，而是换了一种说法，“他可能在感情上会蛮幼稚的，而且保不齐还是个坏脾气先生。”
“这倒是，我可受不了家暴。”陈韵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洁。
刘洁知道陈韵灵在暗示什么，早前她和自己先生就曾因口角上升到武力冲突。她拉了拉被压在身下的裙子，这是昨天新买的，今年流行的焦糖色。今天要来参加陈韵灵的新屋派对，正好出来见见朋友，一早她就迫不及待地洗好熨好，上身效果让她颇为满意，唯一缺点就是真丝太容易出褶子。虽然在三月的上海，这身穿着时节尚早，不过她搭配着大衣，来去又都是出租车，路上的一点风凉还是可以忍受的。
“最重要的是，你们还有工作上的交集，若睡了之后，发现不合适，不就变得很尴尬？或许就不能一起工作，也没办法一起赚钱。” 穿着黑色字母T恤，黑色运动裤的徐雯忍不住搭腔到。
她是五人中年纪最小的。89年，阅历却长，青春期叛逆，14岁辍学，算来踏入社会已经14年，据她自己说下过煤矿，进过4A广告公司，现在是某杂志生活版块的创意总监。
“说不定睡了以后，大家觉得很合适呢，人也有了，钱也赚到了。”窝在沙发里的郑涵忍不住开口，她从一场客户的晚宴直接过来，大红色绸缎质地小礼裙将她匀称的身形勾勒得很好。虽然已经是一家主流互联网公司的市场总监，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恋爱脑，只想恋爱结婚做个小女人，纯粹是命运将她硬生生变成职业女性的。
“我觉得也是，钱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你们睡了之后，还能一起赚钱就无所谓。”一直安静听着的汪文琪，也加入了话题。
“那他会离婚吗？”刘洁见众人似乎都开始鼓励陈韵灵，立刻不甘示弱地抛出了最主要的问题。
陈韵灵尴尬地笑了笑，回复：“应该不会。”
刘洁微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让原本有些松懈的背部线条显得挺直些。对于一个三十岁以上的已婚男性来说，三十加的女性总是他们最好的猎物。这个年纪的女性独立，对爱情有着完全超脱于物质的憧憬，因为她们本身的收入就足够满足自己的生活需求。最重要的是，她们把本该分散在家庭中的精力，都花在了自己身上，这样的单身女性本身就懂得如何娱乐自己，在那些已婚男性的眼里她们就是趣味的同义词。刘洁强烈地知道即使对方离婚，陈韵灵恐怕也不会接纳这个烫手的山芋。对于在亲密关系中没有安全感的陈韵灵来说，介入一段三角恋情绝不是最优选，所以她始终选择劝阻。
“好绕啊，要不还是找别人睡一睡吧，干嘛那么烦。”斜倚在沙发靠背上的郑涵稍微将自己代入其中，牵涉太多的关系实在过于复杂，自己肯定搞不定。
眼看大家又开始不看好自己这次的遭遇，陈韵灵有些丧气，“也不能随便找个人睡吧。何况我还是个颜控，别人我又睡不下去，现在就对他还有点感觉。要么我把之前在法国认识的老外忽悠来上海？他倒长得蛮帅，身材也好。”
一听要找老外，从日本留学回来的郑涵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她坐直身体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观点，毕竟她也曾幻想过生一个洋娃娃，可是当时学校的老教授就一直劝她千万不能找外籍伴侣，除了语言问题，最重要的是文化上的根本不同，年轻的时候彼此的忍耐力、适应性都是最高峰值，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忍耐力下滑，许多文化背景、价值观的问题便成为了难以解开的索套。教授也曾经很赞赏日本女性外嫁欧洲，毕竟相对于大男子主义的日本，懂得尊重女性，提倡男女平等的欧洲，女性在社会体系中的位置要相对好很多。
“绝对是，就像我英文接近母语了吧，之前谈过一个，吵起架来，你还得用英文和他吵，就觉得特别不公平，凭什么我可以那么了解你的语言、你的文化，你就一点不了解我呢。”汪文琪一想起上一段恋情的最后，两人几乎每天都要发生激烈的争吵，就非常气愤，不由得情绪有些高涨，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陈韵灵脸上错愕的表情，其他人似乎也都在注视着自己，才意识到似乎有些过于激动。她将白色的针织衫拢了拢，将手臂抱在胸前，又恢复了背靠沙发的端坐姿态。
刘洁注意到汪文琪的动作，示意陈韵灵把空调温度调高。 “可能是因为人在20几岁比较年轻的时候，精力旺盛，愿意接触新鲜的文化、也愿意付出。等到六七十岁，荷尔蒙退潮，精力不如以往，更关注自我感受，这时候更接近于用自己最舒适最省力的方式来生活，如果和身边人的沟通成本太高，反而成了累赘。”刘洁想起几年前一位移居加拿大的长辈，也曾与自己讨论过这个命题。当时自己因为长期单身，面临着四方压力，也曾动念或许老外更适合，于是有意无意和长辈聊起，希望对方或许能帮忙物色合适的相亲对象。这位长辈自然看穿她的意图，直接回绝了她，并激动地告知她，异国恋情没有好下场。 今日陈韵灵提起这茬，刘洁发现三十岁的自己悻悻然，今天竟也说出这番话，难道自己也老了吗？
“我又不是真的要和他谈恋爱结婚，哎。其实我都尽量不和他单独相处了，出去开会的时候，都是有第三人在场的。唯独有一次，见好客户，在咖啡馆商量议案，环境实在太嘈杂了，他提议我们去车上谈，后来就不知为何气氛变得暧昧。我正在尴尬的状态里游离，他就突然凑过来问我，能不能亲亲我。我是真的觉得他肯定没胆的，就想刺激刺激他，没想……”。陈韵灵回想起在车里发生的事情，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
“你看你看，她还是想睡的。”离陈韵灵最近的郑涵发现了她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揶揄道。
“不过他接吻技术是真差，可见从来没人给他反馈。”被人戳中心事，陈韵灵有些慌乱，很快地找到对方的缺点企图搪塞过去。
“那他技术估计也不好，诶，说不定你们睡了，你觉得体验太差，反而放下了，这样就一心一意想着挣钱，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刘洁揣摩着陈韵灵的心思，自己又何必太过强势呢，不如顺应下对方，也不是坏事。
“我觉得也是，体验不好的话，根本不会想着第二次的。”郑涵也表示赞成。
“可是我还是担心的呀，我是真的更想赚钱。”一听大家又改了口风，陈韵灵原本还有些逆反心态，现在也开始偃旗息鼓了。
汪文琪看出陈韵灵似乎还有些留恋对方，“你这种欲迎还拒的状态，最危险，分分钟要爆发。”
郑涵叹了口气，“哎，要实在想睡，就睡吧。”
刘洁看着已经坐在地板上的陈韵灵说：“我觉得吧，就跟道家说的，顺其自然，与其你在这里纠结，不如就交给时间， 要是运气不好该睡就睡，要是运气好，或许很快就会遇到令自己心动的其他男人，也就屁事没有了。”
“再说了，就算睡了，也不过是哭一礼拜，还是哭一个月的区别，反正自己知道代价是什么，能承担得起就行。”徐雯捋了下刘海，觉得哪种选择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汪文琪点了点头，应和道：“就是，也不过就是那几个结局，我们都这岁数了，还能不知道事情发展方向？”
“你说咱们要不打个赌，看看她们到底多久会睡在一起？我觉得是下一次碰面。”郑涵见僵持不下，反而来了玩兴。
“我觉得还得见三次”，徐雯给出了自己的预测。
见其他几位兴致高昂，不太想加入的刘洁觉得自己不能显得清高，于是也加入进来，“那我看差不多三个月吧，看这三个月运气好不好。”
“那就这样，我们三个月后再见，若是睡了，这样我们三个就都赢了。”郑涵把三人的预测统一起来，得出一个all win 的结论，为此她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说，为什么单身的大龄女青年就那么容易招惹已婚男呢？”陈韵灵最后叹了口气。
“对了，这水仙你别忘了给她换水，等今年开好之后，你就把她移栽到土里，来年还能再开花的。”临走时，刘洁穿鞋的时候，看到门口左手边鞋柜上摆放着还未开花的水仙，赶紧嘱咐陈韵灵要好好照顾自己送给她的乔迁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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