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潼四中,三楼,初三5班。
夏日午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慵懒氛围,空中流转的热浪穿过教学楼里的排排窗口,翻涌着老师们授课的声音,与教学楼前大树上的蝉鸣声缠绕。
段微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腮,看向窗外发呆。
而讲台上,邬瑞娥正滔滔不绝……
“议论文与叙事文不同,一定要在开头抓住阅卷老师的眼球……”
邬瑞娥的视线在台下一张张脸上跳跃,看到发呆的段微,她顿了一下,课堂中躁动的空气也随之一滞。
窗外的阳光洒在女孩乌黑的发顶上闪烁着点点暗光,风轻轻扬起女孩的发丝,而女孩只是呆呆地望向窗外,看着在太阳的炙烤下变得卷曲油亮的树叶出神,显然并未察觉出课堂上氛围的变化。
邬瑞娥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继续开始长篇大论。
见此,同桌孙翔悄悄顶了顶段微的胳膊肘,低声说:“老师刚看你了”。
段微涣散的眼神开始聚焦,眼前明亮的世界逐渐清晰,段微缓缓转头看了眼邬瑞娥,回了神后拿起笔开始听讲。
孙翔见此耸了耸肩,他知道段微不会被老师针对的,毕竟她成绩还不赖,可作为同桌的义务他还是要尽的。
段微,成绩还算可以,但是并没那么优秀。
她在班里排名的一直中等偏上,十几名左右,是那种不会被老师针对但也不会被人关注的乖巧学生。
段微浸在光里,垂眼记着笔记,脸颊上有睫毛投下得圆圆的阴影。
仔细看,这个胖胖的女孩其实很耐看,特别是她那一双圆润明亮的眸子。
可是,没有人会花心思去研究段微,更不会有人在意她的眼睛里有没有光。
因为,段微在班里是一个透明人。
……
不知过了多久,语文课终于结束在冗长的作文分析里。
“好,今天的课先上到这儿,课代表一会儿把昨天布置的作业抱到我办公室。”
说完,邬瑞娥整理好讲桌上的教案抱在胸前便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然后扫视全班,锁定了党成言的位置后说道:“党成言你跟我去办公室。”
听到这里,班里的嘈杂声渐渐变弱,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最后一排的那张桌子。
那张桌子上摞满了书,好似山高,将桌后的人挡得严严实实压根不见人影。
话音落下良久,而最后一排,毫无动静。
此时正忙着补觉的党成言根本就没听到,仍旧趴在那摞书墙后一动不动。
班里气氛有些许凝滞,段微悄悄捏起手里的书页,她知道党成言睡着了,要是给邬老师知道了……段微不禁抬头看了看邬瑞娥的脸色。
见此,讲台上邬瑞娥眉头蹙起,作势要下台。
坐在党成言旁边的程毅见此,仍端坐着,只脚下一个猛踹,凳子飞斜,党成言一个趔趄惊醒,茫然地看着旁边的罪魁祸首。
看着那个坐得一本正经的混蛋,党成言从睡意朦胧中反应过来,“你他妈……”刚要骂出口,却见程毅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只听他咬牙切齿含糊不清地小声来了句“老邬叫你呢,让你去办公室。”
听罢,党成言烦躁地挠了挠头,直起身看到了一脸严肃的邬瑞娥,又转头看了看周围聚焦过来的视线,心下了然,一脚把凳子勾开,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邬瑞娥瞪着从最后一排懒洋洋起身的少年,气不打一处来,噔噔噔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李家夫对边打哈欠边往出走的党成言说,“我昨儿个还特意在群里提醒了一遍,让你记得把那篇作文写了。”
党成言回头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忙着补觉,哪能顾得上写那几个鸟字。”
“走了啊,太长时间没回来记得去办公室捞我,老说辞就行。”
说罢,党成言把校服甩到肩上,大迈步往出走。
李家夫看着党成言走出去,刚收回视线就被从他座位后面悄声冒出来的程毅吓了一跳。
程毅眼神幽幽地盯着李家夫,“还作文?我和党哥昨儿个差点折在那儿,能来上课就不错了。”
李家夫听罢,无奈耸了耸肩,“没办法,昨天龚雪缠住我,我是实在走不开。”
眼看李家夫那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程毅恨的牙痒痒,从背后一把勒住李家夫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个狗,他妈的让我和党哥去卖命,你脸呢!”
李家夫被勒的双脸通红,使劲拽着程毅的胳膊,费力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情况,我不陪龚雪,她直接就......弄死我了。”
李家夫使劲儿拍了拍程毅的胳膊,程毅见此松了松力道,这间隙李家夫抓紧喘了口气,待脑子清明了点,转而想到程毅一脸的气急败坏,心下了然,出言调侃道:“诶?你是不是酸了?”
程毅听了,眯起眼,双目透出杀气,接着骤然收紧了胳膊,“李家夫,我才不跟你废话,用不着龚雪了,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
这厢,段微的目光一直默默追随着党成言。
党成言毫无疑问是帅的,尤其是在段微看来,一米八的他有着令人心安的体魄和小麦色皮肤,瘦削的脸上挂着两道浓黑的剑眉,单眼皮的狗狗眼下鼻梁高且利落,嘴唇薄薄的,短碎盖永远干净清爽,他的帅中掺着同龄人身上少有的匪气和凌厉。
就在党成言路过乔珊珊桌旁时,引起了一小阵骚动,是乔珊珊那个小团体发出的动静。
听到声响,段微顺势看向那个在一众人起哄声中红着脸腼腆地笑着的漂亮女生,然后视线转向党成言。
党成言好像并没有听见,头都没转一下,自顾自出了班门。
乔珊珊喜欢党成言,这事儿全年级都知道。
乔珊珊很漂亮,是那种明媚大小姐的长相,浓眉大眼瓜子脸,身材也苗条挺拔,这么漂亮的女生当然不缺男生喜欢,身边也有很多女生围着她打转。
这样的女孩子,自然会自信且张扬地活在她的青春里,而不像段微,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为自己的前途和生活瞻前顾后……
想着想着,不自觉间,段微轻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呢?为什么呢?她说不清楚......
越想越乱,段微索性去了楼道里。
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段微目送党成言穿过人流走向办公室,目光追随没多久,党成言便消失在楼道拐角处,段微的视线也随即挪向了天空。
望着那轮半悬在空中的太阳,段微抿了抿嘴,思考着晚上回姑姑家要做什么饭。
自从段微六岁那年母亲车祸身亡,段微就失去了亲情最后的羁绊。至于父亲,她没有任何印象,从记事起,她就没见过父亲,母亲生前也从未提起。
自此,姑姑段华萍作为唯一一个与段微有血缘关系的人接济了她。
一晃已经过去十年了,时间可真快啊,她对母亲为数不多的记忆,逐渐模糊在了流逝的岁月中。
很多时候,看着那张泛黄的照片里长相清纯恬静的女人,她会猜测她的眼睛遗传了父亲。
上课铃声响起,段微收起杂乱的思绪,撩了一缕被风吹散的碎发别至耳后,随着人流回了教室。
……
楼下邬瑞娥办公室,门依旧紧闭。
少年罕见规矩地低头站在邬瑞娥面前,垂着头听着邬瑞娥滔滔不绝的训导,一改往常乖巧得很。
倘若程毅那帮人看到这幅情景,估计得惊掉大牙,他们党哥这是要从良了吗?
垂着头的党成言脸上闪过一丝敷衍:权宜之计,明哲保身而已。
办事儿办到一两点,再熬油点灯写作文到凌晨3、4点?他是学生,又不是牲口。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要想早点出去,还是取决于他的态度。
算了,君子大义,能屈能伸......党成言抬头瞄了眼一脸严肃的邬瑞娥,然后认命般低下了头,挑了挑眉,哎......
半晌,办公室里的说教终于以邬老师的一句“你这么聪明,把握好自己”结束。
党成言从办公室出来时,已经上课十多分钟了。
回想起邬瑞娥的话,党成言不禁笑出声,把握好自己?
还真是老师一贯的教育说辞啊,把握?
收起思绪,党成言伸了伸站僵的腿,在楼下溜达了好一会儿才吊儿郎当地上楼,这节是老班的课,逃不得。
正在讲台上喷洒唾沫星子的王志成看着党成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知道他又是被某科老师拉去训话了,没管,只是继续讲他的模拟卷。
王志成对于党成言被叫去训话一训半节课的情况已经见惯不惯了。
党成言不紧不慢地在最后一排落座,随手捞过旁边程毅的卷子,然后顺势趴在了桌上。
程毅看着党成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并没有过多反应,只是把凳子往党成言那边靠了靠。
多少年的兄弟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党哥这是没写的意思。
党成言听了会儿王志成快讲出花的模拟卷,半晌,又把卷子推给程毅,然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厢,段微趁着老班喝水的空隙,悄悄回头,望向斜后方最后一排。
党成言的脸正好偏向她这侧,阳光洒在少年坚毅的脸庞上,焕发着年轻的生命力。
她看着少年浸在光里的脸庞,不动声色,又转过头。
悠长慵懒的下午,桌上跳跃的光影中藏着少女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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