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后，党成言慢慢起身，然后装作路过的样子，懒散但警觉地向声响处走去。
待他走近了，发现是张武一伙人后，松了口气。
只见张武矮矮胖胖，一身横肉，正和身后的李狗蛋儿吹他上次一晚上赢了多少多少。
李狗蛋，确实是细狗一个，嘴一撇。
“你可别吹了，赢那么多不去把你媳妇接回来，都回娘家多少天了。”
张武正要反驳，看见党成言迎面走来，也没和李狗蛋掰扯，冲党成言问道：“今天这什么情况？都没来接我们。”
语气不善，党成言抬眼睨了他一眼。
身后跟着的唐虎也接着问道：“是不是出啥事儿了，场子还起吗？”。
而党成言没着急着接话，只是仔细看了看他们身后，然才说：“倒是也没什么事儿，你们来的时候没人跟着吧？”
“没怎么注意，不过来的时候鬼影儿都没有一个，没事吧应该……不过这中间费......"张武话锋一转，眼睛瞟向党成言。
党成言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算盘，不过他没着急，只是给三人散了烟，又挨个给了火。
随后党成言才笑着开口：“我知道张哥的意思，今天这是我没处理好出了差错，但都到这一步了，咱们到了目的地才是最终目的不是？这会儿，哪有卸磨杀驴的道理，没我，大家找地方也费劲儿，对吧？”
党成言一手捏着烟，一手插兜，看似面容带笑话语恭敬，实则言语中掺杂着威胁，有不容分说的压迫感。
李狗蛋听了眼睛滴流转了一圈，知道党成言话里的意思，上前拍了拍张武的肩，打哈哈道：“你看这事儿闹得，张武，小党也不容易，也是为大家着想嘛，这被抓了，谁都不落好。再者说了，这中间费都是定好的，咱们都是常客了，还能坏规矩嘛”
话是这么说，但李狗蛋可不是那仗义之人，不过是审时度势后做出的定夺。
他们几人早在路上就商议好了，今天既没车接车送，还白白浪费了时间在路上，那就名正言顺的敲党成言一笔，虽说不能全免中间费，但一人少50块还不行吗。
可是......李狗蛋看党成言那意思，话里话外都是爱走不走。他娘的，箭在弦上了，还能因为50块钱耽误事儿吗？而且，党成言可是老董身边的红人，惹不起啊。
张武还想分辩几句，却被李狗蛋暗中掐了一把，张武瞪了李狗蛋一眼后，不再言语，说白了他也不敢真的硬和党成言闹，不过是想探探口风。
只闷罐子唐虎在旁边见情况不对劲，听党成言话里话外的意思一口不松，便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党成言看了看赔笑的李狗蛋和各揣心思的张武、唐虎两人，吐了口烟也笑道：“还是李哥说了句实在话，小党我讨生活也不容易啊，你说是吧唐虎哥。”
唐虎听了，也是赔笑应和，“害，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党成言随后上前揽过张武的肩膀，“走吧，张哥，早去早开张嘛。”
众人赔笑，都没再言语，只跟着党成言摸索在黑暗里。
党成言领着他们弯弯绕绕地走了许久进了村子的最深处，随后绕过一堵又一堵的烂墙，终于到了一处平房。
只看这座平房外面的红砖院墙和朱红色大门，还以为只是个寻常庄户，可里面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党成言和门口站着抽烟的程毅和杨树打了声招呼，便推开铁栅门迈入灯火通明的内院，在院里能清楚地听到从屋内传出的嘈杂的声音。
进了院，张虎三人给了党成言三张红票子后，就推门进去了，党成言点好钱也跟着进去了。
屋内烟雾缭绕，高呼声怒骂声此起彼伏，总共十来间内屋，房间里都摆着麻将桌，每间屋里都人头攒动，少说也得个六七十号人。
党成言在一张已开盘的桌上看到了叼着烟，一脸平静的老董。
老董手还搓着麻将，看到党成言后冲他点了点头，党成言也点头示意了一下。
打好招呼后，党成言去了隔壁屋，把一沓2000块换的10元票子和1000块换的50元，递给了看内场的王军。
王军接过，低头点了点，说道，“行呢，你小子办事还是利索。”
党成言笑笑给王军递了烟，拢手点上，“没有王哥老道，差远了。”说罢，又道，“今儿场子看着挺热闹啊”。
王军眯眼吸了口烟，“可不是嘛，今儿100块开盘的就有六桌，从下午四点一直到现在。”
“看来今儿抽水不赖”党成言笑道。
王军看看眼前这个凌厉圆滑的少年，也笑道，“一年都这样抽水，老子再干几年就不干了。金盆洗手，回家聘闺女去。”
和王军打点好后，党成言来到老董这桌边儿上站定，说道：“董哥，人都领来了，就是路上有点问题耽搁了一会儿。”
老董听罢点了点头，摆摆手说，“没事，出去盯好......诶，碰！”
党成言听后退了出来，站在门口感受着屋外极致的静和屋内极致的躁。
良久，党成言回过神来，缓缓向大门走去。
杨树看党成言出来了，招呼他，“你小子今儿怎么才接3个人，还来这么晚”，
党成言接过程毅递来的烟，眸光一暗，道：“今天来的路上不太对劲儿，感觉李伟他弟弟盯梢呢，我看情况不对就把车扔那儿了，接上人走来的。”
程毅和杨树对视一眼，李伟，也是运营地下赌场的，但口碑不好，拉不到人。他弟弟的话，李振？
听罢，杨树拍拍党成言肩膀说，“没坏事就成。我去东面看着，你们也盯紧点。”
“行，树哥，你去吧”，程毅道。
见杨树走远，程毅和党成言两人也闲散地聊着往西面走，期间党成言一直扫视着周围，总感觉今天要出事儿。
走了会儿，程毅见前面不远有片地方被野草挡着，停下说，“党哥，我去那边放个水，等会儿我。”
说罢程毅往田埂处走去，党成言则原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0点39，随即又望了望四周的动静，只有西边的小路的状况被一排大树挡着看不甚清。
夜色甚浓，偶有几声布谷鸟的啼叫和蟋蟀蝈蝈发出的声音交织，更显夜的寂静。
突然，“操艹操！”，程毅压低声音骂出了声，党成言闻声望去，就见程毅边拉裤子边往这边跑，神色慌张。
见此，党成言心里一突，不好的预感如海水般瞬间包裹他。
程毅跑过来急促道：“党哥，西边小路那边有好几道手电筒的光，还听到狗叫声，我估摸着不太对劲儿。”
党成言急忙压低声音问，“感觉人多吗，你估摸着离这儿还有多远？”
“听着脚步挺乱，看手电筒的光感觉有点距离。”
党成言听后，冲程毅使了个眼神，拉着程毅慢慢往西边小路上靠近，两人走到边后猫着腰从野草丛里探出头观望，远远地看见有一伙人领着几条狗往这边来。
像是来抓赌的！他妈的，条子！
党成言见此没多言，握紧手机就拉着程毅往赌场的方向狂奔。
半夜1点，谁他妈好人来这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搞团建。
寂静的夜幕里，两个少年在田间飞跃，只余烈烈风声和喘息声。
许是听到了党成言和程毅的动静，后方传来狗吠声，随即，后面的脚步声也开始紧促起来，像是追了过来。
党成言慌乱中急忙给老董打电话，“董哥，有情况，应该是警察，快收拾东西走了，那群人估计快到了。我们现在被咬住了，我们一会儿改个方向跑，你们抓紧时间收拾。”
打电话途中党成言冲程毅使了个眼色，程毅会意，赶紧通知了杨树。
这厢，老董挂了电话后，将麻将一推，站起身来高声道，“有情况，收拾收拾快走。”
随即，每桌负责记账和放钱的人将钱收好，和内场看哨的人出门就跑。内场里参与的人也是慌乱逃跑，拥挤着从大门夺框而出。而等老董和他儿子董毕明善后处理好后再出门时，已经能看到警察的手电筒亮光在大门外晃了。
党成言和程毅老早就甩掉追赶，躲到房后观察着情况。党成言在屋后看众人逃窜，却独独不见老董，无奈爬上院墙观望。正好看到老董他们马上迎面撞上警察的一幕，忙招呼喊道，
“董哥，这边，从后院墙这儿翻出来，警察还没围起来，快！”听罢，董家父子向后院墙跑来，三两下翻过墙，毕竟是男人，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四人舍命狂奔，将紧促的追赶声和狗吠声远远甩在身后。就这样卖命般地跑，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人终于出了村跑到了马路上。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断气了。”程毅摆摆手，停下用手撑着双腿疯狂喘气道。
党成言一听转身踢了他一脚，恨恨道：“不跑就给老子爬，别停，进了局子你就别想毕业了。”
听罢，程毅不得不颤巍巍地迈着步子继续，边跑边说：
“李家夫那狗东西运气可真好，逃过一劫。”
当时，坐在龚雪家陪龚雪看电影的李狗子打了一个喷嚏，歪头思忖，“哪个狗骂我？”
终于，几人跑到党成言丢在大路上的面包车那里，坐上车，门还没关紧，党成言已经打着火，一踩油门飞了出去。老董看见党成言一脸的严肃急迫，笑了。
终于回到了市区，当橘黄色的路灯灯光洒进车内的时候，党成言狠狠松了口气。少年好看的眸子因紧张而充血，半天没缓过劲儿。
待众人平静了一会儿，坐在后座的老董开口了，“小党，你今天来晚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党成言从后视镜看了眼老董，老董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党成言收回视线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去的时候看见李伟弟弟盯梢了，感觉有鬼，当时留了个心眼但是没多想。”
董毕明听后，当即愤愤地骂了一声，“操，绝对是那个王八羔子，玩什么阴招，也不怕把自己赔进去。”
老董没作声，捏了捏手里的珠子，望向窗外，眼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党成言从后视镜看了看老董没作声，之后众人均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路无言。
......
把董家父子送到明珠城后，党成言便开车往城东走。
路上，程毅歪头看着党成言说道：“老董这么淡定？竟然什么也没说。”
党成言看了眼后视镜里空无一人的昏暗街道，沉声说：“他淡定？估计憋招呢吧。”
之后，一路无言，两人就静静地坐在车里，心事重重。
到了程毅家小区，程毅边下车边和党成言说：“明儿老邬收作文呢，你回去起码对付对付。”
党成言听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然后便开车走了。昏黄的路灯，罩着银白色的面包车越走越远。程毅眼看着车变成了一个小点后叹了口气，转头走进黑暗。
回去的路上，老董微信转来500块，党成言瞥了眼消息提示，没管。
这是他今天的份，晚上回去分给程毅一半。
紧接着老董发来一条语音，党成言捞起手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听。
“我听说李伟的弟弟和你一个学校，我们不方便去学校闹，你去找李振，问李伟的场子在哪。”
听罢，党成言眯眼，咬了下腮帮，回了个“好”。
手机被扔回副驾驶，党成言摸烟点着，静静思忖。挣人家的钱，就得帮人家办事，但希望李振识相点，别闹大，他党成言他妈的还要毕业呢。
寂静空旷的城东小路上，独余银色面包车发动机的声音。
路灯在党成言脸上投下光影，可少年的眸子晦暗不明，看不清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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