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家”

“走啦,微微,明天见。”

“嗯,拜拜,明天见。”

通化路十字路口,段微看着王嘉琪骑着车消失在路灯下,之后默默敛起笑意,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温柔的余晖铺满了整条街道,段微低着头缓缓地走着。

洁白细腻的脸庞在余晖中泛着橘粉的光,小巧的鼻尖下,小而精致的嘴唇粉粉嫩嫩,一头乌黑的头发泛着细碎的光,你无法想象,这个有点胖胖的女孩在隐藏着怎样的美貌。

许是残辉晃了眼,段微抬起头,看向远方的落日,一时间竟入了神,火红的晚霞映在段微漂亮的眸子里,却没法点亮她眼中的光。

良久,段微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脚,走在这条城东狭窄的街道上。

在这条狭窄陈旧的街道两侧,小区林立,商铺遍地,虽然这片街区有些年头了,可却是城东最热闹的地区之一,毕竟这里是临潼最早的城区,居住的人口庞大,贸易往来也最密切。

经过这多年发展,此时临潼的经济早已日新月异。不仅新区繁华似锦,颇有大都市的风范,就连旧城区城东这十几年也飞速发展。

不过城东虽然经济发展变好了,但更多的还是烟火市井气息。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切热闹又嘈杂,可一切热闹都不达段微眼底。

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早已将她磨炼成一个早熟的大人,不论怎样的热闹繁华,都捂不热她的心。

这十年间,她不是没有找寻过父母的蛛丝马迹。

可是父亲段启璋在她出生后便人间蒸发,带着他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哪怕是母亲刘黎姿的结婚证,彻底消失了。刘黎姿车祸去世后,留下的不过仅仅六万块钱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祖父祖母早已亡故,而母亲故地远在外省,早已和那边的亲人断联,也不知是否有亲人尚存……

有时,她真的觉得自己可怜,她想发泄一腔幽怨,可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将这十年寄人篱下的委屈怪给谁。

是怪父母狠心,还是怪姑姑一家的自私市侩,还是,怪她不值得被爱……

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当时六岁的她,瞪着一双怯懦的眼睛,坐在警局里,看着眼前人来人往。

她害怕,她怕没家回。

终于,三天后,姑姑段华萍带着一沓办好的手续来到她面前,她以为,她要回家啦,露出了她这16年生涯中最灿烂的笑容。

然而,等着她的,是往后长期的打压,她来到了一个在她看来名为“家”的牢笼。

不知不觉间,在一路的沉思中,段微已经走回了小区,通化路31号健康家园。

这片小区通体刷着橙灰色调的漆,总共10栋步梯楼,整体布局开阔协调。虽然这是最早一批建起来的经济适用房,但物业和绿化属实做的不赖。整个小区看着非但不显陈旧,反而越发有岁月沉淀下来下来的韵味,绿荫成片,幽然静谧。

8栋,502,是段华萍户下的房子。一梯两户的户型,88坪,两室两厅一厨一卫,都是极简单的装修。

推开锁坏掉的大红色楼道门,段微缓缓上楼。

今天因为放学那场闹剧,回家早已经晚了,万幸,姑姑今晚不回家吃饭。

......

刚打开门,就听到张子萌在她的房间怒气冲冲地大喊,

“段微,你是不是想饿死我啊,我妈一不回来你就晚回家!”

声音刚落下,张子萌就冲到段微面前,一脸不耐烦。

“你今天竟然整整晚回来半个多小时,反了你了,啊!”

段微都没抬头看,就已经想到了张子萌此刻张牙舞爪的样子,自顾自换了鞋,随后段微抿抿唇,低声回道:

“数学题不会写,让老师留堂罚抄卷了。”

听到这儿,张子萌的脸色幸灾乐祸地松了下,但依旧咄咄逼人道:“你留堂关我什么事,你快去做饭,我快饿死了。”

说完,张子萌又加了句,“我今天要喝奶油蘑菇汤。”

段微听到了,没应,只是放下书包,转身进了厨房。

张子萌看段微逆来顺受那样,撇了撇嘴,回屋了。

......

哪有什么留堂抄卷,不过是故意把自己说的差劲,委曲求全罢了。

退一万步来讲,她今天就算找不到回家晚的理由也不会和张子萌说是因为看党成言耽搁了,毕竟,张子萌喜欢党成言。

......

全程,坐在沙发上的张建不发一言,只是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段微边穿围裙边问他,“姑父,你吃什么?”

“简单做点吧,都行”,闻言张建抬头答道。

段微了然,进了厨房。

张建就是这样老实懦弱的性子,他干了一辈子银行保安,靠领着微薄的工资糊口。平时段华萍和张子萌在家里作威作福,他只默默看着,从不出手干预。

虽然袖手旁观了这么多年,但他偶尔会偷偷给段微塞零花钱,可能,他是这个家里唯一心疼段微的人吧。

从十岁起段微就开始在这个家帮厨,到如今也有快六年的厨龄了,不管做什么菜,自然是轻车熟路。

20分钟后,一锅奶油蘑菇汤,一小盆小米粥,中午剩的肉炒青椒和3个馒头被端上了桌。段微擦擦手,叫了姑父和张子萌吃饭。

饭桌上,张子萌尝了口奶油蘑菇汤,咂咂嘴,撇嘴道。

“淡了,下次做饭认真点,学习不好就算了,做了这么多年饭了连甜咸都把握不好。”

段微没说话,就静静吃自己的,张建也默不作声。

饭桌上一时无言。

张子萌见没人搭理她,消停了,安静吃了会儿饭。

然而,一直嚷着饿的张子萌吃了两口就不吃了,美名其曰,保持身材。可是每次她看到明明很胖却还难掩姿色的段微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子萌推开碗,离桌时,还不忘挖苦段微一句:“那么胖了,还吃。”

听罢,段微缓缓低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眸子,掩起她的情绪,只是低声说道:“没办法,老饿。”

张子萌听了,不屑地看了一眼段微,走了。

张子萌不知道的是,段微故意增胖用了两年的时间。

12岁那年,张子萌学舞蹈不用的练功服扔给了段微当睡衣穿。没想到的是,张子萌穿上身撑得圆滚滚的衣服,在苗条的段微身上却异常的好看。

当即,张子萌闹了脾气,嫉妒使她癫狂,张子萌像疯了一样哭着把衣服从段微身上扯下,

“凭什么你比我好看,你住我家用我家,你还要抢我风头!”

那晚,段微知道了,要想在这个家安稳的待下去,最好什么锋芒都不要露。

从此段微做饭都偷悄悄加两勺米,毕竟零花钱有限,她没别的办法增肥。

说真的,胖是真不好胖,段微就这样顿顿加餐吃了两年,才慢慢显现出来。

就在这时,段华萍回来了,一进门,就扯着尖细的嗓子喊:“萌萌,快来,看妈给你买的新衣服。”

段微听到了,但筷子不停。

她知道,今天是她社区补贴发放的日子,而这么多年,她没用上一分,因为,这是她交给这个家的伙食费,而这远远满足不了段华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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