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不止

薄暮的太阳停驻在天边,将橙色的光辉随意的倾洒在山谷中,树木恹恹的树枝绿叶将光芒层层分割,光的斑点投影在杂草丛生的山谷小路上,投影在路边一块被灌木环绕的大青石上。

青石上横搁着一个新编的竹篓,里头装满了一种浅绿泛白的植物,竹篓旁,正躺着一个少年,穿着青色的葛衣,脸上盖着一顶竹制的边沿乏灰的草帽,竹条也翻边了许多,稀稀落落的布在帽子上,少年双手抱着后脑勺,静静地躺了许久。

远处的田埂上,农人们扛着农具相继离开,结束这一天的劳作,偶尔几个农人聚在一起相互畅谈年末的收获的展望,豪放的笑声也时不时回荡在山谷中。

溟癸之晦之际,田野中的作物也越发葱绿了,随着溟癸季节的离去,各种花朵愈加争妍斗艳,如同挽留清澈的玄溟之神般,有时一两株孤单的榆树将落花化作薄薄的冬雪,为玄溟之神退场做最后的饯行之礼

几只蝴蝶成对的徘徊在远处,少年依旧躺在青石上,当阳光装饰天边的黄昏时,忽然一阵大风将少年面上的草帽卷到丰空,柔软的黑发散乱地披在脸上。

“牧云,牧云,“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终于使少年睁眼了“啊,已经傍晚了吗”“你还是老样子,忘记时间了,照旧睡过头了”齐汶笑着说“抱歉。”“走吧,今天是泰巉之祭的日子,萧离还在等我们呢.”齐牧云缓缓起身,也许是睡太久的缘故,他的视野中,周围的树林是如此模糊,齐牧云低头揉了揉双眼,再看时,远处的一丛淡紫的花映入眼帘,再细看,却𣎴见了踪影“他缓缓转头,用一只手捂着眼睛,“牧云,你怎么…”突然又一阵清风吹开散乱的黑发,清瘦的脸庞才呈现出来,显得青涩,显得……

夜晚的山谷中,镶嵌着十几座灯火通明的房屋,光亮如同萤火虫般,漂浮在黑暗中。

夜色中,在山谷的东南一隅,缓缓摇曳的柳树环抱着这座小院,院后是茂密的竹林,几竖烟在月光下静静地攀升,穿着黑色葛衣的壮年男子正在沿屋院周围逐一点上篝火。

齐牧云和萧离两人挨着坐在门观看槛上静静地着这一幕,沉默半晌,“爹,泰巉是什么?”

从来对这事不闻不问的齐牧云开口了“你知道吧,这里是巉州,”“嗯?”齐汶面色神秘地道来“这里的山谷和丘陵,传说是由一种强大的力量开辟的,随后的一千多年,许多鬼神为了这种力量来到这里,吞食这里的一切未知力量,在民不聊生之际,出现了一位来历不明的人,他自称为胥煌,他能自由地掌握这种力量并将所有的鬼神全部斩杀,这力量在古书中被称作源,而泰巉便被他称作这里的起源之神,于是口口相传便有了如今的说法”齐汶顿了顿.将熄灭的火重新点燃。

“爹,那源又是什么,胥煌这个人,又是怎么掌握这个源的?”

“不清楚,我所看到的有关这一类的古籍大多已经残破不堪了。”

“伯叔,原来你也不知道啊。”哈,我也只是对此类传说感兴趣罢。”说着齐汶脸色恢复至平时样和谐,从怀里取出卷烟草,就着篝火点燃,背对着钟季他们抽进了起来,徐徐吐出的烟气缓缓在头顶盘旋,

“好了,火祭之后该酒祭了,牧云萧离,你们去把酒坛拿出来。”“好好好”萧离随意应了一声,随即被齐牧云拉着进了屋,不一会儿,两人起抬着三尺高,开口二尺宽的酒坛小心走了出来,这时齐汶手里己经拿了一把浅绿泛白的植物。

“嘿,牧云,你找到的石霖树依旧几乎没有任何瑕疵。“齐牧云轻轻摇了摇头,齐汶将树完全浸入酒坛,随后,齐汶朝着天空挥洒了三次,又朝地面挥洒了三次.“青冥之神,冯慷慨风雨,纵天之甘霖,泰巉之神,借无上后土,佑年之丰润,苍天大地,福祐我身,福祉凡民,福护生灵……”齐汶沿着院子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仪式,颂念着一句又一句的祷词.

“牧云,将我的衣裳和法器取来”“牧云听罢便接过齐汶的钥匙来到房内,所取之物装在一个漆竹编轿箱中,箱子通体墨色,靠在宽敞房间一角,齐牧云打开箱子,取出服装,这件服装斑斓,由多种颜色肆意构成,散发着奇幻的光晕,如同混沌中掺杂五行神明,随后齐牧云拿出两件法器,法器通体墨色,映衬着淡淡的光芒,法器的主干延伸出若干分支,有的似流水蜿蜒,有的似岩石般刚健,不同的分支点缀着法器,两把法器几乎一模一样,但奇异的外形总带给齐牧云一种莫名的晕眩感 ,犹如黄昏时分天边的霞光一样幻梦。

周围的竹林和树林一片寂静,齐汶穿着斑斓的衣裳,手持两把法器立在夜色中,将法器举在胸口,庄严的氛围就此弥漫开来,齐牧云和萧离不由得挺直了身子,只是在溟癸之月,空气中似乎仍存在着寒气,飘扬在齐牧云身旁,每年都是如此,但齐牧云却不由得打了哆嗦。

巧合的是,对面山顶的寺庙传出了绵绵的笛声,声音很小却让萧离听得出神,如同进入了梦里的世界。

齐汶缓缓睁开双眼,敬畏的目光似乎正传递给历史长河上流的神人、圣人,不禁让萧离愀然,尽管见证了太多次,但每一次都会让他肃然起敬,齐汶开始起舞,变化着步伐。挥舞着法器,如同四季的转变,他的动作轻盈而灵动,一袭璀璨的舞袍随着舞动摇曳生姿。齐纹双臂开始舞出形状各异的纹路,如江河的汹涌,如重山的执着,如金石的刚硬,如森林的生机,如烈焰的炽热。

齐汶的身体仿佛交给了天地,寂静的山谷中弥漫着神秘的氛围,天地的力量仿佛源源不断,灌注入他的体内,流转不息,齐汶的身影好似神明化身,神韵十足。

齐汶持续地转动,交替着步伐,变幻着姿势。他时而舞动如江河奔流,滔滔不绝,法器如轻柔的细水,潺潺而动;时而转变如青山长存,稳如泰山,法器如利锐的兵锋,鸣声迸发。独特的方式似乎彰显着天地的浩渺,既不同于祭祀之舞,也不并列于武技之列。

随着身体的翻滚与旋转,齐汶开始感到一丝疲倦,每一舞,每一步,他都倾注了巨大的力量和耐力,齐汶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逐渐加快,胸腔中充斥着强烈的燥热感,齐汶逐渐放缓,终于停下了步伐,站立在院中央,胸膛急速起伏着,而齐汶一脸笑颜,向齐牧云他们展示着疲惫而又满足的感觉。

在这个季节,齐汶手舞之,足蹈之,如略盯大醉之人在簧火丛中翻腾自己的舞步,如同化茧的蝶展示自己的翅膀,箫声悠悠,吹奏夜色静谧,焰光烁烁,燃烧黯淡孤寂。汗水已彻底浸湿了齐汶身上的华衣,这样的舞蹈,在齐牧云的眼中从记事起的记忆中不曾缺席,年年如此,岁岁依旧,多少次的场景如今再次演绎在这个小院,但却已经不同从前了,想着这样,齐牧云稍稍低下了眼睛。

齐汶大口喘着粗气,全身大汗淋漓 ,动作变得滞慢,身体变得不听使唤,终于向地面坠去,萧离牧云赶忙跑过来将齐汶搀扶。

“伯叔,没事吧…”萧离小声询问,齐汶并没回答“原来是睡着过去了,”萧离舒了一口气“依旧像往年一样干劲十足啊。”“什么时候你我才能肩担他的责任。”萧离又感慨了一声。

齐牧云和萧离将齐汶搀扶进入室内,齐牧云和萧离又回到院子内,坐在篝火旁等待火焰燃尽,那时,泰巉之祭便完整结束。

“阿离,”齐牧云突然有点忧愁“怎么了?”“你怎么看待父亲的责任?”齐牧云望着萧离的眼睛,“父亲的固执的责任感使他创造了一个和谐的地区,但他的责任总使我忧虑,他对待所有人都开诚布公,对所有事都细致周到,但……”

萧离默默地听着.微微点了点.但却有些许疑惑“的却,伯叔为了这个家的未来不断地给各方面考虑如何做得更好,”

“但他的责任感为什么没有护佑母亲,明明……”齐牧云欲言又止,将脸侧到一边。

“伯叔付出的辛劳与牺牲,你我或许现在无法理解,我期许着未来的一天他会告诉我们,”萧离握紧拳头,“伯母的事我很遗憾,但你我更应该珍惜现在的伯叔。”萧离拍了拍齐牧云的肩膀。

齐牧云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盯着正在蜿蜒的微弱的篝火,火苗在其中不断舞动,须臾,四周的篝火彻底燃尽。

“牧云,天色很晚了,有什么话,梦里向我倾诉吧,”萧离微笑着,“拥有一个美梦,是每一个人的渴望。”

“我究竟期望着什么。”齐牧云盯着漆黑的火堆,像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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