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陪护

美好的生活还在继续,

鱼情深已有段时间没和鱼七秒说话。

有时候,

爱上一个人,未必能够幸福。

帮助一个人,对方未必接受。

批评一个人,对方未必理解。

如果凡事能用对错评判,

人生将不会有误解和离别。

这一次,鱼七秒终于深刻领悟到了,用对错引领家庭,大错特错。

鱼七秒和鱼情深的关系,

几天后因为一件事,得到缓解。

在鱼七秒眼中,鱼情深似乎突然懂事了。

在鱼情深眼中,鱼七秒算是一个称职的丈夫,还没达到称职爸爸的水准。

关系也不是真的得到缓解,而江中杨上楼时,意外摔倒,住院了。

江中杨是江暗香的父亲,也就是鱼七秒的岳父,鱼情深的老爷。

住院的日子是四月十七。

那天,江中杨由骨科医院转到春城二院。

转院的原因不是医院不能做手术,而是江中杨身体有其他基础疾病,骨科医院不敢给做手术。

骨科医院建议专业的事,还是要去专业的医院,建议严丝合缝,没有一点毛病和漏洞。

要不说,

在当代,中年人的危机,很恐怖。

最怕老人有病,子女任性。

这和钱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有时候,有钱未必会治好病,有钱子女也未必会成才。似乎生老病死,都是命中注定,与是否有钱没有什么必然关系。

随着江中杨意外摔倒住院,江暗香和鱼七秒不得不放下手头工作,轮流照顾老人和子女。

基本上是,

江暗香在医院照顾江中杨时,鱼七秒负责接送鱼情深上学、放学、做饭。鱼七秒照顾江中杨时,江暗香负责接送、做饭。

鱼七秒有了时间,陪伴鱼情深。

中国有一句话:“哪有隔夜的儿女仇。”关系刚得到缓解,鱼七秒就不忘絮叨叮嘱,嘱咐鱼情深,妈妈江暗香在家的时候,一定要听妈妈的话。

实际上,鱼七秒也不是絮叨,而是源于对江暗香身体的担忧。

一个合格的丈夫,

会为妻子承担一些事情。

一个伟大的丈夫,

会为妻子的身体健康考虑。

一个智慧的丈夫,

知道最后真正相濡以沫的人是妻子。

胳膊手术一般在手术后一周就可以出院,回家调养。江中杨却在医院住了二十一天。

也不是江中杨想在医院多住,

而是江中杨原来心脏做过支架手术,医院要求,先停止服药一周,才能做胳膊手术。

在停药后一周,做手术却出现意外,本来是个小手术,老爷子在上手术台太过于紧张,血压一直持续在一百八以上,大夫没敢给做手术。

在手术室门口,大夫留下一句经典话语:“我得为病人负责,你就说要胳膊还是要命?”

鱼七秒看看六神无主的江暗香,说了一句:“听大夫的吧。”,将江中杨从十二楼又推回了二楼病房。

事后,鱼七秒问同屋病友陪护才知道,上手术台时,如果不是全身麻醉,一定要提前吃一片降压药。

任何人,即使是平时血压正常,上手术台时都会紧张,血压升高。

老爷子白白又多待了一周。

江暗香与鱼七秒在医院陪护了三周。

这三周,鱼七秒认识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了解到很多以前未曾知道的事,现在经历了,明白了,理解了。

鱼七秒依然不忘回来跟鱼情深絮叨:“如果没有超强的心理素质,一定不能去当护士或医生。”

鱼七秒眉飞色舞的和鱼情深讲着医院的奇闻趣事,仿佛又想起了鱼深情小时候,给她讲故事,背着荡秋千,号称带着女儿勇闯天涯的光辉岁月。

医院陪护的日子,鱼七秒明白了,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的性格,与环境、从事的职业有直接关系。

开始陪护时,有两个病友,都是女人。

隔壁床病友,七十四岁,只会说蒙语。从海拉尔来,子女陪护团总计八个人。老太太手术后,一声都没喊,自己坚强挺着。

鱼七秒一看就知道老太太的儿女孝顺,一定是幸福之家。她本来是来治其他的病,结果到了医院,把腿摔坏了。

蒙古族人孝顺之道一定有文化渊源。

隔壁床病友,八十八岁。生活自律,没病前每天二十点准时睡觉,一天三顿到点就吃。

鱼七秒听她儿媳妇说,老人保持这习惯有几十年了。这么大年纪,移植股骨头,一周就出院了,真是奇迹。

老太太也是老小孩,

最怕儿媳妇给她送到敬老院。

有时看到鱼七秒会说:“小伙子,你过来,我求你帮个忙。”精神好时常跟儿子说:“你妈的,我说话你没听到啊?”

实际上,老太太唯一的诉求是身边有个人,在她清醒时,能够有人,说上一句话。

两位老太太出院后,

又来了两个病友,都是男的。

隔壁床病友疼的直喊:

“哎呦我去你妈的。”他不是在骂人,而是用骂的方式缓解疼痛。

他比鱼七秒小五岁。在高空作业强电时,安全带松了坠地。幸运的是,没伤到神经,要不就随时可能瘫痪了。

看着他疼得直折腾媳妇,好点就跃跃欲试想坐起来,鱼七秒忍不住劝了几句。

“大兄弟,你可得按照大夫要求做。大夫说,这种在后腰打上两根钢钉的手术,至少要在家躺床,休息三个月,才能起床。”

“你不能好点就想下地,你这腰不同于胳膊,要是复发,可能就瘫痪了,那时候你媳妇都得跑了,谁也不可能伺候你几十年啊。”

他的媳妇一边说“对”,一边竖起大拇指。直到出院前,隔壁床病友都遵照医生的要求,按时休息。只是疼的厉害时,会继续喊:“哎呦我去你妈的。”

鱼七秒也不是想说。只是他觉得,病人这样折腾,实在是太危险。一旦不小心,对一辈子影响巨大,真的是不能马虎。

鱼七秒喜欢助人为乐,他认为,帮助人不是为了有成就感,而是在积德。

另一个病友手术完当天,把亲友护理都撵走了。不是说他不需要人照顾,而是他不喜欢麻烦人。鱼七妙至今清晰记得,早上四点多,那位病友单腿站立起来,用矿泉水瓶,给自己接尿。当时还没进行手术,看着就知道有多疼。

这位大哥比鱼七秒大十一岁,环卫工人,被出租车压到了腿。

幸运的是,穿的工鞋救了他,要是普通鞋,一只脚会粉碎。

他嗓门很大,鱼七秒和他聊天才明白,环卫工人工作环境吵杂,不喊队友根本听不到。

很多人退休后,呆不住,就去当环卫工人,找个活,有个赢头。这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在医院,鱼七秒才知道,环卫工人很不容易,他们却非常团结。

医院陪护的经历,让鱼七秒明白,

一个环境,就是一个江湖。它必然与平时印象中的画面有巨大差别。

细心一看,专家、大夫、小大夫、护士、保洁大姐、扫地大哥、病人、送卡者,行为各不相同。

专家常说:“打麻药分局麻和全麻,根据患者实际情况选择,非常人性化。”

大夫常说:“手术前各项指标要在正常范围内,这是对患者最大的负责。”

小大夫很少说,却非常勤快。对病人很热情,也很主动。对于他们来说,机会最为重要。

护士说:“你把裤子再往下托托啊,的露出屁股,我才能给你扎针啊。”

保洁大姐和扫地大哥说:“大哥,你这饮料瓶还要不要了。”然后非常麻溜的将瓶子收了起来。

病人常说:“这也太他妈的遭罪了。”疼的受不了时会喊:“护士,给我打一针止疼针。”

送卡者说:“大哥,欢迎订购,电话就在卡上,现订现做,送饭及时”。

或许在医院呆久了,就明白人生,真的除了死亡,其他都不是大事。

开开心心活,善良对待亲人、朋友,才是正确的选择。

鱼七秒似乎也明白了,叛逆期的鱼情深,更需要善待,更需要了解,更需要鼓励。

那一刻,鱼七秒沉默了。

本以为从小了解女儿的他,突然发现,似乎也没那么了解。

对于鱼情深来说,与鱼七秒关系得到缓和,没再发生冲突,也没发小姐脾气。

陪护的那几周,

鱼七秒累坏了,但是非常开心。

医院的其他病人陪护,不停的和江暗香和江中杨说,即使是亲生儿子,也不会做到鱼七秒那样细致、那样耐心。

江中杨和同屋的人说了一句话:“七秒,是万里挑一啊。”那三周,改变了江中杨二十年来,对鱼七秒的看法。

在鱼七秒眼中,孝敬老人,是子女必须做的。这句话不是他说的,是她母亲秋水甜说的。

最让鱼七秒开心的,还不是江中杨说的那句万里挑一,而是江暗香说:“以前以为,和你认识久了,习惯了,才在一起的。现在想想,其实不是。以前认为,你没啥太大能力,现在想想,关键时刻,你值得信任和依赖。”

鱼七秒笑了,

每当江暗香表扬他时,鱼七秒就会笑。

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五月四日,江中杨出院了。

陪护的日子也结束了,对于鱼七秒来说,江暗香对他的认同,就是最大的收获。

妻子褒奖,莫大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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