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上,十里苍松,古柏掩映之地,恰是闲云野鹤的归处。
仰天池畔,杂草丛生,距离池水百米处,玲珑的栖真亭静静而立,时有野雀飞来徘徊。
山上的相较山下自然低了一两度,且有微风拂过,清晨时刻山气氤氲,平添几分清爽。
亭下,一布衣男子依靠在历经千余年霜雪打磨的支柱上,双手环抱胸前,嘴上叼着一支狗尾草,紧闭双目,似冥想沉思。
男子腰间别一手柄已磨出包浆的短斧,短斧斧面寒光冷冽,斧刃锋锐,这工艺一看便出自好手。
时有凉风拂面,男子那称得上眉清目秀的皮囊上,剑眉尾端一点痣,嘴角有意无意地勾起一抹弧度,估摸着二十岁出头的男子给人第一感觉便是温文尔雅,夹杂些许淡漠。
不多时,远处的石阶上忽地传来一阵飘渺的铃声,由远及近,铃声越发清楚,直到石阶上露出了一对漆黑乌亮的牛角,以及走在前头拿着牵牛绳的壮汉。
静立的男子闻声,依旧闭着眼朝远处“望”去,只见牵牛的壮汉豹头环眼,赤裸着上身,露出的一身肌肉如虬龙盘踞,形如铁塔的壮汉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壮汉身侧的青牛也渐渐现出全身,除却精壮的身躯不谈,引人注目便是那双有神而浩瀚的牛眸。
男子冲来者微微一笑,摘掉嘴上的狗尾草,朝壮汉迎了上去,恭敬地对着壮汉的方向深深作揖,说道:
“愚人马子祺见过师祖。”
壮汉闻言颔首示意,身边青牛随之站定,看向自称马子祺的男子,晃了晃头,打出一个响鼻。
“子祺。”壮汉上前将手中缰绳递给了身前的马子祺,俯首对着矮自己两个头的马子祺开门见山道,“师祖说你早就欲下山游历,如今山上也闲来无事,让你出去走走。”
仿佛早就知晓壮汉来意的马子祺淡淡一笑,转而又是一脸疑惑地看向壮汉,举起手缰绳对着壮汉挥了挥,走到其身边小声道:
“师叔,你把这给我干嘛。”
说话间,马子祺余光看了看一旁低头啃着杂草的青牛,继续道:
“牵头牛下山,我还怎么把妹?”
听了马子祺的话壮汉也是面容一僵,无奈地回应道:“这……也是师祖的意思。”
马子祺十分泄气地瞥了眼旁若无人的青牛,最终似斗败的公鸡,只好叹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牛又咋了。”
壮汉一把搂住马子祺的脖子,背对着青牛,做贼似的从兜里掏出台智能手机,打开微博,点开一个自己关注的博主,将其一段帖子摆到马子祺面前,说道:
“你看俺关注的这‘江南小机车’,人家骑大牛不照样坐拥右抱。”
“咱们这不比城里那些耕牛上档次?”
说着,壮汉自豪地竖着大拇指,嘿嘿笑着拍了拍身旁的青牛,然而换来的却是马子祺发出的无语的哀嚎,以及被打扰的青牛的怒视。
“行了时候不早了,师叔咱们回见。”
马子祺收过缰绳,抚了抚青牛的牛角,熟练地翻身上牛——也许整个山头也就他敢对身下看似老实的青牛如此放肆。
侧身坐在牛背上的马子祺才堪堪与壮汉齐平,没有多余的道别,马子祺只是对壮汉挥了挥手,青牛碗大的牛蹄迈开,一步步朝山下走去。
身后的壮汉意味深长地望了眼转身骑牛悠悠离去的马子祺的背影,嘴唇翕动,喃喃自语,发出蚊吟般的声音。
“神不佑处,凡人自生。”
“祂们的时代,还尚未到来。”
沉默片刻,壮汉摇了摇头,正要离去,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慌忙点开QQ,向一个昵称为“白虎祺手”的好友动作笨拙地发过去一串消息。
……
上山的香客渐渐多了起来,男女老少有说有笑地三三两两上山而去,全然没注意到山上下来一骑着青牛的男子。
而男子却默默地打量着上山又下山的人们。
无意间,一个抱着一捆香的小女孩小跑着穿过山门,融化的晨霜使台阶湿滑,以至于其不小心跌倒在岁月侵蚀的石阶上。
正当小女孩抱着破皮流血的膝盖小声啜泣,石阶上的怪人走到女孩面前,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抚过女孩的膝盖,疼痛顿时消失,膝盖也恢复如初。
待女孩回过神来眼前的只剩一脸焦急的母亲,面对母亲的询问,小女孩天真的小脸激动地涨红,笑着回答道:
“刚刚有神仙哥哥救了囡囡!”
……
已经下到山门的一牛一人回望走下来不见尽头的石阶,马子祺布衣兜中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点开消息,备注为“师叔”的好友发来了一串消息。
费了好大劲弄明白师叔意思的马子祺,差点忍不住删了他的好友。
思索片刻,马子祺只好无奈地打字回应:
“行,有妹,推你。”
……
光影交错之下的夜市是个令人着迷的地方。
交错纵横的胡同间充斥着喧嚣嘈杂的气息,路边摊前的讨价还价声,烧烤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穿过城市的CBD,一处昏暗的老小区的岔口,一个披着兜帽的身影拐进一间外面看上去破破烂烂其实内部更加破烂的五金店。
杂乱的扳手、螺丝刀、螺母螺帽随意地丢在地上,戴着兜帽的人点了支香烟,无声地靠在工作台旁,注视着身前不远处一个穿着围裙,身材矮胖的老头捣鼓着一台报废的轿车。
这人便是苏雷五金店的老板,也是员工。
五金店内两人静默无声,唯有苏雷手中的老虎钳发出剪断铁丝的声响。
兜帽下,指间夹着的烟头火光闪烁,酝酿数秒,随后一串烟圈被缓缓吐出。
似乎是嗅到了烟味,忙着拆卸的苏雷停下手中的活,皱着转头瞪向身后戴着兜帽的那人,浑浊的眼中看不出感情色彩,只是用他那仿佛和锈掉金属一般的喉咙发出声音。
“说过多少次了,我这里不能吸烟。”
苏雷的声音出奇的雄浑,大嗓门发出的声音堪称震耳欲聋。
然而对方却完全没有掐掉烟的意思,仍旧一口一口地抽着。
苏雷见状也没有死缠烂打,任由戴着兜帽的那人自顾自陶醉在云雾缭绕之中。
半晌,香烟的燃尽,烟蒂被随意地丢到了门口马路上。
一双还打着绷带的手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头花白的长发,以及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眸。
这本该是六七十岁才该拥有的发色,但其主人却是看起来大概不到十八的少女。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皮肤呈病态的苍白,使她那本就看起来柔弱的身躯更加引人怜惜。
少女转过身,扔烟蒂的手指还在轻微的抽搐,看着有点松弛的绷带,少女默默地迟缓地将其绑紧。
“再不抽,马上就没机会了。”
少女的声音或许是因为长期的抽烟导致变得有些沙哑。
苏雷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女,凝视的眼中罕见的出现波动,脑海中飞速的闪过了一些信息,本来正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良久,直到少女看似痉挛的手臂平复下来,苏雷再次说道:
“还抽烟,公安署明明有止痛药,你作为那个部门的队员,理应随身会有配备。”
苏雷望着沉默不语的少女,继续说:
“都已经感染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强撑?”
“你能撑多久?你想和那些‘怪物’耗到死么?”
面对苏雷的问题,少女只是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盯着少女那本该光彩耀人的脸庞,冷漠无声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怎么样一颗顽固的心,苏雷难以想象,是什么支撑着她走到这一步。
“欸…”
大概是明白了什么的苏雷转身走到工作台边,手指轻轻在桌沿边一抹,一个暗层从工作台下弹出,苏雷粗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入暗层,从中取出一个U盘和一个一肘长的匣子。
台灯被打开,白炽灯的光线照在摆在桌上的匣子上,看不出是金属还是木石制作的匣子上布满了暗红的纹路,在光线照耀下还缓缓流动。
凝神看去,匣子正中央隐约雕刻着用篆体写的“敕”字,周围还有一小串蝇头小字难以辨认。
“这是……”
少女将U盘塞入口袋中,葱白的手指抚过匣子表面,转头看着苏雷,眼中带着疑惑。
“圣遗物。”苏雷蹲下身去,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看起还还算干净——至少没有那么多油污的塑料袋,用它将匣子包起来,“东北行政区来的。”
运动了几下的苏雷便开始大喘气,撑着腰拍了拍匣子道:“传说中它由圣十字架的碎片重构制成,百年前被带到东北,供奉在圣索菲亚大教堂。”
“‘大解放’之后被挖出来,本来都快落到神统那群王八蛋的手里,好在东北那几位大人将它留下。”
听见“圣遗物”三字的少女眼神一动,轻微的排斥在其眼底一闪而过。
“上个月你们部长将这个借来,让我我对其进行了一些改造。”苏雷眼中冒出精光,说道,“你们上次行动剩下的那为数不多的‘权天使的威能’,以及支援东欧那次收集的‘霜巨人之心’也被我添加到了这个里面。”
“这威力别说是神侍神使了,就算是真神来了也得掉层皮。”
苏雷说到这忽地顿了顿,激动的神情瞬间改变,换上了一脸严肃,想了想,又盯着若有所思的少女说道:
“不过这强大的威力的代价……你自己清楚。”
苏雷侃侃而谈,而少女依旧是缄口不言,这让苏雷难以捉摸眼前少女的心思。
“谢谢。”
少女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微微向苏雷欠身,便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
大嗓门喝止住了少女的动作,矮胖的苏雷又是一阵翻箱倒柜,从工具架最底下掏出一盒子,将其塞到少女的手中。
“这?”
“你会用上它的。”
“U盘里有这次具体的方案,还有北斗提供的规划。”
“到时候也别怕,你们那机灵鬼的部长早就给你们找好支援了。”
苏雷揉了揉又红又大的鼻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啰嗦。
“还有少抽点烟。”
“别忘了活着回来。”
少女听着他把话说完,点了点头,在苏雷的目送下走出五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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