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梧鸠城内五大家族,基本上彼此都会串通一气,共同谋取私利。一开始,其他家族几位家主并没有发觉孙家已经灭门了这种事情,直到不久才在市井之间传遍消息,令市井为之震动,恐怖荒谬的猜测便随着人口的不翼而飞,搞得人心惶惶,城主为了稳定人心只好派人前去探查。

其他家族的人也纷纷派遣人手,只求尽快把凶手捉拿归案。真是一群胆小鼠辈,小陈暗地里摇了摇头。官署派遣了资历最老的皓首穷经的吏役前来寻找线索,遍寻蛛丝马迹,千丝万缕的无数头绪交织在一起,其中不乏派请三教九流的能人异士。

由精通制香的店铺主人还原了案发现场残余的香料配方,而且出现范围极其之广,歹徒似乎根本就不担心会被别人辨认出来,但是店铺主人发现了里面有一味特殊的材料是来自远方魇都的拂幽子。春来红丝覆青果,日落魇前可忘忧。

客房里出现了冰蚕丝制成的衣物正好和案发现场被抛弃的作案工具吻合,根据之前在多处现场所找到的带血的冰蚕丝,只生产于雪山上的天雪宫的驯养地带,这个宗门自从老宗主闭关羽化后已经多年隐世不出。血鹰老人更倾向于这件衣服配合使用的是一种江湖失传的隐匿身法:鬼影迷踪。而房间里的一切,经过蛊虫的仔细探查,包括衣物并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整个空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干净整洁得一尘不染,令四周充斥着恐怖的静谧氛围。

那就奇怪了,女为悦己者容,是个人总是需要梳妆打扮,整理仪容的。看到几乎查到不到痕迹的现场,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人甚至当场口吃:“这怎么可能。”

魑冰站出来,覆盖了冰纹的面庞丑如妖鬼,声音沉稳平定,“如果凶手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灵魂体的话,那么一切皆有肯能。”她缓步走了出来,曼丽的腰肢随着下半身脚的用力而摆动,摇曳生姿。如果凶手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灵魂体,抓住凶手再将其炼化无疑是可以令人的灵魂力量更上一层楼的。“此事事关重大,我要禀报城主。”血鹰老人察觉到城主多年前因为围攻赤练妖蛇所受的伤有了治疗希望,急忙说。

“不用,我已经来了。”城主披着华丽血袍,信步而来。声音像是源源不断的山泉水,有着如沐春风春风化雨的魔力。

“属下拜见城主。”一众附属于他的手下都半跪向他行礼。

“请起。”城主不咸不淡地说,在外人面前并不好伸出手来扶起谁。

被他带过来的传说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百晓先生指了指外院里的竹子里长着白骨霖蝶,城主会意跟了过去,百晓先生饶有介是地介绍:“这满林子的竹蝶,刚开始幼虫寄生于竹节之中,啃食竹芯为生,而后羽蜕为蝶,一旦长成便会将原本的竹节啃噬殆尽,可谓是蝶中之王。只产生于素眠山下,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季节,除非是人为。”

城主早就已经派人去街坊打听过孙家近期的消息,纸包不住火,何况最近这些事情根本就是瞒不住的。他下令让人兵分三路去寻找消息,他还要坐镇在这里收拾残局,必要时可以捏碎玉牌通知他。

他询问过了医者上次那个还剩下一口气的感染者的消息。那个人一直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口中收拾出来的都是一条条血丝,进气多出气少,偶尔眼睛也会失神,困惑地看着天空。

今天以为已经转好了,结果刚起来人就跌跪在了地上,医者想要扶人起来,对方烧烫的脸却看着他,“你应该去帮更多的人啊。”日暮之前,盖住鼻翼的纱布再也没有颤动。

正好陈家没了,家仆散尽。几个迷途的逃难者衣着褴褛,背着各自的包袱,靠吃着路上腐烂的树叶为生,那些灰蒙蒙的脸上只有少数脸上还能保留有光彩。因为平时坏事做绝,不少被他们欺压过的人都不肯放过他们。那些落井下石的践踏者的血液里流着肮脏的自尊,吮吸淌着无数的血液还在自作清高,发霉般腐臭的骨髓流溢着最脓臭的灵魂。

温瀼原本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在偏僻的森林边上生活,由于哥哥早年外出闯荡追寻自己的事业,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丁。嫂子清早顺着柔柔升起的日光在江边浣纱,午间便有炊烟袅袅升起。大哥出去有自己的事业,长嫂如母,教养着温瀼,他们过着清贫而安静的生活。几年后他像他的哥哥一样,心里怀揣着理想想要闯出一番名堂也不枉活了此生,就去城里找哥哥。他背着包裹出门了,四处流浪,因为饥饿敲响了一个老人家的门想要讨点东西吃,然后就昏迷了过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这里。

温瀼最后和很多小孩子一起被魇都的血莲教的人绑架了。这些小孩子吵吵闹闹,杂七杂八的稚嫩声音显得异常嘈杂,每一双眼睛流露出每一种浓厚的渴望。他们在这里呆了两三天,最终一个成年人来了。这个人是来宣判他们所有人的最终命运的,温瀼吓得缩了缩衣服,白色的小手发颤。他看着这些孩子,眼里连对商品的热衷都没有,只剩下死寂般的漠视,他说:“这些人拿去杀了血放进血池里。”他看到了眉清目秀的温瀼,对身后两个穿着红衣的人说:“把他带下去做圣子。”

他们替温瀼沐浴。

他们替温瀼焚香。

他们替温瀼擦拭光白色的肌肤。

他们替温瀼换上昂贵柔软的衣物,原本苦涩的皮肤接触到柔软的丝线,温瀼的指尖一颤。

他们把温瀼锁在房间里,每天有婢女服侍,只是没有自由。秋天的落叶像是黎明的烽火,染红了记忆里漫山遍野的回忆,像是大雁在张开翅膀等待着将他的书信送达。他闲来无事捏造了一个小泥人,他看着这个小泥人总觉得像是自己的哥哥。一天他在看那些放在书架上的书,窗外来自他家乡的樟树叶落进了窗户里,躺在了红木的桌子上。窗户外面的阳光给温瀼的眼睛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他伸出自己的手想要触碰那份灼热,一只带有枫红色彩的蝴蝶触碰到了他的指尖。他趁着没人发现,偷偷地把树叶夹在了那本厚重的书里。

“血莲教,以残杀生灵来供奉神器,教主借以获得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和梧鸠城内诸多家族勾结,密谋不可告人的事情。似乎,近些年来的事情,千丝万缕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这里。”这些披着令人恶心皮囊的垃圾败类,仅仅只是为了一己的私利,就私底下和这种势力勾结着做如此肮脏龌龊的事情。城主正架着二郎腿在茶几边上喝茶,收到了属下汇报的线索,眼里闪过惊喜,随即前往。

这一天,一个年轻男人来了。温瀼知道他,因为很多的黄衣人把他称作教主。他看到温瀼,表情慈和而温情,看上去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慰问着温瀼这些天的情况,体贴周到。他把一个上面交织刻画着螭龙与鸾凤,白泽与獬豸的黄色珠子交到温瀼的手里,温瀼顺从地接了过来。看到温瀼额头上出现的火凤印记,他的眼底染上了疯狂般的欣喜,以至于连自己的嘴角都合不拢,“天要大兴我血莲教,你要保管好信物。”他一边大笑着说一边走。

等到他离开后,他手里的珠子迸射出一道火红色的光芒,渲染了虚空。一个头戴夜明珠,穿着红色纱裙的女人坐在一把白色的雨伞上,红色的皮裤把她又细又长的大腿勾勒得淋漓尽致,臻首娥眉,一只眼睛上带着黑色的眼罩。

“很高兴认识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持有者。”声音像是冬天落雪的第一片雪花般柔和,唯一露在外面的墨色眼眸里像是斟满的一杯葡萄酒,有着令人深醉其中的魔力。她温柔地看着温瀼,显得有几分亲切。

“你似乎很喜欢这种小东西。”她指着架上一排小泥人说。

“以前不喜欢,现在只能打发时间就喜欢了。”这些时间里长长了的头发,让他显得阴郁了不少。他正看着窗台上的雕像出神。

这次,几个人来带温瀼走,他们说是替温瀼举行什么仪式。现场的教主身形冷峻,令人发觉他才是场面的主角。一头乌黑色的短发缠绕在耳畔,眼眸如水晶般纯粹透亮,俊美的眉眼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一个红衣祭司牵着温瀼的手,红衣上绣着朵朵华美的纹路,把他带上了平坦的祭台。他用剑锋带着血滴的宝剑划开温瀼的胸口,温瀼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随即又出现了了然。血浆立刻喷射了出来,血液瞬间四处流溢,然后剑锋又往上偏斜了一寸。血蛊进入体内,令人像是在虚空中无所依靠无处遁形,仿佛全世界都听不到自己痛苦的呼声。他的身上,脸上,头发上早已染上了血液,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皮肤开始出现黑色的纹路,又很快消退下来。温瀼突然就变得温吞而平静了,接下来说得话也比较少。

梧鸠城深入血莲教的卧底早已经摸清了血莲教的底细,趁着这次几个主凶都在,他捏碎了凭空出现在手中的玉佩。

“我早就知道是你这小子。”老教主不怒反笑,朝他呐喊。

没有人回应他,城主划破虚空,出现在了这里。

教主一身白色衣裳显得异常干净圣洁,精致眉眼显得像是陶瓷塑成,眼中的极致野望却偏偏可以让人感觉到成熟男性的魅力,紫色的衣袍尽显高贵风骨,腰间佩戴着金色铃铛。他朝城主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显得异常清澈明净。

“你还是来到这里了。”他挑了挑柳叶眉,深藏功名表面无波的眼底居然有着一丝轻蔑。浮于表面的温柔配上他狠绝的眼神,像是白玉上沾染了漆黑的墨水。大殿的每一根白玉柱子上都环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日光照在上面流转的红光为宫殿增添了几分神圣,血色的雾魇漫无意识久久不散,宣告了谁才是这里的主人。几朵绿色的幽灵光团般围绕在他的身边,一朵飘落在他的掌心当中,像是独得青睐的幽灵。眼眸中盛放着威慑,似居高临下,似睥睨众生。

“今天你就别想逃走了!”城主狠厉斥道。

“话不要说得太满,今天谁走不走还不知道呢。”教主放低了柔和的声音,悄咪咪地多瞟了城主几眼。

一行人扭打了起来,城主带过来帮忙打架的人和血莲教教徒一时不分上下,两边都不占上风。

“血鹰魔爪!”一只巨大的鲲鹏般的血色苍鹰浮现在了城主的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如同下一刻利剑即将出鞘,挥舞着雄健的羽翼,像饿狼进食,猛虎下山一样朝着教主扑去,有着不可抵挡的气势。刚刚接触到对方的时候,从教主身上冒出了一团黑雾,触碰到的苍鹰虚影部分立即消散,将自己的猎物吞噬殆尽。

“圣羽焚烬!”白色的羽毛突然于不知不觉间洒落,落到城主的身上立即就起了火。不像是一般的灵气化火,不像是兽火,甚至不像是异火。却燃烧不绝,焚焚不灭。可是城主有异火在身,自然是不惧,反手就是一个回击。

“天魔爪!”漆黑的掌印虚空而下,朝着教主的天灵盖而去。

城主和教主两个人打得不相上下,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时光彩夺目,有如神迹。

正好此时血鹰老人刚解决了一个主教,就来帮助城主,一起合力攻打教主。

“血蛇缚!”无数灵气化作血色爬蛇向教主的四肢攀岩上去。

“万木回春!”拟态的藤条捆绑着教主的手脚。

教主双手放在胸前,用力一挣,二者直接化为齑粉消散。

他愤怒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手中出现了一根黑色的铁丝,扭曲盘旋成一根鞭子的形状,朝着城主打了下去,城主把双手握拳护在胸前挡了下来,随即一脚踢过去被对方躲过,两人的铁拳迎着劲风相互碰撞。察觉到教主的鞭子即将挥舞过来,城主飞身后翻躲过一击。

两个人拳对拳,掌对掌,这是血鹰老人趁虚而入,用铁锥刺穿了教主的后背。

对待温瀼像自己儿子一样的老教主逐渐力不从心。破绽逐渐漏了出来,他口吐鲜血却周身无人能够帮他,温瀼担心得干着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仍然没有办法。

“你只需要做好鱼饵就够了。”温瀼回忆起了神器之前告诉他的话,听到金色铃铛晃动的声音心里异常着急。

骇人的是教主明明吐出了鲜血,居然还是笑着的。

察觉到一切的城主和邪教头子打得天昏地暗,日月不分,教主实力比两个人都要强上一些,快要突破灵尊了,但是他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邪教逐渐不占上风。教徒们节节败退,城主看到温瀼头上的印记,早已了解到这里神器的消息的他趁机告诉温瀼,让温瀼跟他走。身为神器的郁怫珠,可以治疗他一切的灵魂损害,包括过度使用秘法透支所付出的代价。城主的态度算是非常温和,所以温瀼很明显是犹豫了一下,耳朵上的坠子摇晃了一下过后,温瀼似乎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答应了他。城主心下一喜,却不料温瀼被一道气流远远推开,光影袭来如同利刃一般裂开过后才能感觉到后面应有的绝望和刺痛。温瀼突然就想起来了那句“你只需要做我的鱼饵就够了。”他飞身上了那把小雨伞,鸠占鹊巢做观钓鱼台。

“真稀罕啊。”教主嘲讽道,白皙的脸庞乌黑的眼影衬得他像是妖孽一样,声音听起来斯斯文文,不咸不淡。

被一波背刺,再加上血莲教一干人对他们的成见颇深,横得都怕不要命的。城主想要逃跑的意图被教主察觉到后,甩出几把飞刀,刺中了城主城主一干人跑路的残影。

教主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离去,目光冰冷而不带感情。

城主近些日子里都在养伤,好在三五天后,他的症状彻底消失了。伤好了之后,他察觉到结交盟友的重要性。虽然他一个人打不过教主,但是他可以多给几个城送钱,十几个人不一定就打不过那一个教主,总能够把血莲教给端了是吧。他立即派人给附近的元翎城送钱,不少城内居民也往里面加了不少自己的财物。他正心烦意乱想要捐点钱出去,结果当天就有人当街抢了他送出去的东西。他的怒火一下子达到了顶峰,大厅内其他几人也都义愤填膺,恨不得知道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到底是谁家的。

在好心人的举报之下,他查到了是韩家干的。他带着手下众多门徒,主打一个出其不意,直接去抄了人家的家,果然在库房里发现了被盗的赃物。他一声下令,把当场所有人的抓了起来。要搞死韩家,抢劫肯定是不够的,他还要再看看,这个人到底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手下禀报他去去地下室,里面有两个可怜的女人,一个是偷情的情妇,一个是韩家主自己的私生女。他们被解救的时候,发现那个身份最高的人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带着上位者的漠然,并不在乎他们的苦楚。

“大人,带我们出去吧。”说话的女子身上的衣服早已褪色,整个人显得肮脏。

“大人,我们以后一定当牛做马地报答您。”这人显得更为衰老,也不知道是什么导致的。

“大人,韩胄他鱼肉生民,强夺人妻,我知道哪里有证据,您会杀了他吗?”这么多年到死都要被这一个念头折磨,她哪怕是一万个不可能也想要博得一线希冀。

城主看了小陈一眼,“你扶她起来。”

“不一定。”

听到这样的声音,哪怕早就应该想到,却还是那么不甘心。

“你若是愿意,就跟着我们离开这里。”城主撇下一句不冷不淡的话。没有体会过,不想体会过,更不想在乎 。

她们跟着城主的人一起,骑马离开。收集完证据快要离开的时候,城主告诉小陈:“你去找他有没有干过其他得罪人的事。既然是人渣,坏事肯定不止一件。”

韩家家主被下狱。冬日的雪分外厚重,身着玄色羽衣的城主看着巧夺天工的香炉,扫了眼抱在手头的文书:“告诉韩胄,毒酒和车裂二选一。”

监狱内身着缁衣的狱吏走过来提醒他:“韩家主,城主让你服毒自尽还是车裂你自己选一个吧。”

韩家主一时愣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狱吏突然把饭菜倒给了一条黄毛的土狗。狱吏哈哈大笑,眼睛发红,令韩胄有种莫名的畏惧,他的目光却愈发深沉冰冷,说:“那么多人都盼着你不得好死,你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

他突然想起来若干年前他淫辱母婢,仅仅只是那个婢子只是口头反抗他强迫的行为,他却并没有当作一回事。如今当他的身份和那婢子一般卑贱之时,也没有人会把他的意愿当做一回事。

不久,韩家主被车裂,弃尸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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