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听闻洛城的长襄世家就在这次瘟疫的发源地,面对哀鸿遍野,人心惶惶,不但没有加以制止,反而要闹到事情退无可退的时候逃命,长襄家族的贵人,在路上看到数不胜数的灾民褴褛衣衫上的尘灰,还嫌弃逃命弄脏了地面,逃无可逃的时候还要擦拭自己的鞋子。”有茶客面露感慨,不由唏嘘。

苒苒香风顺着屏风流入周遭的空气中,人声喧嚣,台下的客人此起彼伏,觥筹交错。就像是洛城失守也是在数月前,但却无人汇报灾情,导致其他地方现在还是歌舞升平河清海晏。

有貌美侍女悄无声息地替贵客倒满酒杯,生怕惊扰了贵客。满堂是纸醉金迷,奢靡无度,不少人衣着华贵,醉酒后却全然失了分寸,如妖如鬼,放浪形骸。

“我可是知道,前些日子里,长襄家族家里可是有幼童都被人弃之不顾饿死,不久他们却偏偏对散家来的人恭敬有加,谄媚不已,就差把磕门磕在地上了。”一执扇客人嗤笑道。

比武台上,正打得激烈的武者中一人双眸突然发白,宛若鱼目。其余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那人就发疯把对手打残,威力胜过之前数倍,台下看客皆面面相觑。正当他把人打残后突然翻身一跃,跳下台。一袭红衣,披头散发宛若魔鬼,白色上翻的眼珠子分外骇人,不少人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生怕被发疯的人注意到。那人走路极为怪异,像是极其僵硬的机器,缓慢迟钝,当他发现了小昕之后,眼看那一掌就要落在小昕的身上,却被一只有力握拳的手臂挡住。

那人正面露不悦,翻白的眼珠愈发骇人,后退一步,想要攻击对手,掌风袭来,过了三两招被小鹤稳稳接住。最后一拳把人打倒在地。他冷漠地面无表情,目光平淡地扫过那具不知死活的躯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显然和背后的老板脱不了干系。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缓过一口气的小昕面上已无惊惧之色,反而还相当镇定。他平息了一口气又软下声来,试探般地追问:“不知那人会怎么处理?”

绣着大红色海棠的衣袖赫然被拽紧,却因为被放在身后而看不出来。他声音柔软,退后一步,狭长的凤眼里映着黯淡疏离,墨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宛若绸缎般粘稠。

“破坏公物,如果赔不起的话,就要留在这里打工抵债。”小鹤看了眼破裂的地板,摸了摸脑袋瓜,又拿出一本账本仔细翻看了一下,才说。

冰冷的月光透过那层朦胧弥散的雾气洒落在鎏花的屏风上,杳空人绝迹,栽在亭子边上的樟树的叶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隐隐带着被无情巻落在地的落叶的哀嚎声,清风带着金黄桂花独有的香气瞬间弥漫,冷清空灵之下平静的湖面就像是一把竖琴,明净的月色是那粼粼闪闪的水中弦。

小昕在白天的时候得到家里的信,晚上打开仔细翻看。信上的墨迹好似尚且未干,他的心中却是波涛翻涌,他好不容易咽下拿一口气,像是死里逃生般往后退两步,然后死死地盯住来信,根本就顾不上自己披散的头发,泪水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揪心裂肠地抓扯着自己长长的头发,用头发覆盖住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被别人认出来。世间最痛苦的哀事莫过于无可解,泪水打湿了衣襟他哭成了泪人。

他拿起这次宗门大比的名单,开始细细地看了起来,来回看了好几遍,仿佛是不想错漏掉任何一个字。他左手变成的拳头逐渐握紧,眉目暗淡而又充斥着冰寒戾气。

他想了想,决定去望月楼求人。

“我说是谁找我,原来是你啊。”小鹤看着小昕不由发笑,狐狸般狡黠地眼睛就这样盯着他,引诱他继续说下去。要想趁火打劫,必须先让别人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

面对小昕低声下气地哀求,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玉盒,然后小鹤的手又很快盖在了盒子上,“诶?我向来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请回吧。”小鹤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冷漠的目光扫过小昕的衣服。

他冰冷的眼眸落在了地上,打量了半天才抬起了头,然而眼前人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前辈。”他弱弱地发出声,“若是前辈肯相助,待我成功,定有大礼献上。”说罢,跪在了小鹤面前。

小鹤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半只眼睛,却依稀可见阴谲逼人,迷人的琥珀眼眸里闪过得逞的锋芒,他面带讽刺地看着地面,又为了给小昕台阶下,只好戏谑道:“好了好了,何至于行如此大礼。”伸出手装作一副想要扶起小昕的样子,实则在小昕即将碰到的一瞬间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手腕上携带的念珠,毫不在意地说:“你请回吧。”

“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下一次休怪我不客气。”小昕擦去自己衣服上的尘埃,咬着自己一口银牙,眼眶又泛起了红色,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努力不让小鹤看到。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小昕猛然回头,这声音让他如坠地狱,冰冷得让他打了个激灵。小鹤用手指颇有节奏地敲打着竹扇的扇面。“古之君子,进人有礼,退人有礼。今之君子,进人莫加膝之巅,退人莫加深之渊。到底是本性驱使,还是想要借此谋取私益?”

小鹤死死地揪住小昕的衣领,让小昕怎么也挣脱不开,“我可以把你玄凝丹给你,但是你要把宗门至宝御鬼残卷交给我。”

玄凝丹,以折损寿命为代价,换得使用者修为永久性大幅度提升。

小昕回去后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宗门大比的奖励,作为奖励他进入了藏书阁偷到了鬼卷秘籍。

把作为奖励的环凝草寄给母亲的几个月后,小昕从哥哥的信得了母亲痊愈的消息。

悠悠扬扬的笛声随着温柔的和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每一个角落,带着残破柳絮般的多情轻柔,有着残雪般冰寒易逝的音符和腐枝残木遥遥欲坠般的苦涩,如微风般抚过朦胧温热的脸颊。如苦酒没入肝肠,留下彻骨的寒意。

小昕一身白色纱衣,黑色的长发被一根布条束起披落在肩头,融融月光洒落在山脉上像是给群山披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一夜的笛声断断续续,从未停歇过,就像是钟南山上久积不化的冰雪。

小昕在酒馆看到了一个带着白色狐狸面具的人,穿着轻便的制服。很多人都被他吸引了,纷纷朝他以目光,他向四座抱拳加以回应。

小昕面前的大盘子里摆放着一只香气扑鼻的烤全鹤。它纤细的脖颈高高地向着天空,外形曲线优美,像投之是一件难得的艺术品。色泽红艳,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其色泽略黄,柔软淡香。周遭是一盘盘鲜美可口的海鲜。

他看着那熟悉高大的身形,怀疑和顾虑涌上了心头,突然之间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对上,狐狸像是看到小宠物似的眼含笑意,眼看着狐狸就要走了,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小鹤?”

“还是被你发现了。”面具下的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目光凝滞,但只在短短的一瞬间。眼眸里有着迷人的光泽和诱惑,藏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这可不能当饭吃。”小昕不为所动,甚至还邀请小鹤一起来品尝。事后还邀请小鹤去他们宗门。

小昕带小鹤回宗门。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只因这两人一人丰神俊朗,一人飘逸脱俗。小昕借故离开,把小鹤塞给了三个美女师姐。

小鹤左手搂着一个美女师姐,凑近她耳朵说:“师姐真是气度不凡,只看了一眼我就走不动路了。”想起小昕的吩咐,她们半推半扯地把小鹤送上了酒桌,试图从小鹤的嘴里套出更多的消息。师姐们倒是告诉了他不少事情。

“小昕小的时候是在洛城长大的。”

“据他所说,一年会有三次涨潮,那个时候的景象会非常的壮美。”

“渔昕,找我有什么事吗?”散晚怀里抱着三花猫,那双明亮的眼睛微微睁大,透露着几丝俏皮和单纯。

“按照计划,我成功把人骗过来了。梁姝小分队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上面还没有吩咐下来。不过你找我应该不止这点事吧?”

擦了擦根本就不存在眼泪的眼角,他面露悲痛,“我这次出去才发现我喜欢吃鱼,可是现在海水脏了又不能吃了。”小昕诉苦。

“哈哈哈哈哈。”散晚听到后笑了出来,白皙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兴致,他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师姐,我们就来聊一聊小昕平时喜欢什么?”小鹤打听消息中。

“这个,可多了呀。你听我慢慢跟你讲。”

听着耳边逐渐浑浊的声音,以及看着师姐们指手画脚地比划,小鹤逐渐赶紧自己分辨不了她们是在说什么。她们在说什么呢?我这么听不见呢?小鹤心想。

随着绯红逐渐爬上了小鹤脸庞,精致的酒器的轮廓开始在眼前变得模糊,只记得不同的人穿着不同的衣裳,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小昕偷偷躲在屏风后面,观察到小鹤和三个美女喝得酩酊大醉,倒在了桌子上,右手的指尖似乎指向了屏风的方向。

近期宗门给小昕发布任务,去穷棘之地取回朱藤。小鹤表示和他顺路,可以送他上路。

幽祁兰每一片张开的透明色花瓣上都带着尚且算是新鲜的露水,悄无声息地绽放在暗夜底下的沼泽地里,阳光还来不及穿透层层令人捉摸不透的雾霭,只能听见一声声悦耳的杜鹃鸟发出欢快的清啼。

小昕带上了老花镜,拿出地图看了看,说:“我们就在这里找朱藤吧。”

两个人分头找,无影鹤私下去寻找交代他把小昕骗过来的藤魔,看着它周身张牙舞爪的藤蔓,冷冷的风吹过小鹤的脸颊,小鹤的眸光愈发冰寒。他向藤魔保证:“我很快就会让他做你的肥料的。”腾魔抽动着自己的枝条的动作和频率越发显得诡异,甚至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被诅咒的丑陋干枯的外壳就像是奄奄一息的枯枝朽木,爬满了丑恶狠毒的纹路。它跃跃欲试,像是在对小鹤的话做出反应。小鹤的嘴角隐隐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两个人又找了一个下午。燕雀似乎感应到了异变的方向,隐隐往远处逃散,可修同悲道的小昕就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应到一样,仿佛察觉不到任何的危险。恬淡的面庞,难以找到任何的神情,就像是与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脱离了联系。

感受到日光照在身上的温暖,他看了一眼小鹤,“我小的时候是在洛城长大的。”小昕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只可惜那里并没有给我留下过任何美好的回忆。”

到了黄昏,燕雀惊散,树木的叶子纷纷凋落,水中的鱼儿纷纷倾吐出泡泡,融入了白月银辉。

突然之间,小昕踩中了蔓延在地上的一根粗滑的碧绿藤蔓,像是常年在丛林游走的竹叶青般灵活。

小昕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品种的藤蔓,可是上面的尖刺已经扎进了他的血管里。“是死灵藤,快走!”小昕赶紧提醒小鹤,他从头到尾就完全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厚重的藤条缠住他的躯干,尖刺进入血管,很快就是一副鲜血淋漓的场景。无视了小昕求助的眼神,小鹤正准备转身脱去,老谋深算的藤魔却一定要把他拖下水,它说:“感谢你把人给我送过来。”

“不用谢。”小鹤咬着银牙,不愿意再说些什么。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该去索要报酬了。

青绿色的藤蔓不断弯曲延伸,还想要更加有力地挤压着躯体的内脏,鲜红色的血液被顺着藤条流了下来。其余的藤蔓在自由舒展着藤条,先绕上躯干,再是四肢和其他地方。晶莹的尖刺在起伏的皮肤表面一波又一波地收割着鲜血,不曾想过要浪费分毫。

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插进他的心脏又狠狠地刺穿,血液染红了衣服的各个部位。最后小昕被狠狠地从高空丢在了地上。

脖子上挂着的一串鲜红的玉佩吸收了他的血,那些血液像是活的一样开始自己流动。

地上的尸体衣服已经被血液浸透,脸上也是挂着一道道长长的血痕,长长的头发更是肮脏不堪,充满着腐烂的血腥气息。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没有再去关注他之后,小昕居然毫无阻碍地站了起来。动作回光返照般麻木和机械。

他看着身后幽深的峡谷,闭上了双眼,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以身证道。白色的轻烟从他的身上缓缓飘起,然后开始组合,成为了不可名状之物。

沼泽里的幽祁兰又开始绽放,无色透明的花瓣像是突然之间感应到了什么,层层叠叠地展开了花瓣,像是鱼鳞般的光泽源源不断地闪烁,吐纳着清幽之气,蕴灵之息。

小鹤有夜盲症,因为看不清方向现在头还在撞着一棵树的树干。赶来的小昕一把刀插进了小鹤的肩胛,“你都是骗我的,对吗?”

“你是谁?”

“你还认不出来吗?”这一次,猫和老鼠的位置互换了。

“对,我是骗你的。”

“你对我是真心的吗?”就连夜盲症的小鹤似乎都发现了小昕的眼神不对。

“真的。”一把冰冷的匕首穿过了胸膛,舔舐过那颗温热的心脏。黑色的雾气似乎是给小鹤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纱,旧时的记忆令人窒息,带着淡淡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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