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凶手就在眼前

不愉快的烛光晚餐结束了。

沐乐回到房间之后,愁怅的情绪一直无法挥去,尤其是雅姬在餐桌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难以释怀。

沐乐半卧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直到手臂被压的发麻了,他才换了另一个姿势。

他思考的太过投入,以至于手臂都被压的发麻了才发现,沐乐甩了甩手臂活动筋骨,他起身在房间里头来回走动。

不晓得为什么,他不想离开这里,照理来说,六猴儿已经死了,他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可是沐乐并不想离开。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沐乐没忘记北秋的委托,就算他可以将黑鸦林里面的魔术师抓去顶罪,不过这么做有失职业道德…他应该尽快去完成北秋的委托,但是沐乐此刻没有半点心思去处理那件事情,他想要待下来。

在炼妖师的日子里,他虽然没有怨言,也不曾想过要换个职业,不过他心中某个地方却是空洞、茫然的,沐乐觉得他在雅姬的身上或许可以找到答案,去填补心中那一处空洞和茫然。

沐乐走向房间门口,他在房间里面待腻了,想要呼吸一点房间以外的空气,无聊使然,他打开了房门。

让沐乐讶异的是门口竟然没有木头女仆站哨,房门口空无一人,仿佛是在默许他可以自由出入。

沐乐走出了房间,他往一楼走去,进到这一栋洋房以来,他还没有参观过房子里面。

沐乐先到了客厅走了一圈,里面的各种摆饰都是采用西洋的东西,瓶中船、油画、烛台,没有半样东西是龙国的饰品。

雅姬说过,她是西流村的祭师,沐乐原先认为房子里面应该多少会有西流村的东西,不过雅姬却没有留下任何纪念。

沐乐不免感到奇怪,当时雅姬会纠正他有关西流村的名称,代表雅姬对西流村是有感情的,为什么会没有留下西流村的物品呢?还是雅姬将那些东西锁在别的地方,以免触景伤情,毕竟西流村已经消失了,现已经是双流村了。

沐乐又到一楼的各处逛了一会儿,他没有遇到雅姬的弄神——那些木头女仆或管家。

这算是好事吧,毕竟那些木头人实在太丑了,简直就像灵堂旁摆设的两具纸人似的,让人光看就觉得阴气森森,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沐乐不太能够接受雅姬对弄神的审美观,与其使用那些木头人还不如用纸人干脆一些。

沐乐在餐厅走了一圈之后本来想要直接爬上楼梯回到了二楼,却不经意的看见楼梯下方还有一个小隔间。

好奇心驱使下,沐乐来到了小隔间的房门前,他将手放在门把上面,如此不敲门就打开房间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扭动了门把。

房门意外的没有上锁,【咯】的一声轻易的被沐乐打开。房门打开了,反而让他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小隔间没有上锁?

沐乐打开房门,里头却是一片的漆黑幽暗,原来门后是一条往下延伸的通道,可以前往地下室。

沐乐考虑了几秒,还是走了进去。他随手拿出香烟和打火机点上,抽了一口之后,将香烟挟于指间,忽地,烟团冒出一团白光,虽然光线不亮,可是已经足以照明了。

沐乐举着香烟往地下室走去,越往内走,鼻子嗅闻到的恶臭越是强烈。他悬起了一颗心,这股味道令他熟悉…

在沐乐的密室里面偶尔也能闻到这样的气味。

不一会儿,沐乐来到了地下室里头,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愤怒。

沐乐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间空敞的地下室,烟头所发出的光芒像是感应到他的情绪,倏地变的耀眼夺目,照亮了整个房间。

地下室是用石砖所砌成,密不透风,也照不到一丝阳光,潮湿、发霉,墙壁和地板血迹斑斑,发黑的血迹和墨绿色的霉斑占据了墙壁和地板的大量面积,使得外人根本看不出这里原先的模样。

沐乐无法转开视线,张大眼睛望着墙壁上所挂的壁饰,那是一颗颗的头颅,所有被雅姬抓来的妖怪,在遭到她杀害之后,头颅就像是猎人的收藏品,被悬挂在墙壁上。

这里的头颅至少超过八百颗!或大或小,有些已经腐烂、有些干瘪的像是老肉干、有些还在滴着血水…

其中,六猴儿的头颅就挤在一堆山魈和山妖的脑袋中间,眼珠子被挖去了,舌头也被割下,脸皮被用刀子戳出一个个的坑疤。

这是虐杀。

雅姬不止吃了这些妖怪,还用了残忍的方式虐杀他们。

“唔。”沐乐感到反胃,激动的想要去杀了雅姬。

沐乐挪开了视线,不愿意再看六猴儿,莫名的感到自责不已,如果当时有阻止六猴儿跳入陷阱的话,它就不会惨死了。

沐乐紧闭着眼睛,良久时间才稍微平复下情绪。

沐乐打量了一会儿地下室的各个角落。

角落的一处搁了许多的烂肉、肝肠等内脏,以及一瓶瓶被从体内放出鲜血,那些血液被装在酒壶里面,沐乐不确定这是不是雅姬的食物之一。

沐乐又转头看向另一处,那里放了不少的刑具,镰刀、槌子、铁钉、小刀、烙铁、锁链.…

超过二十几种的刑具,这些刑具历史已久,上面已经有锈蚀的痕迹,大概是被妖怪的血液所侵蚀,因此也损坏的特别快。

看着刑具上头的斑斑血迹,沐乐似乎可以想像的话,当初雅姬使用它们的画面。

六猴儿的眼珠子是被镰刀所勾出的吧,眼珠子被挖出的同时,肯定痛的发出哀号。是否就是因为哀号的声音引发雅姬不悦,雅姬才会将舌头也割断?

而那只秃钝的槌子,不知道打破多少的脑壳,上头隐约可见白浊还没干竭的脑汁。

沐可一想到妖怪们曾经受过这些痛苦,于心不忍的撇开视线,却在另一个角落看见一口巨大的石棺。

那口石棺散发出不寻常的气息,沐乐急步靠近,感应到当时在双流村外头出现的那股术法的力量。

沐乐懂了,被术法所抓来的妖怪,就是被送进了这一口石棺里面。

想到这里,沐乐气愤的一掌打向石棺,石棺砰的一声震落许多沙尘。沐乐很想拆了这一口石棺,让雅姬不能再伤害无辜的妖怪。

沐乐检视了一会儿石棺的构造,不由得沮丧,石棺十分的坚固,除非把它给炸了否则无法破坏它。

可是要炸掉石棺的话,一定会连同这一栋洋房也毀了,洋房受到了结界的保护,所以这是不可能的拆除。

解铃还需系铃人,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让雅姬自己解除石棺中的术法。

想到这里,沐乐决定去找雅姬讲清楚。若是软的不行,那么就用硬的吧!

沐乐转身折返楼上,出了地下室,很快的爬上楼梯回到二楼。楼梯口上来是一处宽敞的空间,可以看见三个房间门,其中一道门是沐乐所睡的客房,另外两道门所连接的地方还没有参观过。

其中一个房间应该就是雅姬的主卧房。

沐乐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另两道房门的中央,思索了半晌,跨步向其中一道房门走去。

沐乐无礼的将房门推开,动作显得粗暴,没想到,所进入的并不是雅姬的房间,而是一个奇怪的宽敞房问,房问里面摆着一张大型的方桌,令沐乐惊讶的是方桌上的模型,一眼就认出来了,模型是仿西流村的景物所建造。

不止是房舍,就连周国的地型、风景、一草一木都栩栩如生的盖在方桌上

那是西流村,而且是一百多年前河道还没整治之前的西流村,原比例的缩小,精致的作成了模型,山坡、流水…

沐乐被眼前的模型所震撼,下意识的步入房间里头想要看仔细一些。

沐乐刚进入房间内,雅姬的声音便响起:“你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沐乐看向声音的来源,雅姬站在房间的一角,此时表情肃然的看着西流村的模型,语气仿佛早就预料到沐乐会前来。

沐乐望着雅姬,身后的房门陡然关上,将两人关在房间里头,沐乐并不在意,此次的目的就是要和雅姬谈清楚,视线没有从雅姬的身上挪开,并且不怀好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半妖吗?”雅姬忽地向沐乐问道。

“不知道。”沐乐说道,不过倒是很有兴趣一听。

“这是西流村..很美吧,它是一个美丽的村子,我很爱它,愿意付出生命来守护它,不止是因为我身为西流村的祭师,也是因为我深爱着这一处地方。西流村的祭师有一个特殊的传承,村子里面永远只有一个祭师,当新的祭师诞生时,退位的祭师就会死去。因为,退位的祭师为了让自己的记忆与智慧可以一代代的延续,将会牺牲自己的生命,把毕生所累积的记忆和智慧使用秘法传承给新的祭师,而秘法的代价就是死亡。”

雅姬缓缓道来。

沐乐闻言不感到讶异,在他所读过的文献中曾经记载着这一类的事迹,虽然文献中没有详细的写下秘法的内容,可是他知道某些妖怪的种族和一些世袭的祭师、道士家族中,有使用这一种秘法。

“退位的祭师愿意付出生命将记忆和智慧留下,那是因为他们也深爱着这个村庄,我们一代代的祭师传承着这样的爱,没有过任何的质疑与动摇。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都要守护西流村。”雅姬说道,表情却显得哀怨。

“既然妳那么深爱西流村,为什么要作这样的打扮?”沐乐问道。

沐乐可以感受到雅姬对西流村的感情,以及世世代代的祭师对于西流村的执着,可是既然深爱着,应该多少会保留在生活习惯中,不过雅姬所过的生活却完全像个西方人。

“因为我不明白,这样的房子、这样的食物、这样的衣服…为什么会深深吸引西流村的村民,让他们一个个的背弃西流村,村民们在追求怎样的生活,为何要离开西流村再也不回来。”

雅姬接着悲伤的说道:“我想,如果我可以明白这样的生活有哪里值得追寻的话,或许我就可以理解他们、原谅他们为什么要背叛西流村。”

雅姬对西流村的爱太深,以至于无法接受村子的调零。

社会在不断的进步,可是位处偏僻的西流村却无法进步,村民为求工作机会以及安稳的生活,往都市化的城市搬迁,西流村的人口渐少,看见这样的情况,雅姬难以承受西流村的崩毀。

因为雅姬的体内拥有数代祭师的记忆与灵魂,以至于性格和背负的沉重压力也累积了数代…

虽然外表的年纪大约二十几岁,却拥有数百年的苍老灵魂和心思。

沐乐听到这里全然明白了,他在阅读文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种秘法失传的原因,因为它在累积了五代之后,将会使承传秘法的人变的疯狂、心智扭曲。

毕竟人的大脑容量有限,接受了记忆与智慧,等同是接受了思考模式,一个人的大脑怎么能够拥有不同的思考逻辑呢,逻辑一旦有了矛盾,这不就是疯了吗。

雅姬疯了。

“一定是我拥有的力量不够,才会让西流村消失。如果不是河道改建,那些自称工程师的人进来了,将村民们拐走,他们说着外面的世界有多繁华、多现代,村民们被那些人所骗,如果我的智慧够高的话,就可以阻止一切发生。为了拥有更多的力量,让西流村可以变的更加完美,留下那些想要离开的村民,我只有让自己变成半妖,以获取更庞大的力量。”雅姬说道。

雅姬并不觉得自己语无伦次,可是听在沐乐的耳里,这些话已经足以证明雅姬受到秘法的影响,思考变的偏激反常。

“沐乐先生,你看,西流村是不是很美丽。”雅姬露出温柔的笑容,她轻抚着西流村的模型说道。

沐乐再次看向模型,不由得一愣,这不是模型,它竟然是活的!

一开始沐乐以为河流和微风是靠着机器所运作,可是他现在仔细一看,原来它是真实的、活生生的!那些植物都还活着,就连…里面的村民都是活的。

模型上摆着许多小型的木雕人偶,人偶穿着旧式的衣装,乍看之下只是木雕罢了,其实上木雕人偶的体内禁固着村民的灵魂。

雅姬为了让西流村存在,让自己变成半妖,然后铸造了西流村的模型,将村民的灵魂锁在木雕里面,以这种方式让西流村永久的封印在这一座缩小的结界中。

沐乐瞪着雅姬,雅姬的爱太邪恶了。

“这是永生,我赐与了村民永生。这是身为祭师的使命,让村民无忧无虑的活在乐土中。肉体会腐败,所以我取出他们的灵魂放入木偶内,当然,我爱着这些村民,包含他们的肉体,因此我把他们好好的安葬在西流村的原址里面。这样一来,不管是他们的灵魂或是肉体,永远都会和西流村在一起。”

沐乐没有发表意见,因为和偏激的人没有办法沟通。

“沐乐先生,你是为何而来?”雅姬忽地开口询问。

沐乐想到了北秋的委托,没有开口,可是雅姬却像是知道沐乐的心思。

雅姬说道:“为了寻找取走生命之泉的妖怪吗?”

沐乐闻言未感到讶异。

沐乐心想,早在自己靠近西流村一带之后,所有的对话、行动早都被雅姬窃听、监视了。

雅姬说道:“你已经找到真凶了。”

听到这里,沐乐猜出雅姬的答案,真凶就是雅姬。

“你看,他在这里。”雅姬指向西流村模型中的其中一个木雕人偶,“我给了他新的生活,让他成为西流村的一员,他现在肯定很快乐吧。我本来是想让村子加入一些新成员,这样就能更加热闹。只是我心里还是挺矛盾的,毕竟他不是西流村原本的村民,因此我不想将他的尸体进入受到术法保护的西流村的原址中,和那些原来的村民们同葬,于是就把他的尸体扔在黑鸦林里面,原以为其他的妖怪会吃了他的尸首,正好可以替我毀尸灭迹。不过,我应该更慎重一点才是,竟然忘了尸婆也会到黑鸦林里面来捡拾尸块,所以才让事情变的这么复杂。这是我第一次让外人加入西流村,没有经验才会这样,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犯一样的错误了。”

说到这里,雅姬正眼看向沐乐。

沐乐想要劝她停手,却觉得自己没有这种资格,将欲出口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改向雅姬说道:“既然你已经认罪了,请跟我回去和妖盟的人解释,洗脱清北秋的罪名。”

“沐乐先生,你太天真了,我不会跟你走的。”雅姬说道,房间忽然产生晃动。

正确的说法是,只有沐乐的身子在晃动,方桌、模型和雅姬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地。

这里是雅姬的结界里面,沐乐想起了这一个关键露出震惊的表情。

“欢迎你加入西流村,沐乐先生。”雅姬的声音响起。

沐乐瞪向雅姬,刚准备反击,身子却被无形的力量所束缚,周围的气压忽然变的紧室,将他的身体紧紧的捆住,他的双手、双脚动弹不得,肩勝也像是被压了一座巨石,让他的背脊无法打直。

“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雅姬挥动双手,周围顿时变的黑暗,沐乐的眼中只能看见西流村的模型和雅姬正在舞动的双手。

一束光芒从雅姬的手心发出,沐乐随时被笼罩在一团白光之中,沐乐的眼睛感到刺亮,下意识的闭起。

一瞬间,沐乐的身子感到轻飘飘的,束缚不见了,沉重的压力也消失了。

沐乐的脑袋仍是有些晕眩,四肢无力。

光芒还在……刺眼的白光,即使双眼紧闭,依日能看见眼前一片白茫茫,像雪一般洁净无暇的白色。

沐乐的身子最后坠落在柔软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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