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姬看向房间的一角,此时不该存在的人影正斜倚着桌子在抽烟——沐乐呼出一口白色的烟雾,用眼角余光望向雅姬。
“雅姬夫人,晚安。”沐乐淡淡说道。
沐乐的身子靠在摆放西流村模型的方桌桌沿,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挟着香烟。
沐乐和雅姬的位置与上次对调了,上次雅姬就站在沐乐现在的位置,而沐乐则是站在雅姬现在的位置。
这种宾主互换位置的画面让沐乐觉得很有意思,不自觉的勾起了笑容。
自由的感觉真好,想起之前模型里的一切,现在感觉更好了,沐乐像是找回了失落的灵魂碎片,正满足的享受着当下。
雅姬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沐乐。
半晌时间过去,沐乐先行开口:“你或许很羡慕我吧。”
雅姬闻言,脸部的表情瞬间僵硬,好似怕被揭开心口上的伤疤,眼神闪过防卫和惊恐的复杂情绪。
“嗯,你确实应该羡慕我,毕竟你那么想要回去西流村,却怎么也无法回去,因为你不能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你知道西流村早就崩毀了,这里留下的不过是你的记忆,最美好的记忆…而我,一个外人却去过了,还在西流村里面待了三天,见到了陈大妈、白老大他们…………”沐乐平静地说着。
说得越多,雅姬的表情越难看。
雅姬忿忿的咬着牙,敌视的看着沐乐,此时高雅气质已经失了大半。
沐乐没有停下,接着说道:“村民们不知道自己困在术法之中,每天过着重复的日子,喔,我想他们所过的那一天,应该是你最得快乐的那一天吧。对了,那个老藤,就是被你杀了的路人,他也在里面过着你所向往却不能拥有的生活。”
“够了。”雅姬出声阻止。
“那是单纯又平凡的幸福呀!陈大妈烤的红薯味道还不错,就是青菜煮的太咸了,对健康不太好,尤其容易引发高血压。”沐乐并没有住嘴,依旧在分享他待在西流村三天以来的心得。
“住口!”雅姬大声斥喝。
沐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割下她的肉,那种心痛的感受难以言喻。
雅姬被沐乐说中了,西流村民在重复的过日子,正是她记忆中最为美好的一天,雅姬多么渴望可以回到那一天去,希望时间可以暂停在那个时候,不过这么单纯平凡的幸福,雅姬永远不可能再拥有。
雅姬被刺中心里的伤痛,理性被摧毁,面孔陡然变的狰狞可怕,全身的肤色转为青黑,青筋浮现,像是一条条盘踞在皮肤下的蚯蚓。
这是雅姬身为半妖的真面目,当雅姬选择变成半妖的时候,拥有了半妖的力量,同时也等于放弃了人类的身份与容貌。
沐乐看着雅姬忽地露出悲淒的眼神问道:“雅姬夫人,既然已经回不去了,你会后悔成为半妖吗?这一条路…真的是你要的吗?”
这是沐乐最想知道的问题。
沐乐之所以留在这里让雅姬有机可乘把他关入西流村里面,也是为了得到雅姬的答案。
看似无谓的问题,对于沐乐却非常的重要,身为半妖的雅姬,会后悔吗?沐乐仿佛也是在问自己,希望能从雅姬的回答中获得解脱。
沐乐想起了那一晚与雅姬两人的晚餐,雅姬在餐桌上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是半妖的命运,必须接受不愿意的事情,可是在选择走上半妖之路时,就已经没有其他的退路了。”雅姬当时如此的说道,正是这一句话触动了沐乐的心弦去。
半人半妖…就像是伊索寓言里面的蝙蝠,不能飞行的动物不喜欢有翅膀的蝙蝠,认为它是乌类;能飞行的鸟类也不喜欢长的像老鼠的蝙蝠,认为它是鼠类,最后蝙蝠无处可去,只能躲在暗夜之中。
妖怪认为半妖不是真正的妖怪,而人类又视半妖为怪物、恶魔,半妖的宿命似乎已经注定不能拥有幸福与快乐,这是半妖既定的轨道,没有其他的退路。
“后悔变成半妖吗?”沐乐向雅姬问道。
雅姬瞪大双眼,眼珠因为布满血丝而发红,獠牙也爆出唇外,乌黑的发丝褪成墨绿色,有如穿着高级华服的青发夜叉。
“沐乐…身为半妖是你的宿命,你注定…要和我一样不幸,呵呵呵,我不会后悔成为半妖,村民们背叛了我,背叛了西流村,即使要我堕入恶诡道,我也不惜一切要他们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他们的灵魂只能日覆一日的在假象中生活,无止尽的轮回,没有超脱之日,这就是他们必须承受的惩罚。我会一个个将他们找回来,把他们锁进我设的假象里,就算他们投胎了,还是下了地狱,我都会找出他们…”
雅姬嘲讽的笑道。
沐乐闻言,皱紧眉心。
“为了报复吗?”
“对!报复他们的背叛,我让自己成为半妖,变成烈火,就是要燃烧他们,折磨他们。”
雅姬又怒咆一声:“我恨——!”
“让自己变成地狱的烈火吗?”
沐乐哀愁的低下头,他得到了雅姬的答案,却没能得到解脱,反而更加的沮丧。
“唤。”
沐乐轻叹一声,抽了一口香烟,感慨自己的身份——半妖,因为不被妖怪与人类接受,所以只能成为职业炼妖师,在光与暗的夹缝中,像是地沟下的老鼠似的生存,努力在找寻自己的定位。
“你以为你逃的掉吗?沐乐。”雅姬尖声的向沐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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