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秋天,河南。
“光天化日之下持刀抢劫,好大胆子!志泽,咱揍他!”王战霖怒目圆睁,边说边拉着一旁的柳志泽,准备往前冲。
“还是算了吧,他手里有刀,危险。”柳志泽劝道。
“你不上我自己来!”说着,王战霖甩开柳志泽的手,冲上前去。
那劫匪正用一把十几厘米长的尖头西瓜刀指着一名女子,逼迫她交出钱财。看到一旁气势汹汹奔来的王战霖,他措手不及,用刀在空中一顿比划。这王战霖可并非等闲之辈,轻松躲过了每一刀。可即便如此,一旁的柳志泽还是捏了把汗。
只见王战霖绕开劫匪挥刀的右臂,从其腋下闪身到其身后,双手一别,便以反关节的技巧控制住了劫匪。
谁聊劫匪出其不意,暗中撩起上衣,左手从裤腰上又取下一把西瓜刀,猛地刺向背后的王战霖。只听“镗”的一声,那刀却是被一条突如其来的甩棍挡下了。(注:甩棍是一种伸缩金属棍,可藏于腰间,长30~70厘米不等,通常用于防身)
“哟,柳志泽,你还有这宝贝呐!”王战霖叫道。王、柳二人都没想到,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劫匪记住了柳志泽的名字。正因此,他们改变了自己以及许多人的人生。
“还不是怕你惹事,所以提前备好了。”说着,柳志泽把棍一挥,意图打掉劫匪左手的刀。
不料劫匪见状下意识收回左手,却忘了手中还握着尖刀,那刀直接插入了他自己的前胸。
劫匪一声惨叫后瘫倒在地,王战霖和柳志泽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柳志泽怒斥:“你看,我就说你总这么冲动迟早惹事!”
“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明明是你往他手上打的!”王战霖反驳道。
“你不冲上来就没这事儿!”
“我不冲上来这大姐就危险了!”
说到这,他们发现那被劫的大姐不见了踪影,只以为是趁机跑掉了。其实,人家立刻就去报了警。王柳两人还在争吵,警察就赶来了。
看到倒在地上手捂伤口痛苦不堪的劫匪以及一旁互相埋怨的王柳二人,警察先是叫来救护车送劫匪去抢救,接下来便把王柳押上警车带回了派出所。
警察了解情况后,得知二人都只有17岁,尚未成年,且此行属于见义勇为,并非故意伤人,便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
王柳相伴走出了警察局。
“走吧。”
“去哪?”
“还能去哪?回少林寺呗!”
……
王战霖和柳志泽出生在同一个小镇里,王比柳大两个月。这两人从小就有正义感,喜欢打抱不平。那时小镇上的学校里,校园暴力、校园霸凌屡见不鲜。可王柳二人所在的学校却没有这些现象。但凡有人敢做这种事,都会被他们俩毫不客气地痛扁一顿。
两人的父母都发现孩子很有武学天赋,学习成绩却一塌糊涂。于是把他们送去了嵩山少林寺,做俗家弟子。
经过寺里七年的磨砺,他们的武功大大精进。柳志泽以往那倔强刚强的性子被磨平了不少,懂得做事之前慎重考虑,不冲动行事;王战霖却还跟过去一样,冲动任侠,喜欢打抱不平。
这次两人回到少林寺后,老方丈把他们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们两个又惹事儿!”方丈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盘着佛珠,闭着眼,盘膝而坐。看起来气定神闲,语气又略带一丝怒意。
王战霖对方丈行了个礼说:“师爷,我这次又冲动了,但……”
“但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额……确实。”
“这种话你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听了这话,王战霖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也知道,自己每次冲动犯错都这么说,可这的确是他的心里话,并非狡辩之辞,所以每次都说得理直气壮。
方丈睁开眼看着王、柳二人,方才还板着的面容忽然舒展开来,嘴角略带笑意,轻声说道:“真好啊!”说罢又变成了一副略带悲伤的表情。
王、柳见状不明所以。
“师爷,您先是生气,然后又笑,再然后又叹气……您到底在想什么呀?”王战霖壮着胆子问道。
少林方丈修为高深,平日里情不外露,如今却一反常态,令王柳二人难以理解。
“去,把门关上,然后到我跟前来,陪我一叙。”方丈吩咐道。
两人照做。
“你们觉得如今世道如何?”方丈问。
“太平盛世,国家兴旺,百姓安康。”柳志泽答道。他认为这定是师爷想听到的答案。
方丈笑而不语。
“是太平盛世不假,但远非大同之治。”王战霖答道。
“战霖,你来仔细说说,为什么远非大同之治?”方丈又问。
王战霖略加思索,说道:“表面太平,但仍有些黑恶势力暗潮汹涌,害了很多人。而为了对付他们,又牺牲了很多人。这些暂且不说,如今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刀抢劫,有人在职场之上损人利己,就连小孩子之间的霸凌事件都屡见不鲜……”
“可这些都是走向大同的必经之路,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柳志泽说。
“你说得对,但如果不付出努力,世界就只能停留在这所谓的必经之路上,永远到不了终点。或者说如今这必经之路就已经是终点了,还哪来的大同之治?”王战霖反驳道。
“如你所说,那些为对抗黑恶牺牲的人就是在努力,那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可你没有这样的职责,所以这不是你惹是生非的借口。”
“我怎么没有,只要是一个真正的好人,就该有这样的职责!我看你虽然叫`志泽’可一点都不懂什么是职责!”
“大同本就过于理想化,人心所在之处皆少不了贪婪、自私等罪恶之源。世界的发展也本就没有终点。你总是大义凛然,但世界那么大,你撑不起来。这样下去吃亏的肯定是你自己!”
“我的确代表不了世界,但我能代表我自己。如今盛世中之所以还有这么多恶人恶事,就是因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想!”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老方丈忽然大笑起来,打断了他们:“要我说,你们的观点都是对的,不同人的价值判断和价值选择不同罢了。你们困在少林寺这小地方也得有个六七年了吧,是时候该出去看看了,到那时候,你们自然知道该走什么样的路。”方丈语重心长地说。
“师爷,我知道错了,请您千万别赶我们走!”王战霖赶忙说。
方丈又是一阵大笑,说:“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们年轻,路还很长,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这个世界也需要你们去改变。一直困在这小小的少林寺,是做不成这些大事的。即便没有今天战霖见义勇为的事,我也打算让你们离开了。”
方丈头一次用“见义勇为”这个词来形容王战霖的行为,以往都是说“惹是生非”。这令王战霖感到又惊又喜,同时明白了方丈的真正用意,又有些伤感。他舍不得离开这修练多年的少林寺,舍不得他的师父僧睿和眼前这位师爷。柳志泽心中也是如此。
“你们记住”方丈补充道“人总是会老的,总是会体衰、会生病的,所以武功只是一时的本领。但智慧不同,它是一辈子的财富。所以啊,出了少林寺,你们要多多学习,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改变世界。”
“那么师爷,我们这么多年学武的意义是什么呢?”柳志泽问。
“武功虽是一时的本领,却也是你们改变世界的工具之一,能不能参透这工具的用法,将来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方丈微笑着说。
王、柳二人拜别了方丈,收拾好行李后,又告别了师父僧睿,当晚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少林寺。
僧睿找到方丈,问:“师父,真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当初您不是说要磨平他们的性子吗?可王战霖……”
“他们现在的性子刚刚好,一刚一柔。”方丈说,“我有预感,这两人若是配合得当,就真的能造福更多人,比我们在寺里念经要好得多。正所谓积善成德,善是切实的行动,不是形式上念念佛经而已。”
“这么说,师父认为他们下山后必能有一番作为咯。”
“没错,只是目前还差些重要的环节……”
“什么环节?”
“也许……是重要的人或重要的事……”说着,方丈踱起步来。边走边嘟囔:“武勇冠群英,智渊通千情。甘霖泽玉土,月下柳长青。”
“师父,您又在作诗了。”
“是啊,昨夜怪梦,醒后有感而发。这诗便叫……《青武》吧。僧睿,你看如何?”
“此题饶有趣味。”
“不是随便起的,我梦到了一个尚未诞生的孩子,他的名字就叫青武,是能替我实现理想的人,且与王战霖和柳志泽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这可有意思了。话说师父,我从未听过您有什么梦想,弟子好奇,斗胆一问。”
方丈邀僧睿入座,倒上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递给僧睿,然后便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原来方丈年轻时和王战霖一样,喜欢打抱不平。他的理想便是用自己的力量匡扶正义。他所在的镇上,村霸仗着自己的父亲是镇长,便胡作非为。镇上皆是些阿谀奉承、追名逐利之流,被欺负了就忍气吞声,平时还要巴结村霸。方丈十多岁时曾去找镇长讲理,镇长表面顺从,暗地里却收买了当地的地痞,打伤了方丈的父亲,又强暴了他的母亲。由于贫穷,父亲的伤无法医治,不久便过世了,母亲经此大难也难以忍受,服药自尽。方丈自知无法对抗黑恶势力,只好出家为僧,寻求内心的解脱。可他从未忘记自己的理想,认为除恶扬善乃是佛之本心,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本心。因此即便王战霖总是因为冲动“惹是生非”,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只是口头批评,从未真正惩罚过。
“师父,弟子记得您以前作诗喜欢用`万’字来表达数量庞大,这次却用了`千’,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僧睿又问。
“说来也怪,这次首先想到的就是`千’字。刚才没注意到,但经你这么一说,根据后面的`情’字,这`千’就当作是谐音`牵挂’的意思吧。佛祖牵挂众生,人也总有自己牵挂的东西。”方丈道。
两人谈笑间,已不知不觉地入了夜。此时王战霖和柳志泽也已经回到了家,琢磨起了未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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