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人间三楼
黑袍男人倚窗而坐，他侧脸凝望远方，不知看到什么，那双瑰丽的凤眸划过一丝诧异，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主子，夜家主走前说要不要给那边添把火?”
青越静静立在茶案边，见男人伸手，忙把茶盏奉上。
君凤澜吹了吹清水浮上的绿叶，轻抿了一口，缓缓道：“不用，不能把人逼太急，狗急了还跳墙呢。”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有几分漫不经心。
“是。”青越恭敬应道，看了君凤澜一眼，有些迟疑道：“明日，十八夫人就入府了，是单独安排一个院子，还是……”
“青越，往日有女人进府可没见你这般吞吞吐吐?”君凤澜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抬起，透着一丝傲慢。
“那位是沈家的姑娘。”
“沈?沈长安？”君凤澜有些意外。那老古板可从来不到他跟前凑，在朝中哪个五品官有他清高，那不屑与他为伍的臭脸，可是独一份。
青越老实巴交地点头，又看了眼君凤澜异样的表情，解释道：“顾大人原是挑了林家，但林二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林大人没办法就给顾大人塞了一箱古董字画，顾大人就趁沈大人离京挑中了沈大小姐沈清婳。”
“古董字画?”君凤澜玩味道，“我还真不知这养着三十个舞姬，夜夜笙歌的老色鬼竟然弃色从文了?”
青越闻言头更低了。
“沈清婳呢？”君凤澜不信她能乖乖听话，毕竟他府里的那些女人无论什么出身，一开始都不情愿。谁没一哭二闹三上吊过，就是没有林二那么好命，有肯为她舍得花钱的爹罢了。
“逃了三次。”青越低声道，见君凤澜面无表情的玉颜，又连忙解释：“不过，下面来了消息，说沈大小姐已经妥协了，愿意……”
他见君凤澜抬手，渐渐噤了声。
“她愿不愿意又怎么样？还真把她当夫人了?”君凤澜凤眼透着冷漠，“我知道你出身清河府，沈长安又是亲自监督建渠又是开仓放粮，所以你想照顾一下他女儿。可越是这样，就越不能特殊对待。如果她有了独立的院子，有了特殊的照顾，这要引多少有心人猜忌，只怕到时候死得比谁都快。”
青越一愣，想起厂督府每隔一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死人，不由打了一个寒碜。
“属下明白了。”对上君凤澜略有深意的眼，青越忙低头。他知道自己今日已经越界 ，其实主子平时话不多，能给他这样透彻分析，还不是看在他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份上，他应该知足。
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白衣书生闯入。
他见屋内有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进错房了，对他们抱歉一笑。只是看到君凤澜的容颜时，有些恍惚，眼中染上一层痴迷之色。
君凤澜见他呆呆望着自己，凤眼微微眯起来，重重放下茶盏。
“把他眼睛挖了!”
青越习以为常，不看白衣书生大变的脸色，漠然领命。
进了沈府，沈清婳咯嘣咯嘣咬着嘴里的糖豆。她是真没见过喂毒药也不检查的。见腊梅一脸惨白，一副吾命休矣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是一个实心眼的，是真老老实实吞了。
还没到自己的院子，秋夫人带人就迎面而来。见沈清婳活生生的，没缺胳膊没断腿，她竟然松了一口气。
沈清婳不会自作多情觉得这女人是关心自己，不过是怕没了自己，要她女儿顶上罢了。
“清婳姐姐，你、你没事吧？”一旁的清丽少女鼓起勇气道。
秋夫人皱眉把少女拦到自己身边，像是怕沈清婳会欺负她一样。
沈清婳看出她眼底的关心，暗自挑眉。这沈家二小姐似乎挺在意原主这个姐姐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不过她都要嫁人了，这些都与她无关。
想到这，沈清婳心底无奈叹气。一路听着沈父的事迹半信半疑，可遇到落书轩的刺杀后，连杀手都看在沈父的面上才放过她们。这人情债是不得不还了!
“您照顾好……爹!”沈清婳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秋夫人紧紧拉着女儿的手，复杂地看着沈清婳离开的背影。
第二日一早，沈府门前鞭炮劈啪作响，门口两座有气势的石狮子挂上了红绸。
沈清婳没睡醒就被人从床上拉起来，化妆，穿嫁衣。硬是被人塞进了花轿。
几十人长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西街往东走。
周围百姓原本见到结亲队伍，都来凑热闹。起初还奇怪怎么男方没来人，等打听到是沈家姑娘出嫁后，并且要嫁的对象还是臭名昭著、大奸大恶的大宦官君凤澜后，就没了看热闹的心情。
有妇人还偷偷抹泪，暗道糟蹋了一个好姑娘。大多数百姓心里还是想着沈大人回来后会怎么样。
沈清婳望着右手腕被老太太硬戴上的翡翠玉镯，就连不给她好脸色的秋夫人也硬塞了一个没什么重量的荷包，说是给她的嫁妆。
她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复杂，她就说嘛，太阳怎么可能打西边出来。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刻觉得秋夫人看着顺眼。抠门，真是抠门!
沈清婳察觉到外面有些安静，掀开帘子。她看到拥挤的人群中有四道身影，二个青年一个少年一个老头，他们直直望着她。
而她看到那拥有一双狐狸眼的青衣男子后，就瞬间猜到对方的身份。她也回望着他们，并对他们轻轻一笑，一瞬间，有一丝默契在几人之间涌动。
青衣男子身旁的冷酷男人看着红轿中沈清婳略施粉黛、笑颜如花的侧颜，微微一怔。又想起昨日那双直直望向他含情的桃花眸，有一丝异样流入心底。
她们的结亲队伍到了厂督府后就被迫停止了。
没有人在门口迎接，这个比沈府大几倍的府邸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气。
沈清婳的花轿从侧门入，她算不上明媒正娶，只是身份低微的小妾，所以也是按规矩办事。
轿子外的腊梅咬着嘴唇，泪水在眼里打转。之前苦口婆心劝小姐，可真正经历这些，她又替自家小姐委屈。她家小姐是五品官员的嫡长女，是沈家的大小姐。这身份明明足够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大族，明媒正娶当正妻。哪里连正门的资格都不够进。
“让开!”前方厉喝传来。
结亲队伍被迫移到一边，给来人让出道路。
沈清婳只听到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脚步，还有铁蹄触地的马蹄声。她下意识掀帘，对上同时掀帘居高临下看向她的透着丝丝冰寒的瑰丽凤眸。
两人同时挑眉，随即都是一怔。
沈清婳先放下了轿帘，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
等结亲队伍离得远了，马车内沉默半晌，传来君凤澜低低的声音，“她就是沈清婳?”
青越看了眼檀木马车，不明所以，但依旧恭敬应是。
君凤澜回想起刚刚那张眉目如画的温柔脸庞，更特别的是看向他的那双桃花眸，里面竟带着丝丝柔情，像溪水般缠缠绵绵。可眸底的清澈与懵懂，又显得她无辜无害。
从没有女人这般看他，要么恐惧，要么痴迷，沈清婳这种还真是……
“主子，要回吗？”青越的声音从车外响起。
“不用，下朝后去富贵人间。”马车内男人冷声吩咐。
而沈清婳也在回想见到君凤澜的场景，修长的脖颈，粉色的薄唇，笔挺的鼻，还有那双若有若无似勾引似魅惑的凤眸。可眼底的阴毒与凉薄也没有逃过她的眼。
那是一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但玫瑰有刺，美人有毒!
“小姐，他们欺人太甚!”
她们被送到一个大杂院，这里包含了厂督府里所有没地位没出身的夫人们。
她们个个花容月貌，一个赛一个的年轻。
沈清婳知道自己嫁的对象是宦官后，还一阵惋惜，真是可惜了这些美人……
腊梅的话唤醒了她的沉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下人送给她本该洞房花烛夜的晚餐。
一碗白米粥和一小碟绿色的咸菜。
沈清婳似想到什么，问腊梅，“后车的嫁妆呢？”
秋夫人当着老太太面给她一个没有分量的荷包，本来就透着古怪。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腊梅不敢看沈清婳，支支吾吾，“……被收走了。”
沈清婳皱眉，把荷包翻了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五张百两银票。
看样子她是误会了秋夫人，人家这哪里是抠门，明明是下了血本!
“哟，这就是新来的妹妹啊！”一道嚣张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
沈清婳和腊梅看向来人。
只是视线逐渐下移……对方的身高要比她们矮一个头。看起来像八九岁的福娃娃，一副没断奶的模样。
沈清婳与腊梅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的惊疑。
她忍住想问“小妹妹你今年几岁”的冲动，丢给腊梅一个眼神，让她把人打发走。
但灵雀见沈清婳半天没反应，以为是看不起自己。
“你是新人，难道不该给我请安问好?”她扬起下巴，目光倨傲地打量沈清婳。看到她温顺的脸有一丝诧异，这与她打探的，一身反骨的沈大小姐完全不一样。
“给姐姐请安！”沈清婳当场俯身行礼，对她微微一笑。
灵雀一愣，也对沈清婳回了一个无害的笑容，“你倒是识时务，我也不浪费口舌。”
她说话的语气似小孩装大人般的老成。
灵雀接着道：“我今日来是白夫人的意思。”她看了眼桌上的白粥，不屑一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除了那位谁又会做!”
离开前还给沈清婳一个你自己好好掂量，看着办的眼神。
沈清婳盯着只有客室、卧房两间的屋子，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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