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死一线(1)

三天后的某个夜晚,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巨响,紧接着是擂鼓齐鸣杀声震天,哭喊声、马嘶声、兵器交接的噼噼啪啪声交织在一起,仅凭声响就能猜到——一张激战正在上演。

晨曦微露,太阳跃出地平线,紧接着是一轮红日映照天边。

这是三年来晋阳城百姓睡得最安稳最香甜的晚上,也是三年来天空升起的最温暖最慈爱的太阳。

就在昨晚,派去看守河堤的士兵被杀害,有人将河水导管调转方向引向智瑶的营地。正在智瑶率领军士排除水患手忙脚乱之际,韩虎和魏驹带领家兵从左右两侧夹击智氏军队。智氏队伍大乱,智瑶趁乱从中间突围。此时,突破晋阳城防线的赵氏亲军从正面杀将过来,把智瑶一伙打得哭爹喊娘。

三家合围,惊慌失措毫无准备的智氏主力部队几乎被消灭殆尽,智瑶为赵毋恤生擒。赵毋恤将智瑶杀死,把首级割下,摆放在伯鲁坟前祭奠。之后又雕刻上漆,作为饮酒之爵,以示罪大恶极,死后仍要羞辱。

听闻兵败,智氏家族大惊失色,迅速召集残余集结成列。经过一年多奋力抵抗积极防御,终究难抵三家锋芒,落败逃亡。韩、魏、赵合力,剿除智氏余党,智氏一族上下两百余口全部被杀,三家瓜分其地。

四卿变三卿,晋国正式开启政出三家,公室被架空。时任国君晋出公替智瑶不值,对三家不满,打算向齐、鲁借兵讨伐三卿。三家提前察觉危险,迅速把枪口转向出公。公室微弱,财力兵力根本不是三家的对手,出公无力抵抗,仓皇出逃,最后病死在半途。

公元前453年,晋国三分已成定局,晋国国君名存实亡。在此之前即公元前481年,田常诛杀齐简公及多位公族,田氏成为齐国实际上的掌权者。韩、赵、魏、田齐,作为新兴地主阶级的代表,由卿跃升至诸侯,为政一方。

至此,七雄已成,新时代的雏形初具,历史的车轮正式驶入战国。

回首这场决定晋国政治格局的“晋阳之战”,可说是高潮迭起充满悬念,剧情之复杂,过程之跌宕,结局之惨烈,足可载入史册予以浓墨重彩。

强横霸道实力超群的智氏,竟在最后关头被逆转?九死一生的赵氏,为何能扭转乾坤反败为胜,争得三个席位中的一席,获得参与下一轮竞逐的出场名额?

让我们把VCR倒回张孟谈逾墙而出的那个晚上。

“贱臣见过两位宗主。”一身黑衣轻便打扮的张孟谈如愿见到韩虎、魏驹。

“张大夫所为何来?”韩虎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晋阳城已是岌岌可危,身为赵毋恤首席谋臣的张孟谈趁着黑色冒险出城,一定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为三家生死攸关而来。”张孟谈神色凝肃的说道。

“赵氏命悬一线,至于我们两家——”魏驹看看韩虎,轻声叹气。

“唇亡齿寒,想必两位宗主一定深知其理。”张孟谈从见到二人那刻起就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看得出来,二人对他并不排斥。再者,赵氏虽已危如累卵,他们面上却无喜色,反而是闷闷不乐,由此可见,自己来得正是时候。“赵氏一灭,祸移韩魏,为时不远矣。”

“唉......”韩虎愁眉深锁,唉叹连连。“我二人岂会不知?智瑶其人,器量狭小,不与人亲,刚愎不仁,难与之谋。只是已经与虎为伍,岂能轻易脱身?”

“韩魏赵本是世交,三位宗主更是情同手足,只怪智瑶设下毒计离间,否则二位怎会与之为伍?要想消除虎患,现在还来得及。”张孟谈晓之以义,动之以利。“若是三家联手,对智氏发动突袭,赵氏得救,两位宗主不仅不必忧心为智氏所灭,还能瓜分智氏封邑,何乐不为?”

“谈何容易?”魏驹愁肠百结,不胜烦扰。“智瑶的叔叔智果机智多谋,擅长洞察应变,若是被他察觉,韩魏将死无葬身之地。”说完,又是连连叹气。

如果说被困的赵毋恤是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韩魏两家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前者是明日午后问斩,后者则是投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如果说摆脱智瑶是求生的本能,不敢摆脱智瑶则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害怕被智瑶发现,两家刑期提前,只能得过且过,苟延残喘。

前有郄疵明察秋毫,把两家的心思揣摩得清楚明白,幸好智瑶愚蠢,直接找二人对质。虽然蒙混过关,暂时消除了智瑶的怀疑,两人仍是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

虽然郄疵已调离,智果的眼光见识与郄疵是不分伯仲。若是他在智瑶面前再说什么,两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恐怕会比赵氏死得更快。

正是因为前怕狼后怕虎,韩魏是进退维谷,这才难以定夺,不知如何是好。

“伸头有刀,缩头有剑,总要尝试破局,否则就是坐以待毙。”张孟谈努力陈说利害,劝说道:“今日之谋,出之两位宗主之口,入之贱臣之耳,他人如何得知?”

韩虎和魏驹对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跟赵氏联手。于是,双方定下合围之计,约定以河堤巨响为信号,对智氏发起进攻。

若是剧情发展到这一步,智瑶还有点冤,被两位盟友出卖竟毫无知觉。可是真相却是,正如韩魏所料,智果猜到两家反水,并且还及时提醒了智瑶。

要说智果足智多谋,也不可能有千里眼顺风耳,听到或看到赵毋恤派张孟谈跟韩魏谋划伐智。他是遇到了张孟谈。张孟谈之所以暴露形迹,为的是避免惹人疑心,所以他特意从智瑶的营门经过,以示光明正大,并无私谋。

智果何等聪明,一眼看穿了张孟谈此行的真正目的。

“韩魏即将背叛,为免生事,最好将韩虎魏驹扣押。”智果语气急促,神情焦急。

“何以见得?”智瑶大为震惊。

“臣在辕门之外与张孟谈相遇,其人平日温文有礼,态度谦和,而今却一反常态,骄矜志满,傲慢失礼,必有异心。”

“不然。”智瑶摇摇头,“吾与韩魏已定盟约,破赵之后瓜分其地。两家已立誓,绝不会违背约定。叔叔勿疑。”

智瑶相信,两家绝不会更不敢违背与他立下的誓约。当初以公室之名勒索封邑,两家不也大气不敢出的乖乖献地?那还只是口头约定。如今是有书面约定,他们更不敢背弃。

智果一想,自己的推断似乎缺乏说服力,于是又借故去往韩魏的营帐拜访两位宗主。

离开后,智果神色大乱,再次面见智瑶。

“二主神情异样,兵变已在眼前,不若立即处死二人。”智果气息微喘,实在是情势急迫,不得不迅速赶来,害怕迟则生变。

“赵氏已是瓮中之鳖,依照约定,韩魏分其地,大利当前,岂会生变?”智瑶十分肯定,利益当前,无人会忽然弃利不顾。

“两家定是担忧赵氏一灭智氏会移兵讨伐,所以才提前预案。”智果分析道。

“即使二主有此心思,以两家实力如何与智氏抗衡?若是已知不敌仍然一意孤行,赵氏之地既无,两家恐怕也会失地灭族,所图者何?”智瑶十分坚定自己的看法。

“两家若反,赵氏加入,只要出我军于不意便能赢得先机。到时,智氏虽有千军万马也无济于事。”智果又道。

统兵作战,双方实力是最基本的考量因素,实际作战时还有许多因素左右战局。比如甲方先占得地利,又或者是旗开得胜,乙方的士气必然被挫。此时,气势的优势远超兵力的优势。甲方声势一起,上下协同,将士用心,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能把乙方打得落花流水。

军事史上许多以少胜多的案例,少数之所以能赢,都有先机士气占据上风的原因。吴国以区区五千兵马为前锋,杀得楚军丢盔弃甲楚王弃城而逃就是最好的佐证。

智瑶只看到兵力优势,忽略了战场上突发不利对军心、战术、阵形的干扰足以造成致命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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