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如果罗布儿能一直在桂姐的羽翼庇护下长大,肯定不会沦为罗家人用来平息祸端的工具。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桂姐早已把布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布儿娘一死,她更没有了顾忌,可以放心地疼爱这个孩子了。

布儿娘活着的时候,桂姐不止一次找过她,希望她可以亲自照顾自己的女儿。

桂姐以为布儿娘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现实,时间久了看到越长越可人的小布儿,就会改变想法。

毕竟血浓于水,自己再喜欢布儿,不是自己的骨肉,始终不如她的亲娘。

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对于一个鬼迷心窍的人,亲生骨肉也唤不醒她的执迷不悟。

踹向布儿心口的那一脚,也踹断了桂姐对布儿娘最后的一丝幻想,从那一刻起,她认定自己就是布儿的亲娘,以后就是那女人来抢,她拼了命也要牢牢抓住不放手。

她多么希望能听到布儿叫她一声娘啊。虽然她长的不像女人,可是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啊,哪个女人不希望做母亲,享受天伦?

桂姐感觉如果让布儿唤自己一声爹都比让她叫娘来的容易。

爹娘,是布儿对桂姐的独特称呼。

不是因为这些年桂姐又当爹又当娘拉扯自己长大才这么叫的,是因为布儿就是觉着她像爹,一直保护自己,让她很有安全感。

可是桂姐私下里总偷偷让自己叫她娘。

看着桂姐浓密如胡须的唇毛,浓眉大眼黑红脸,铁塔一般壮硕的身板,布儿那一声娘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小脸憋得通红,再看看桂姐因热切希望而闪闪发亮的眼神,小嘴翕动了半天,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顺从本心出叫了一个字:“爹……!”

见桂姐的眼神一下黯了下来,布儿一咬牙,挣扎半天才违心地蚊子一般小声补充一个字:“……娘!”

不知道怎么回事,爹娘这两个字从喊出口那一刻就牢牢地刻在小布儿的脑袋里,再也抹不去,连在一起分也分不开,成了罗布儿对桂姐的专属称呼。

桂姐见实在勉强不得,虽然略感失落,也只能接受,毕竟这个称呼里面还带了娘字嘛,聊胜于无。

桂姐这么安慰自己,时间一久,竟也习惯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布儿慢慢长大,桂姐感觉罗府已经没有人记得布儿的身世了。被遗忘了也好,那样这个苦命的丫头就可以平安地长大,然后将来找一个老实本分知道疼人的丈夫,平安地渡过一生。

她不是罗府的下人,没入奴籍,应该有权利过正常的人生,平凡而幸福的人生。

桂姐由衷地这么希望。

跟着厨娘桂姐长大的罗布儿耳濡目染,不爱女红不爱花,单单对食物的香气情有独钟,偷偷练就一手好厨艺。

桂姐擅长做菜,对厨艺有极高天赋的罗布儿除了跟她学做了一手好菜之外,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杂七杂八的技艺,煮茶酿酒,面食汤品,但凡是与吃有关的她都有很大兴趣,无师自通,举一反三。

体会过人情冷暖的她小小年纪就学会装傻充愣,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特长,以免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桂姐也是一直这么告诉她的。

除了她的爹娘,无人知晓她竟是个厨艺小天才,府里人都当她是个只能做点粗活的小丫头,就像她死去的亲娘一样。

罗布儿的安生日子结束在嫁人的半年前某一天。

那一天,孔武有力的桂姐在街上救了一个弱小的男人,名叫李善。

李善是个货郎,很小就失去双亲,靠走街串巷卖点杂货为生。

从小无人疼爱受尽欺负的李善生性懦弱,胆小怕事,却有一幅好心肠,也算是一个好男人。

因为外貌平平又老实,虽然为了生计每日勤奋奔走也没攒下多少钱。毕竟他这小本生意利润少得可怜,能勉强糊口已是不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实在没有余钱讨老婆。就连媒婆也不想揽这样的穷酸主顾,怕砸了自己招牌。

年过四十孑然一身,李善也认命了,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孤独终老,就这么过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

那一天,李善像往常一样挑着装满杂货的担子穿行在广阳城的大街小巷,一边摇鼓一边吆喝,一不留神被人撞倒,摔了个四脚朝天,货担翻倒,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

李善顾不得身上摔得生疼,眼里只看到洒落一地的杂货,心疼得差点掉下眼泪。

那可是他的命啊!

李善爬起来,一面口里不住声地道歉,一面手忙脚乱地拾捡地上的东西。

出门忘了看黄历的李善还不知道自己今天麻烦上身了。

撞了他的人叫杨二狗,是广阳城一个泼皮无赖,整天无所事事,专门以讹诈老实人,敲竹杠为生。

李善也是倒霉,若是往常,他这种榨不出多少油水的货郎杨二狗可能不会盯上。偏偏这杨二狗在街上晃荡了一上午也没弄到一个铜板,时近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午饭还没有着落呢。

正恼火地东张西望,一阵风吹来,鼻子很灵地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翕动鼻孔寻找香味的来源,发现是包子铺刚出锅的肉包子散发的。

杨二狗盯着包子铺冒着热气白白胖胖的包子直吞口水,心里盘算是以什么借口去骗两个填饱肚皮,还是过去用满是污垢的手爪子抓了就走。

反正他摸过的包子会留下黑爪印,肯定卖不出去了,老板也不敢因为两个包子得罪他。毕竟他杨二狗在这一带也算小有名气,惹恼了他当心被狗皮膏贴上。

以前遇到这种事包子铺老板都会自认倒霉就当用肉包子打狗了。杨二狗也是狗,虽然不是真的狗,但他比真的狗还像真的狗。

杨二狗正盘算之中,突然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认出正是那个老实货郎李善。

本来是杨二狗撞到了人,应当理亏,见李善反而不住声地向自己赔罪,杨二狗黄浊的眼珠子一转,暗喜,午饭有着落了!

心中有了计较的杨二狗伸手一把扯住李善的后脖领,向上一提,口里骂道:“瞎了眼的东西,是你撞了本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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