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言世

璟瑄那晚一气之下便匆匆离去了,头也不回地往前发足狂奔。他此时并非困于众人对他心里的世界的看法,而是苦于无人理解,以及众人对他似对待孩童一般的态度。何必如此?他已然十六,也并非天真,于世界的看法也是独具一格,不随波逐流。他胡乱的想着,脚步也愈发快速了。

璟瑄终于回到了房间里,望着墙壁怔怔地发了一下呆,情绪好似又缓和了许多。他心道:“罢了,既然无人支持,那便自己走。屈子在众人皆醉中独醒,在举世混浊中独清,不同流合污,我便追寻他去吧。”这样想着,他便释怀了,于是收拾行李,准备上路。

但当他准备走出房门时,他忽的听见窗户被“砰砰”敲了两下。璟瑄明白这定是廷庄或者钰权,于是背对着窗户,漠然道:“进来吧。”

在窗外的便是钰权。他听见璟瑄冷漠的话语,便明白他与兄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了。他轻轻打开窗,对璟瑄说道:“二皇子殿下,敝会总舵主送来了两封信,希望您能收下。”

璟瑄微微点头。

钰权见他点头,又道:“昨晚的事,我们向您道歉。”他将信往窗沿上一放,把窗拉上,便匆匆离去了。

璟瑄见他离去,方才转过身去取那两封信,塞入包袱中,拎起包袱便往外走去。他于路边又截下了一辆马车,上去后,便催促车夫赶马疾行,一路风尘仆仆地往凌云阁赶去。

马车又行过了一天,离凌云阁只剩半天路程。马车逐渐行到了老君山面前,它将会停在山脚下,后面的路将会是步行上山,再于山腰洞口处进入凌云境,最后到达凌云阁。

过了不久,马车便到了老君山下,璟瑄下了车,往山里走去。山上的云雾因为没有阳光的照射,都呈现蓝色,幽幽然仿佛仙境一般。几只大鸟时而鸣叫着盘旋而上,空谷传响,却使山谷更为寂静。

璟瑄一路向上攀爬,不久便来到了山腰的那个大洞前。一阵狂风扑面而来,吹得璟瑄站不稳脚,直往后翻。然而他终究是走了进去,四处观看。行至中间时,他看到右边的壁画画有凤凰图案,便知道这里就是入口,于是毫不犹豫地穿了过去,身子立即来到另一个世界。

这里冰天雪地,北风呼啸,寒冷的天气下诺大的湖已然全部冻结,上面也铺满了雪花。璟瑄伸脚试探了一下,又立即缩了回来——那冰湖寒冷刺骨,踩上去仿佛便让寒冷从脚底直钻心窝,疼痛至极。

然而璟瑄还是走了上去,忍着疼痛,发足飞奔在冰面上,直奔凌云阁而去。他跑着跑着,果然在湖中央看到了一个别致的屋子:小巧玲珑、四角翘起、四面墙布满了窗户且都大开,便是让寒冷的风都灌了进去。里面的布局被璟瑄看得一清二楚:一张硬床、一张矮桌、、两张凳子、一座炉子。顾清就坐在其中一个椅子上,随意的翻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阅读着。

璟瑄跑到屋子前面,单膝下跪,抱拳说道:“阎王二皇子阎璟瑄前来拜谒顾大人。”

只见顾清微微抬头,微微一笑:“二皇子殿下?来找我何事呀?”

“师父想借大人神玉一用,还恳请大人许可。”璟瑄道。

顾清歪着头想了想,好像确有这事。

“你进来吧,跪在外面怪冷的。”

“是。”

璟瑄站了起来,走过去推开屋门,进到了屋子里。璟瑄本以为屋内会温暖许多,不料寒风不断“呼呼”地灌进屋里,使得屋内的炉火也丝毫没有了用处。璟瑄暗暗叫苦,而顾清却神态自若,仿佛外边的寒冷与他的肢体已然没有了关系。

“好久不见你了!”顾清见璟瑄进来,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璟瑄却推开了他的手,嘟着嘴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十六岁了。”

“但我还是你的长辈!”顾清吐了吐舌头,冲着璟瑄龇牙笑了笑。“好久都没人和我说话了,你来了可太好了,快坐快坐。”

璟瑄见事情不妙,刚想开口打断他的话,谁知顾清也料到璟瑄赶时间回去,与自己交谈的时间便会大打折扣,立即便将璟瑄按在了椅子上,又不间断的说了下去:“璟瑄的木系灵力练至几层啦?”

璟瑄听他如此问,出于尊重,也不能不回答,于是只能回道:“只是第三层而已,自然之木尚不能运于掌上。”

“那你练功不专心哦!”顾清用手指甲刮了刮脸,嘟着嘴道。

“你都不知道你在比灵力上吃了多少亏,总是用武功补偿,这样怎么能坐得稳阎王一位呢?”

“天下灵力纷繁复杂,什么花招都能被那些神灵给搞出个名堂来。你作为神灵却不能很好的使用灵力,那以后可就要吃大亏咯!”

“顾大人,我是鬼族的。”璟瑄盯着顾清的眼睛看,眼里有些无奈。

顾清忽的一个激灵,笑道:“哎呀这么久不见我都淡忘了,你就是那鬼一族里面出来的奇葩,天生自带鬼族摄魂之法与木系的灵力,实在是咄咄怪事,真不知道上天是有多么眷顾你,才给了你如此完美的躯体。”

“顾大人,”璟瑄打断了他的话,“何以见得是怪事?”

“你这小子完美无瑕而自己却不知,真是可惜。”顾清敲了敲璟瑄的脑袋,笑骂道,“你可知天下分为生灵系与魂系两大系?”

璟瑄摇了摇头。

“那你可真是无知了。”顾清笑道,“生灵系 包含了金、木、水、火、土、风、光、雷、冰、元,而魂系则是妖、魔、鬼、怪四大族的总称,你们阎家包括在内。我也是魔族。”

“一般来说,生灵系聚灵而生,以大自然万物为载体,吸取其精华,最终成为生物体,便称为神灵;魂系则是聚魂而生,吸取死去生物体的魂魄,取其精华,最终成为新的生物体,便称为妖灵。跨系者千百年来未见一人,然而这千百年后却出了你这样一个奇葩,怎不是咄咄怪事?”

璟瑄听着,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也由此会有很多人盯着你的躯体看,以后倒是要小心那些人对你下毒手!”顾清告诫道。

“可我一路来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人想对我下毒手呀?”璟瑄奇道。

不料顾清又重重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知道这一路来你的苏军师为你准备了多少东西么?”顾清指责道,“又为你准备了日行千里的马匹,又为你找了几个厉害的侍从跟在身边,与车夫一起把你彻彻底底地隐藏在行路上。你这种单纯的人,指不定没两下就给人拐走了呢!”

“当然还有那俞总舵主,见你这么不识事,跟你吵过一架之后,又把孟公子遣来时时盯着你,有危险用幻术罩着你,你还这么无知!”顾清愤愤的说道。

璟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愧疚与感动交织在他的心中。

“顾……顾大人,”璟瑄嗫喏道,“可我是不希望这个世界有纷争,是为了更好的劝导他人,才以单纯的心去面对每一个人啊……”

“别给我讲这些屁话。”顾清简直要冲上云霄了,“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善良’一说,只有‘傻子’一词!”

璟瑄低下了头。

“如果不是因为单纯,我的凌云境怎么会常年飘雪?我怎么会在这里独自忍受寒冷,默默思索报仇之事?我怎么会整天赤着脚在这寒冰上练武,只图武功有所长进?我怎么会和所爱之人阴阳两隔、和最好的朋友隔着血仇?”

璟瑄见顾清忽的变得过于激动,忙道:“顾大人,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不要想从前的事了……”

顾清听了这话,才稍稍冷静下来,抓起桌上的一个酒杯,走到炉火旁边斟了一碗热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微微叹了口气。

“你可要把我的话记在心里!”顾清道。

璟瑄点了点头,然而心里却也不完全认同。

顾清冷静下来,寻思了一会儿,说道:“你师父让你来取神玉,有告知你何用么?”

璟瑄一惊,好似确实没有,只能摇摇头。

“我有些怀疑,你师父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骗了?”顾清歪头说道。

“以师父的性格来看,约莫不会吧?”璟瑄道。

“你认为当真如此?”顾清笑问。

“当真。”

“那么你说的算。”顾清笑着把手一张,一颗绿色的似宝石一般的东西显现在他的手上,分外好看——这便是神玉之一。

“这就是神玉里面的探实玉,窥探了世间一切发生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窥心玉和言后玉。三个玉石都有着强大的能力,因而是世人千万年来的争夺之物。除了神玉之外便是天下最出名的三把剑,一把万灵噬妖,一把寒冰碎叶,一把无影清风。这些宝物作为江湖上众人争夺激烈之物,往往不是被藏于名山,便是被高人存留,因而难见其踪影。”

璟瑄瞪大了双眼,却是从未听说过这些宝物。

“你可要拿好咯,莫叫别人抢了去。”顾清 嘱咐道。

“我并不需把它带在路上。”璟瑄笑道,伸手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带有飞鸟图案的锦囊,双手捧过神玉,往锦囊里一放,那神玉登时没有了踪影,显然是被传到师父处了。

“还是你师父想的周到。”顾清笑道。

“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府吧,莫让奸贼坏了朝纲!”

璟瑄点了点头,对着顾清又做了一揖,便离开了老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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