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舜在那边斗得正激烈时,忽见璟瑄跃入湖中,不禁大惊失色,自己纵马到湖边,躲过众士兵的追击,自己也是一跃进入了湖中。
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围住了他,他只觉自己若是再不出去就要死在此处。然而璟瑄在他的西边,他又不得不往西边游去。但他越游越吃力,好似手脚不听使唤似的往东边又回去了。他索性停了下来,潜在水下,任由水流将他往东边冲去。
待他肺里的空气用完了,他急忙将头探出水面,只见这里已然不是适才那块地方,那些追兵也都不见了。他艰难的爬上岸,往前一看,却见在柳树林里面站着苏源和苏瑜策,还有那匹仙马。
陈舜见到他们,不禁大喜,然而又想起了璟瑄跳进了湖中,定然是活不下去了,神色又落寞下来。瑜策见了他的神情,便明白璟瑄出事了。
“陈舜,陛下怎么了?”
陈舜把适才他看到的全部告诉了瑜策。瑜策听后呆在了原地,苏源也不禁垂泪。
瑜策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既然陈将军你能被水流冲到此处来,那陛下危险也不会很大。他武功高强,即使只剩一手一脚,但又加上了这湍急的水流,那么活下来的几率很大。咱们先去苏澜……叔叔府上吧,就在这片柳树林里。”
陈舜点了点头,于是三人走了进去。
话说璟瑄入水之后,心里已然绝望。看着柔和的水流,只想着自己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死去就好了,不要再理会世间的纷争。璟瑄就这样张开双手双脚,任由自己随着水流流去。
他的心里的一个声音忽的说道:“阎璟瑄,你还不能死,你的血仇谁来报呢?”
“那就让阿渡来吧。或者苏军师也行。”璟瑄想道。
然而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他立刻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巴掌。
“阎璟瑄你个没用的,成天只会依赖别人!”璟瑄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开始观察湖里面的情况。他顺着流水飘着,身子也变得轻盈。
“等等,为何湖里面会有如此湍急的水流?”璟瑄忽的一激灵,想到了这点。但他还来不及想下去,自己的身躯已然被冲进了一条河里。他用左手左脚拼命划着水,企图让自己的脸浮出水面,呼吸到空气。不料他的左手在昨天晚上被箭刺穿,如今他再一动,伤口裂开得更大,而手臂的力气也就越小了。璟瑄第一次挣扎,却只让他的头部露出水面少许,便又沉了回去。
他企图做第二次挣扎时,忽的看见河岸边上的一根枝条,心里又有了新主意。他左脚猛地勾到那条树枝上,身体一蜷曲,左手也抓住了树枝。他再一用力,身体便浮出了水面,趴在了岸上。
璟瑄咳了几下,大口的喘着气。他见到自己右手的伤口仍然流着血,于是撕下衣襟,绑在右手右脚腕上,又用长枪撑着自己的身躯,艰难的站了起来。他忽的觉得一阵头晕,忙靠着河流旁的一棵树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一晚没睡。
他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但就这一瞬间的功夫,他忽的只觉一个人在自己前面看着自己,忙睁开眼,靠着一条腿往后跃了一步,只见是一个老妇人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把柴刀,身后挑着一担柴。他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她盖上了一件厚厚的衣服,身子也暖了起来。
“唉,又是从哪里飘来的可怜人啊。”老妇人眼里闪着泪光,柔声说道。璟瑄见只是一位老人,且对他甚好,于是收回了长枪,也收回了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璟瑄听她这么问,忙回道:“我叫景川,只是在西边不小心跌入了水中,就被冲到这里了。”
老妇人连连点头。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璟瑄本想拒绝,但他此时却是饥饿难耐。于是他说道:“那就有劳你了。”
老妇人放下柴担,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子递给了璟瑄。璟瑄刚张口欲吃,忽见那老妇人的担子里放着一个小瓶,里面装着褐色的豆子。璟瑄细细一看,却是一瓶子巴豆!
璟瑄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仍然冷静的说:“我又不想吃了,但是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好端端的,怎的不吃?”老妇人好奇地说道。
“我还不饿。”璟瑄对她笑了笑。
“那你先睡睡吧,我先走了。”
璟瑄感觉不妙,然而心里又有了另一个想法,于是点点头,睡了下去。
他身子虽然睡下去了,但精神还是时刻警惕着那老者。然而过了许久,那老人还是没有动静,璟瑄的眼皮便有些支撑不住,耷拉下来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已然迷迷糊糊,快要熟睡过去了。他在隐隐约约中忽的听见了几声脚步声,紧接着是挥刀的声音。他猛地惊醒,在地上一个打滚站了起来,左手拿枪“当”的一声与那老妇人的柴刀打在了一起。
老妇人见璟瑄还有意识,吃了一惊,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反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璟瑄却不在意她的话,只是说道:“你要杀我,何不光明正大的杀,反而要欺骗我、偷偷摸摸地偷袭我?这样不仁不义,又怎能让这个世界和平?”
“你那些歪理就自己留在心里吧,老娘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杀了你!”她说罢另一只手又拿着一把柴刀刺了过来。璟瑄忙抽出另一把枪,挡住了她的这一击。
“整天打打杀杀,你自己沉浸在仇恨中,让别人沉浸在痛苦中,又有什么益处呢?”璟瑄劝道。
“老娘乐意!”那老妇人吼着,趁璟瑄不注意,砍断了他的长枪,身子旋转着挥刀刺了过来。
璟瑄修复了长枪,抵挡着她的攻击。她边打边道:“你们这些阎王收走别人的魂魄而没有丝毫同情,穷苦人苦苦哀求你们留我们一条生路,你们也只是冷漠的拒绝我们。如今阎王之位被俞丞相夺了,俞丞相不久之后就会把那些善良的灵魂放回世间,但在那之前要把你这个家伙抓住,我又怎能不效命?”
璟瑄大惊,但他来不及想,又要抵挡那老妇人的下一个攻击。
“你们这些恶人,本就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上!给老娘去死!”老妇人又是一刀刺过来。璟瑄却已经筋疲力尽,但他仍不愿伤到这位妇人。于是他把长枪往老妇人身上绑去,想让她冷静下来再解释。不料那老妇人见自己就要被绑住,忙往外跃去。璟瑄见那老妇人逃出去的地方枪锋飞至,不禁大惊失色,忙想收回那一招,但已然来不及。只听得老妇人大叫一声,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那长枪已然穿透了她的心脏。她双手撑着地,痛苦的喘着气。
璟瑄也慌了神,手中的长枪落了地。他本来只是想教化她,因而才故意睡下让她出手,再捆住她,最后说教。谁料到竟然一失手就杀死了她。那老妇人的手指在土地上抓了几道痕,愤愤的说道:“你们这些恶人,凭什么能够活着?凭什么我们这些善人就要死了?”
璟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老妇人骂了许久,终于支撑不住,趴在了地上。
“我的儿子全被那些当官的害死了,他们是无辜的,你们为什么不救救他们?”
这话带有微微的颤音,璟瑄既觉可怜,又觉得她这样说并不然,但他说不出为什么。他站在了原地,静静的,看着她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她使劲儿睁着眼瞪着璟瑄,渐渐地没有了气息。
璟瑄又站了许久,方才一步步走了过去,蹲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把她的眼睛闭上了。他又把自己身上的厚衣服扯下,盖在了那人的身上,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江边。
这时雨已经停了,清晨的阳光洒在了江上。江水似是千万片碎玻璃,反射着这神圣的光芒。璟瑄把自己的脸凑近江边,只见那千万片碎片连接起来,成为了一张流动的白净的脸,但那张脸上如今粘上了丝丝血迹。
璟瑄想把手伸进江里打些水来洗净自己的脸,然而他的手刚碰到江水,又立刻缩了回来。
他已然在自己的心里变成了一个肮脏的人,又怎么能够去触碰这圣洁的水呢?
这时他的心里又响起了一些声音。
“一个人若是害怕去还手,那就不要把错因归结到另一个人身上。那家伙真是可耻。”
“你不杀她,那她就会把你杀了。”
“放弃这些迂腐的想法吧。”
“哥哥和阿渡苦苦劝你,就是为了你以后不要经历这样的事啊!”
璟瑄将双手放在水中,双膝跪下,自己的头则低了下来,身子蜷缩成了一团,面对那耀眼的阳光,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他的心剧烈的疼痛着,泪水也夺眶而出。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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