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停地跋涉,走过山川河流,见证一座庞然巨物的倒塌,渐行渐远,见证无数爱与失去,这些都在他的眼前燃烧。
火焰燎开了一直封闭的内心,雨下了起来,从颗粒细雨再到足以淹没眼前视线的滂沱大雨,他举起了手,与一只白得有些病态的手相握。
一声惊雷扰乱了梦境,渐渐破碎的痕迹中,看不清她的脸庞,只知那一句“勿忘”。
密九十四睁开眼睛,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想起,这里是大学,昨天太晚休息,只是在桌上趴了一会,他就做了个难以回忆的梦。
站起身来,叫醒他的原因不过是一道不可能忘记答案的问题。
夙国哪一年离再度统一最近?
“十二前,周地王家统一近半夙国的土地。”
回答正确,他坐了下去,占着别人的身份,学着自己过去渴求的知识,这样就够了吗?
前排,一位穿着淡色连衣裙,乌黑长发里夹了几根银丝般白发肌肤嫩白的女子笑了笑。
先前的抽问,她与老师的关系极好,特意说明了后排有学生不珍惜来之不易学习机会。
更是在早饭里放了些助眠片,为了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洁家送过来那批人的幸存者。
洁家,掌管秦地的家族,亦是当今唯一不排斥王家理念的家族。
家主洁轩辕的掌上明珠,洁玉程,现如今正在其母家族玉家所掌管楚地上学。
由于其母亲在幼时曾经为了权势,给父女两下过毒药,洁轩辕并不放心其独自生活在楚地。
除了暗中准备掌管楚地内部潜藏的暗面外,更是让足足二十名洁家中心人物才能配备的暗卫去往。
如此大的动作,自然被早已仇视秦地的背后阴谋者察觉。
刚到楚地,暗卫们便遭遇几家联合而来的袭击,在杀光来袭者后,只剩下这一人幸存。
偏偏这最后留下一人,排名仅仅是九十四,来的人是真是假?
洁玉程原本准备去找同行而来的薛家养子辨认,可对方偏偏又在自己犯病时,救了一命。
救命之恩,她也只能认为是暗卫,若是其他,这恩情,稍有不慎,足以裹挟着她走向毁灭。
密九十四还在努力回忆着梦中画面,那从破碎中走来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感到这样熟悉?
下课后,他才从那画面里拔出来,那一瞬,身体好像多了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
还未来得及走动,已有四五个人围住他,嘴上说着些难听的语言挑衅着。
心情很不好的他,没再多说些什么,一脚踢开最近那人。
一对四,但他远远比那四人加起来还强,单方面的殴打开始了。
直到有人止住他的行为,也只有那人的喊话,才能使他停下手中的拳,洁玉程。
表面上看起来无权无势的他,会在这种地方被欺负很正常,只是,他又不是无能的受气包。
想从这取到一点好处,都得以血为代价来支付。
地上躺着的几人,无声证明着这点,仅凭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就震慑住准备帮忙的几人。
这能耐,并不比暗卫差,而且还比暗卫那些闷葫芦有趣些,就暂且这样吧。
认可了这位密九十四,洁玉程从人群中离开,他们开始找那一声让其停止动作的话是谁说的了。
今日过后,是一周的长假,借着这极少的空白时间,洁玉程准备去暗面,完成一桩交易。
密九十四自然带在身边,不仅仅是为了安全起见,更是想要与其去见薛家养子一面。
做好容貌和身形的伪装,洁玉程出发了,密九十四一路上注意着四周环境。
外围,有很多店铺都关门了,大部分开着的,背后亦有着后台。
行人少了很多,他上一次来时,这路可没这么顺畅,几乎是人挤人的热闹,毕竟这里可以买到很多外面没有的东西。
察觉不对劲,密九十四并未说出,几天的相处,他已明白面前人的性子。
若是其所认定的,没有证据确凿地去否定,便是劝不了,也劝不动。
交易的地方在一处小巷,密九十四没直接露面,按洁玉程的想法,若是对方心怀不轨,到时便可直接人道处理。
这样还可以省掉一笔费用,她来楚地,并不只是为了读书,更是要试着抢夺玉家家主那个位子。
如今的家主玉啸天已经老了,玉家里能替他担事的,可就只有她母亲和玉家大少,那位二少和国外的人交集很深,倒是也可能成为变数。
离交易的时间过了半小时,约好的卖家才匆匆赶来,对方并无恶意,只是单纯卖这些能赚钱的稀罕物。
该付的钱还得付,洁玉程有些遗憾,但对方因迟到拿出的赔偿,却给了她惊喜。
除去购买的半箱子窃听器,还有一本楚地流传已久的禁书,洁家并未禁止,可惜,严格看管下,连半本都没流传到秦地。
封面的磨损很严重,署名和出版社完全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书的名字《太平天起》。
巷子外的密九十四不知道这些,他此刻陷入沉思,纠结着要不要将看到的异象告知洁玉程。
等洁玉程走出,方向并未选择离开,而是走向深处客栈时,他这才明白,原来,她已经察觉了吗。
紧紧跟上,两人隔了半步,这样在他看来,最容易避开突如其来的危险。
缺少了某些东西的他,并不知晓,这样的行为,在平时,都是夫妻之间才会这样。
洁玉程也不知道,可她能察觉四周偶尔走过的行人,经常回头望。
久而久之,她终于忍不住了,拦下一位回头的行人问道:
“你们回头干什么?”
那人有些被吓住,有些结巴地说: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像你们夫妻一样和老婆一起走过了。”
待到那人离开,洁玉程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密九十四,眼中写着愤怒,更是不解。
密九十四倒是没什么感觉,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看着自己。
洁玉程看着那不知所谓的表情,倒是想起来,这货好像在这方面有缺陷,先前那次也并未做出反应。
没处撒气,她只能憋在心里,走前甩下一句:
“离着我半米远,别像之前那么近。”
不敢再惹怒她,密九十四很乖巧地离了半米,看上去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乖乖跟在后面。
到了客栈,一切都是由他来处理,开两间房,打扫好两间房的卫生,再干脆地回到自己房间,留给洁玉程自己的私人空间。
心里火气已经消去大半,临别前,她还特意嘱咐道:
“小心些,暗面今天很不正常,我知道你有想做的事,但也请你记得,现在你不是一个人。”
一番话语,密九十四感到心中有什么在滋生,可又有着钻心的疼。
回到自己房间,更是感到以往从未有过的寂寞,他想着或许是病了,得去开药,可只是心口有着钻心的痛,可能是离那里太近了。
密九十四并未走客栈大门,这次是私事,要是有伙计看见他离开,或许会将这事和洁玉程讲。
两楼不算高,一人的话,光线明亮的情况下,顺着排水管就能爬下。
他来过暗面,同自己的一位损友,那位与友人的重逢,是自恢复意识以来,最幸运的事。
没去见友人,走过一道又一道巷子,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种着一颗柳树。
书皮上,用血写着一些常人看不懂的话,却也正是这些话,间接导致了他如今的处境。
树下埋着一块很重要的玉牌,书上所写的话却是指向另一地方,再以那处留下的线索,多次环绕,最后才会提及在开始的地方。
恶意铺面而来,实际上,这是他的想法,藏玉牌的是他父亲,无情剽窃儿子创意罢了。
玉牌上缺了两颗点缀用的珠子,至于在哪?他不知晓,也不必知晓。
摔碎玉牌,他便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回来,不是心软,而是架起一团火,连同柳树也一同毁掉。
沉默,心情并未向之前所想的一样,反而感到很闷,他知道,这感觉不会再是另一人的。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急,独自淋着雨,看向客栈二楼里的身影,她还在看着书,专注而充满魅力。
不再待着,他开始思考起以后该怎样走,在做完这早已想做的事后。
不知不觉,他走到一处写着“问仙居”的医馆,离门很近,没有敲门,这里不是,他的心依旧燥热。
继续走着,看见一个如他过往一样逃亡的人,心软片刻,他出手相助,以极轻的代价救下。
这人和自己姨母有些相似,应也是留下的人,送回问仙居后,老友察觉到不对劲,还未来得及问,他已走了,这也不是,他的心不曾为之触动。
浑浑噩噩走着,到了暗面的出口,看着那处繁华都市的一角,行人笑着,互相报以真心。
有一瞬,他心动了,想要踏出,可随后所见,是以利益维系的爱人、为了一些小事破口大骂的行人,这……也不是。
走走停停,他走过了许多地方,被大雨熄灭的火焰,柳树上还留着烧痕,用在路上买好的小袋捡起那些碎片。
不是这,但很近了,或者说,此刻,他方才从那随时可能自我毁灭的危险状态下走出。
雨在此刻停住,他看着二楼的读书身影,终于找到了,不是何处,是这个人,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归处。
打开房门那刻,她见到了一个刚找到路的人,浑身湿透,裤腿上沾着泥和血。
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从逃离那刻,他就已经不是一人,开始找回以往丢失的种种,而她是新的希望。
心灵化出羽翼,想要保护面前的人,于是说道:
“我将奉你为主,用一生去守护。”
言毕,只留下她呆在原地,怀揣着内心极大满足,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洁玉程此刻的心跳有些快,这不明来历的人经历了什么,怎么突然开窍了。
若说以往,她与他之间像是隔了一面墙,可在刚才,这面墙破出一块裂痕,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无比平静的内心,起了一丝波澜。
密九十四在洗澡准备睡觉前,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客栈前聚集了些人,他们带着斗篷,看不清样貌,手上都拿着利器。
想到某种可能,只是洗了澡换上一身衣服,熄灯后,他在暗处等候着,预感手中将要染血,眼神逐渐冰冷。
心乱如麻,洁玉程压不下心跳,吃了些抑制药,在上床前,同密九十四一样,向着窗外扫了一眼。
收拾好行囊,原本准备直接溜掉,留另一人独自脱身,单以身体素质来论,她是个累赘,留下反而影响他发挥。
当几分钟后,再看去时,人已经有了近半百,整个客栈都被团团围住,独自一人,没可能逃掉。
夜已深,那些人掏出钩索,破开窗户,他们,是来杀戮,不是一人,而是……所有。
冷眼看着面前的恶徒,对方见自己醒着,反而来了兴致,手中大刀挥舞着,试图震慑她。
她突然笑了,这份讥讽的笑,激怒了他,可还未来得及出刀,一把匕首飞来,准确无误地弹开了手中大刀,反射角度正好割到手腕。
月光照射下,一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此时已经有了存在的意义,恶徒对恶鬼,他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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