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吗?”
“回殿下,人……已断气了。”
“啧,收拾掉吧,不要留有痕迹。”
恍惚间,她听到了些话,说话人声音低沉,语气漠然,但十分好听。
是幻觉吧,她都已经死了,被他推下悬崖的那一刻。人和心,都死了。
脚步声传来,似乎与自己越来越近。有人拖起了她的手臂,她感到全身无比的疼痛,奇怪,疼痛……等等?
我有感觉?
我没死?
是谁?
公孙妧卿挣扎着睁开眼,一滴猩红落了下来,是她额头落下来的,是血。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移动了起来,
她被两个人拖动着,
她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很害怕,她尝试叫喊起来。
“不要!放开我!你们是谁?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停下,这不是还活着吗?”
低沉的嗓音再次传来,公孙妧卿被放了下来,她惊恐的睁大眼睛,环顾四周,阴暗潮湿,逼迫的人喘不过气,爬满青苔的,破旧的,布满裂痕的墙上摆着各种刀刃,剑,木棍,刑具。仔细看,还残留着些许殷红血迹。
这是一间封闭的…监狱吗?
还是说,这里是阴曹地府?
她做的那些坏事,被发现了?有人要来审判她了?
公孙妧卿害怕极了,迅速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头埋进膝盖,紧闭双眼。
“冬倾毓,你命真大啊。”
那个嗓音嘲讽着。
“冬倾毓?是谁?”
公孙妧卿哆嗦着微微抬头,眼睛眯开一条缝隙,寻找着声源。
她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不远处,穿着墨蓝色、绣着银龙纹衣裳,宽肩窄胯,身材流线完美有型,马尾高高束起,额前散下几根碎发,刀削般的英眉,冷淡无欲的眼睛,眼神凌厉,高怂的鼻梁,看不太清脸,只能看见整个人被身后的门缝透出的光亮勾勒着的轮廓。
他交叉着双臂抱在胸前,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威压。
那人冷笑着说:
“怎么,撞墙把自己脑子撞坏了?”
“???”撞墙?我不是被推下的悬崖吗?哪来的墙?公孙妧卿一头雾水。
那人见她没有反应,慵懒的走了几步到她面前。
“不会说话了是么?”
这下公孙妧卿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居然只是个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
“站起来,看看你自己,堂堂西域公主,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的话似乎带着不容置疑的执行力,公孙妧卿虽然没太明白他的话,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不由瞪大了眼睛,红而艳丽的衣裳,自己从未在中原见过,这颜色分不清是血还是衣料,前凸后翘,细腰长腿,这还是自己平平无奇的身材吗?
对了,他刚刚叫自己是什么西域公主,西域公主?西域?可那不是姐姐前些日子刚攻下的地方吗?她可是当今最强大的国家,昭阳国的公主。
可,如果她是的话,这一头褐色的卷发,又是什么鬼?
“狼、狈、不、堪。”少年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冬倾毓,过来。”
她怔住,这人看起来与自己差不了多少岁数,却给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感。
“我是公孙妧卿。”她开口。
“……看来脑子是撞坏了。还想着公主梦呢?”
少年走近她,她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吧,西域亡了,你曾经的故土,现在叫昭阳。”
他带着玩味的口吻说。
“公孙妧卿,怎么,几个月前她就死了呢。”
“狩猎时马匹受惊落下悬崖,真是拙劣的理由。”
他俯身凑近她的耳边,她瞳孔瞪大,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仿佛刀片一样揭开她的伤疤,她眼中酸涩,转移了视线。
公孙妧卿明白,自己是真的死了,但是,她又活着,她在这个名为冬倾毓的亡国公主身上,重生了。
突然间,冬倾毓的回忆涌入脑海,草原上策马奔驰的激扬,阿父阿母对自己的宠爱,亡国时的悲痛,逃离的无奈,被俘虏后的惊恐,折磨训练的凄惨,以及撞墙而死的麻木。
距离自己掉崖,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冬倾毓的经历告诉公孙妧卿,面前的这个少年,十分危险残暴,可以用恶魔形容。
她感到一阵恶寒。
但意想不到的喜悦,与早已料到的悲伤相交在一起,使她不由得苦笑出了声。
少年挺直了身板,盯着她,眸子冷了又冷。
“怎么?想复仇吗?”
“想不想亲手灭掉昭阳,替你的国家报仇?”
复仇啊,当然了,老天既然愿意让她重生,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她怎能浪费呢?
……真是做梦都想把她撕碎,从小到大,父皇母后都把最好的给她,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然后她跑过来笑嘻嘻的假惺惺的给自己,我拒绝了,我只能他们拿不要的东西,我知道的,我可怜的自尊心啊。为什么?就因为她什么都比我优秀,她抢了父皇母后的爱,抢了王位,还抢了他,最后还要因为她使他置我于死地,这怎么能让我不恨啊……我亲爱的姐姐。
公孙妧卿默默的想,恨恨开口:
“我要复仇,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然后,坐上不该属于我的位置。
仇恨的种子终于发了芽。
“很好,但是,你还差的多。”
“不过既然想清楚了,值得表扬。”
少年轻轻鼓掌,眯眼笑道。
公孙妧卿抬头,两人眼神一高一低,对上视线,他微微一惊,本该属于她的,空洞的眼瞳,居然点着一丝丝期望的光,但这光,亮的不自然。
就好像,复仇的火苗在燃烧。
“你是?”公孙妧卿开口询问,不对,是冬倾毓。
“你是谁?”冬倾毓问,
“为什么帮我?”
无缘无故训练了自己几个月,很可疑。
“弱者不配知道,我也并没有帮你。”少年俯视着她,语气随意淡然。
“你们两个,将她收拾干净些,按原计划执行,送她入昭阳宫。”
“昭阳女君的婚礼上,作为舞姬,你要好好表现。”
他转身离去,留下冷漠的余音。
毕竟,你只是个比较好用的棋子。
昭阳女君……婚礼?自己会参加公孙池凝的婚礼?以舞姬的身份?
昭阳宫……还需要送吗,那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现在,想进去还需由外人将她送入,真是讽刺呢。
她攥紧了拳头,冬倾毓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这次的婚礼,她将会依照那个少年的指示,在昭阳女君婚礼三拜过后,献上剑舞以活跃气氛。
她再一次好好看了看冬倾毓的身体,不,是她的身体,全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基本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她皱眉。
冬倾毓,你这是遭受了多少残酷的训练啊。
“喂,那边那个东西,过来跟我们走。”
东西,自她出生以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没几个人敢叫自己是东西。
短短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她的自尊。
童年回忆浮现。“哈哈哈,脸被划伤了?不会留疤吧?你比池凝差的多了,都接不住我的剑,只知道哭,还想去告诉父皇,父皇知道了又怎样,我只要说我在练剑误伤你了而已,你觉得父皇会相信谁?没人会重视你,没用的东西。”
这是她大皇兄的话,大皇兄倒是忘的快,可她一记,就是十年。
于是,十年后,在大皇兄与二皇兄争王位期间时,二皇兄被大皇兄侍卫刺杀而死后,了了二皇兄的死前的心愿——公孙妧卿在大皇兄秘密在府邸中办的庆祝宴上,偷偷威胁侍女给皇兄的酒杯里下了砒霜,致死了大皇兄。
然后,提前给皇御军放出消息,封了侍女的口,嫁祸给大皇兄的走狗大臣们,他们一同被父皇查处,下了地狱。
那天,她偷偷去了刑场,断头台上听着他们绝望的哭声,看着血腥的一幕,这是她做公主时,最为爽快的时候。
她一边看着他们被砍头,一边恶心的吐,一边得逞的笑,一边痛心的哭。
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恶毒的本性。
“喂,死人,你想什么呢?”
回神,既然,穿进了新的身体,不妨试试看,冬倾毓现在是什么实力。
还是公主的时候,姐姐公孙池凝精通武功诗书,而她擅长器乐舞艺,她从未接触过武功,什么剑什么枪的,她不喜欢。
但现在不同了,她是冬倾毓。
“你叫我走我就跟你走,难不成我是狗吗?”她抬眼,不屑的挑衅那两个随从。
两个随从愣了愣,随即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不就是我们殿……老大养的一条走狗吗,怎么和我们讲话的,嗯?就算你之前是公主,现在也只是一条下贱的狗罢了……呃!”
啧。
只一拳,人飞了,一米远,说话的随从重重砸在墙上,连同墙上的器具摔落在地,口吐鲜血。
冬倾毓手臂的伤口撕裂了,涌出了更多血,但感觉还不错。冬倾毓看了看伤口处。心想,但和姐姐……公孙池凝相比,还是感觉差多了。
“妈的,你这死丫头片子搞偷袭?”另一个随从看见同伴倒地不起,吃了一惊,立刻拔出短剑,向冬倾毓冲去。
“哎呀,想杀我,不怕毁了你们老大苦心培养多日的傀儡吗?”
冬倾毓有了丝底气,最起码,她现在,比眼前的这个人强。
她抬手挡住了向自己脸上刺来的剑,趁对方另只手袭来的空隙击向他的手腕,顺势接住短剑,随即迅速蹲下,扫腿,随从闷声倒地后,一脚踩住他的脖颈,手中的剑眼看就要刺向他的眼睛。
自己的身上突然被阴影笼罩了一块。
她抬头,他站在黑暗中唯一光亮的门口,整个身影落在地面,黑压压的一片。
他只看着,什么话也没说,逆着光线,看不到他的表情。
冬倾毓停手了,感到十分后悔,她有了这副身体后,居然得意忘形了,这么冲动。
她甩掉刀,当着他的面杀他的下属,不是明智的行为,他会宰了自己。她可以感受到,他对于自己,绝对是实力性的的碾压。
当然了,她定然不会杀人,她也不敢。就刚刚那几下,她看着很风光,但手却止不住微微颤抖。
这一点,他也注意到了。
“怎么不继续?”他挑了挑眉,淡淡开口,目光邪肆冰冷。
“对不起。”
奇怪,她明明不想这么说的,可是,为什么她身体抖个不停呢,是冬倾毓害怕,害怕眼前的这个少年吗?
“我说过了,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你若是杀了这个人,只会证明,你有能力,你比他们强。”
正常人不应该保护自己的下属吗……
“你们两个,连她都打不过,真是丢人现眼。”他歪歪头,看向冬倾毓脚下的随从。
弹指间,
“噗……!”
“我不允许,身边有废物的存在。”
血溅了冬倾毓一脸,她不敢动弹。压迫感与恐惧感爬上身体,皮肤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快,脚下的侍卫,被他弹出的石子,杀死了?仅仅是,石子而已。
“你那些三脚猫功夫,顶多对付他们了。”
“现在,拿起你的刀,去杀了他。”少年将手指抬起,指向倒地的另一个随从。
“……什,什么?”
“杀了他。”少年重复道。
“不……不要……”
冬倾毓拒绝道,她害过人,但从来没有杀过人。
“可他好像很想杀了你呢?”少年垂眸。
那个随从听到他少年的命令后,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害怕死,与其等着受死,不如先那个死丫头一步,杀了她。
随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腕刀,杀气腾腾向冬倾毓背后冲来,冬倾毓感觉到危险,条件性反射,侧身一躲,随从扑了空,转身,直向她心口刺去。
“不……我……”冬倾毓停顿,反应过来无奈闪躲,慢了半拍,腕刀划破了她的臂膀。随从兴奋的看着她臂膀渗出的血珠,调整着腕刀。
再次刺来,随从瞄准了她的脖子。
“不要!”冬倾毓闭紧双眼,将手中短剑用力向前挥出,双臂交叉护在脸前。
“砰——”
世界安静了。
血腥味弥漫,冬倾毓颤抖睁开眼,慢慢低下视线,随从半跪在她面前,眼神空洞,脖子被扯开一个巨大的血口子。
她……杀人了。
冬倾毓慌了神,自己本不想杀他的。
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冷汗浸湿了衣裳,她一下跌坐在地,望着自己的手,大口喘着气,硕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
“……厮杀中,不要成为被动的一方,这是大忌,不过,恭喜你,完成了最后一步训练。”
少年哈了哈欠,缓缓开口。
“我很讨厌浪费时间的人,不要拖累我的计划,不然你的下场比他们更严重。”
“来人,带她去梳洗,顺便上点药。”
她愣愣地看着他远去。
那一夜,她被安排睡在前往昭阳国的宫车内,反反复复被噩梦惊醒,她梦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怎么洗也洗不掉,她抱着自己缩在榻角,无助的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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