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黄签

一处绿树成荫的院子里,昔日的男子如今成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子,英雄迟暮,天地凄凄哉。

三叔依旧是不苟言笑的编织着那竹篮,明明是个男子,手法却是极为熟练,三两下就做好一个。

在陈存希的记忆里,这位不生不熟的三叔似乎是一个全能全知的人,没有任何问题能够难倒他,从小的教授各类的名家著作,明明是那般的浩渺难以理解,却在三叔的眼中宛若启蒙学说,放在外界不知多少的五品强者拼死也要抢来的剑经玄术,却是给了一个尚在舞勺之年的儿童,实在是苦了陈存希,也苦了苍天生灵。

晌午时分,二人已经不再骑着马,毕竟此处高山峻岭,骑马还不如走路,如此下来,纵然是吴三山这般奇才也是累的瘫倒在地,陈存希早些年不仅就苦读堪舆之说,甚至于还被丢去山野老林,不知多少蛮妖深藏其中,可谓是备受苦难,故而陈存希纵然是再不济,那体力也是超出常人的。

吴三山吃力的爬起来,指着陈存希吼道:“不是我说,您老真的就没累过?这一堆山,老子都得累的半死,你咋还这么悠哉?”

陈存希坐在一旁,面色清秀,呼吸缓驰有度,似乎就是热了热身而已,陈存希并未回话,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

早些年陈存希追着师傅死缠烂打,终于求来了那本《剑经》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杀伐至术,陈存希最是不怕吃苦,性子最为坚韧,对这本古朴经书修习极深,不过久而久之也便产出了问题。

其实陈存希并不清楚,自己修练的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内功心法,可不是那种杀伐之术,修得之后并不会有什么实在厉害的剑招,也不会搬山倒海,不论怎样就是高深的很,而且极其需要心性,甚至是一点运气。

如果换成一般的修剑者,一定会小心翼翼,无比谨慎地修行,修剑之人,从一开始的剑术蜕变到剑心,天地之下,纵然是剑冢奇才,也一定会请师长帮忙看护,更有甚者,直接去找祖宗庙堂,以求祖宗庇佑。“

这门功法最艰险的便是在入门,要累积玄气入脉泽雪山之时,分为气,雪,山三境,凡俗之人会有一座诺大的苦海,佛家常说,度过苦海便可得到,大半是这份缘由。

那也是修剑者最害怕的东西,修行之时,身体与心灵的反应速度便会产生极大的差异,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直接暴毙而死,或者被不明剑心所掌控,成为魔修。

如果此时修剑者如果没有经验,且还是在一处并无福泽之地,很容易以为自己走火入魔,强行要收纳真气入脉,如果运气好,实力异常强悍的修剑者可能将体内乱窜的玄气硬生生压入经络之中,但也就等于练功没有半点作用,等于放出去一个屁,你还得拼死收回来,如果是初学者,则可能被这种惊慌,导致真正的心魔入侵,其实这本经书并无心魔一说,只不过是凡俗之人天生的先天之气损失殆尽,又对这俗世有了自己的见解,怕这怕那的,自然出了心魔,总而言之,还是人心作乱。

不过对于陈存希而言,本身就是那堂堂正正的皇家正统,天下龙气最甚之人。

龙吟虎啸之间足以无所畏惧,所以心无杂念,反而让他轻轻松松地迈过了最艰难的一关。

从那以后,修炼便变得简单了起来,只要心即诚然,不曾有杂念便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冥想真我的状态,所以对于陈存希来说,甚至于午睡,那是十分香甜,雷打不醒的。

一般的修行者极难进入冥想状态,甚至于圣人,修行了八百年的骨灰们,那都不会有几次冥想真我,因为那需要机缘巧合,全是气运,像这孩子一般天天用午睡当冥想的做法,真是奢侈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上天是真的很眷顾他,不,或许是玩弄。

“诶呦,您老忙着呢?”

不多时,那座极为熟悉的轮椅再度走来,这一次他的身旁没有杀气腾腾的铁骑,反而多了一位臃肿温和的老管家。

“国师大人,今日来我这草庐有何贵干啊?”

三叔很明显的不怎么待见他,当年九龙夺嫡,真正正统的那一脉被杀的几近断绝,如果不是他实在不放心,亲自前往帝都,恐怕如今的那位皇帝,已经高枕无忧了。

男子笑了笑,随手也取来一件竹篮,熟练的编织起来,“想当年你我也是如此这般,不过师傅说过,我的手艺不如你,不论是学问心性,你都是继承大道的无一人选,而我只不过是他一时心怜,收了这么一个徒弟,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老人的眼眸平淡,眼神仿佛望穿层层云海,拨开云雾,即是故冢。

“你看看此地多少人,此方山水多少人,再说说一州城池诸侯多少人,亦或者,整座天下又有多少人。可他们大多,面朝黄土背朝天,永远是那田舍郎,朝食黄土,暮进黄土,一辈子吃黄土,饥肠辘,黄土吃一次人,满腹骨。”

男子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些年来多谢你教给他这么多东西,在这处小山村也完美避开了陛下的爪牙,很好的活了下来,身世至今也是清清白白,还结交了好朋友,怪不得他有朝一日,盼望着你能回去,接任学宫祭酒,你的确做的比我好。”

“不过,你应该清楚,他终究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在这里不会是他的道,也不可能是他的道,你也常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天下不需要一个隐居君子,不需要一个至圣强者,也不需要满口大道理的读书先生,更不需要一个剑客!”

老人埋头苦干,道:“道即本心,不随万物,而万物随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是明我真我,晚来垂暮,纵然天地无他之名,无他之物,不过道之一字,比你所说的要好的多。”

男子抬头叹息,“这是天道啊,天道二字,谬理尔!”

不多时,阵阵清明之音响起,陈存希和吴三山不约而同望去,在这处深山老林,居然悄无声息的走出一人,颇为惊异。

老人身着明黄色的道袍,手中拿着一根拐杖,其上还附有一个小巧玲珑的铃铛,肩膀上还有一只无名翠鸟,明眸正堂,倘若不是那一副谄媚的笑容,任谁也觉得,这是一位颇受尊敬的道长。

老人见状,呵呵一笑道:“小友莫走,莫走,我观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峰聚而不散,今日定有好事发生。”

“不过呀……你这面相太好了,所谓祸兮福所倚,今日之后恐有血光之灾,而且印堂发黑,财运前程似乎有难处,恐怕日后还有......不是,贫道还没说完,先别走啊。”

吴三山生平最是厌恶这些无所事事,整日凭借着一些斗鸡摸狗的小把戏坑蒙拐骗,以他的话来说,其子无把,其女无眼,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无父无母,无子无孙。

吴三山当即就要拉着陈存希离开,那老道似乎是习惯了这般,当即眼泪鼻涕一把的冲上前去,“二位小友,贫道已经三日未曾开张了,为了来算上这一卦,贫道可是亲自从前方逃命过来,今日你我几人也是有缘分啊,就当是可怜可怜贫道吧,卦金也好便宜一些。”

吴三山怒上心头,当即拿起不远处的一块卧石,当即就要做势砸掉那算卦小摊,老道气的仅剩下的几根胡须都飞舞起来,不过却是俯身卑微说道:“诶诶诶,小友,小友,贫道也是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还请二位小爷给条活路吧。”

这番话说的,陈存希也有些心动,有些犹豫,不过吴三山可不领情,他可是从小就生活在井室之间,在这座小地方还是个乱地之间活下去的唯一的法则,就是不要心软,不过也同样,如果不是死敌的话,也不要太过分,不留一点活路,吴三山可谓是深谙此道。

“要么滚开,要么你看小爷揍不揍你!”

老道闻言,又是欲哭无泪。

陈存希摇头笑了笑,也有些于心不忍道:“这般吧,我二人也没有多少钱财,找你算上一卦就好,算完之后也不用继续跟着我们了,快下山吧,否则,我可管不了吴兄如何做。”

老道微微一愣,随后低头咕哝了一句后,又带上谄媚的笑容,满口答应。

说着,老道风尘仆仆,随手翻来,桌椅板凳,用醒木压住黄纸,随后拿出那仅剩几根毛的毛笔,在随手一挥,几道竹签顺流而下。一系动作宛若流水。

老道不敢率先私自解签,眸子一瞬间深沉无比,不过手上的动作可从来没有少过,肩膀上不知名的小鸟,原本还是轻巧的晃着脑袋望向陈存希,此时却是眼神诡淡,甚至可以说是,死在了那。

不过陈存希并未反应过来,还在等着老道。

“不知小友,算的什么,前程,财运,姻缘在下皆有解。”

陈存希闻言,犹豫了不久道:“算算前程吧。”

老道闻言,喜笑颜开,轻声道:“那便解签!”说着翻来几个竹签,速速在黄纸上写下。

上上签

蟾宫月殿桂飘香,玉箧团圆万里光。

六水三山归镜里,无瑕一片挂穷苍。

黄纸白字,落款大方!

陈存希轻声道:“何解?”

老道神秘一笑,道:“就是说,原来较为保守的计划,会有意想不到的突破,也就是说,谋事可成!”

陈存希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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