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在各种极不情愿的肢体语言的配合下,迫于点名的威慑,四个人先后匆匆起床洗漱。张小光和往常一样,独自去文化名人餐厅二楼吃早饭,因为他有个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哪怕是舍友也不想让知道。
”五根油条,一碗豆腐脑,不要筷子,“张小光的早饭和往常一样。打饭大姨熟练的拿起个铮亮的短把锅铲,飞快地从不锈钢桶里铲了几块豆脑,再浇上一勺勾了芡的酱油汤,又胡乱浇上几种酱料,最后捅上把不锈钢勺。砰的一下,砸在餐盘上。
张小光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从书包掏出来一双包在塑料袋里的竹筷,这就是他的小秘密,他书包里一直带了双筷子。
学校餐厅现在都是外包,打着卫生的旗号,实际就是为了创收,从上学期开始,不再提供那种可重复使用的木头或塑料筷子,而在搭配销售一种每双要卖两毛钱的竹筷。看着是挺高大上的,但对于从鲁西南出来,家境平常,每个月生活费只有三百来块钱的张小光来说,每天的筷子费是笔不小的支出了。为了节省开支,他就把用完后的筷子擦擦收起来,留着下次用,一直用到有点发黑了才丢掉。
看着面前这碗在酱油汤里泡着,表面布满气泡和麻点的豆腐脑,还有一些星星点点的洒落在餐盘上面,像极了刷墙工脚下地板上的白点,张小光有些无奈,禁不住又想起来老家的豆腐脑来。
家里的豆腐脑,最好吃的应该是县城南关大集北头路东的那家了,好像没有字号,打他记事时就有。
借了大集头上的一片角落,支起几根竹竿,撑开一片看不出颜色的大布。用扁担挑过来的两个用帆布包裹的大水缸,装满了豆脑。纯纯的豆香隔着盖子都能溢出来,伴着旁边地锅里滚滚鸡汤冒出的肉香,扩散开,搅动着来一波波赶集人的味蕾。人们隔着老远,闻着味就知道这家已经出摊营业了。
每次去都是熙熙攘攘的人,蹲坐在一排排矮矮窄窄,高低不同的旧长条桌旁,围着垛了高高几摞旧碗的案子,还油乎乎的。“你得挨号,咋弄咧,”“一碗豆腐脑,俩馍,恁快点!”“让让,让让,给加点汤再!”“光要脑,不要面疙瘩,要甜哩,俺爹要咧!”“加糖不?”“加,加!”“那再给两毛。”“咦..咋还要钱咧,不要不中?哪回都搁恁这喝!”“不管,现在啥都贵,连豆的都涨钱了!”
从人群里扒高够低的挤进去,再小心翼翼挤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宽口窄底的粗陶碗,黑色的釉面也就覆盖了碗口及碗体的一小圈,余下的还都呈现着陶土的原色。细嫩的豆脑在里面颤微微的晃动着…
“嗨,梦想家,又做白日梦呢!”一声脆脆亮亮的女声飘来,同时有人重重从后面拍了一下张小光的肩膀,一下子把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能跟自己这个不爱说话,闷闷的男生开玩笑的,也只有他们班甜心了。也不知道怎么着,从大一入学后不久,这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就爱找他说话,拽着他去干点这个那个,一直到现在,有了男朋友还是这样。
等张小光勉强回过头,发现后面站着不光是田心蕊,还有她那个高高帅帅的男朋友苏也。田心蕊笑嘻嘻的拉着男友坐下。“我刚才一看就知道你又不知道在想啥子喽,摆出来也让我们听听撒?”“没什么,刚才就是突然想起来一点论文上面的事情,有点出神了,”张小光搪塞着。
“哎呦,哎呦,这么用功哪,吃饭时也不忘记学习啊,讲出来听听,我们帮你分析分析撒!”田心蕊用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张小光继续追问着。“还没想好,没想好,”张小光忙不迭的躲闪着,开始埋头和那碗豆腐脑较起劲来。
“来,Honey,喂我吃一口嘛!”“这不合适吧,这么多同学。”“有啥子嘛,这是我兄弟,一个瓜娃儿,宝器得很!这会又魂游像外撒,你说我说的对吧?咯咯!”甜心在秀着花式恩爱时还不忘记调侃下一旁的张小光。
张小光咽下一口浸饱汤汁的油条,一抬头看到了苏也那张安静斯文的脸。“这傻妞也是傻人有傻福,去教堂瞧稀奇,也能碰上个这么帅的男朋友!过后还一口咬定是神的恩赐!我去,你分得清天主和基督教吗?明明要去基督教堂的,问着路问着路就走到了浙江路上的天主教堂了。还说是神的安排,那两位是一家吗?”他心里嘟哝着。
眼神一转时,张小光注意到苏也脖子里挂着一根细细亮亮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条银色的项链,下面还坠着一根十字架,但看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他一时也觉不出是哪里不对,但这又让他想到自己昨天晚上想了大半夜的事情上了。
“你们知道伊甸园吗?”“伊甸园? 你是不是我特像里面的夏娃!这位撒,就是我的亚当撒,对不?”田心蕊抢着说道。这让张小光又一次领教了她的思维跳跃,这都哪跟哪啊,活祖宗!
“小光你好,简单来说,伊甸园是圣经中提到的一个地方,是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最初居住的地方,”苏也微笑道。“嗯,我知道,我是说你们知道在哪吗?”张小光道。“这个目前解经家还没有定论,从圣经上的描述上看,只能确定一些地理特征,比如有四条河,盛产黄金和宝石。大洪水以后,地球表面的地形地貌也发生了很大改变,这么多年来,沧海桑田,历经了那么多变化,可能以目前人的认知,很难确定哪里是的。“苏也解释道。
“哦哦,谢谢你啦,我也是这几天琢磨论文琢磨晕了,突然想到这上来了,”张小光有些歉意道。“没事的,非常高兴你能对这方面有兴趣。正好我这有本圣经,没事时可以翻翻,多了解点背景资料,可能会有更好的理解。”说着苏也拉开书包。
看着苏也递过来的一本黑皮面的圣经,张小光忙不迭的说:“这怎么好意思,我也就是突然想起来,随便说说的。”“这是应该做的,神要我们不放弃每一个可挽救的灵魂,愿你早日认识他。来到他面前,再说你之前陪心蕊去教堂观摩婚礼流程,还没有感谢你呢!”苏也诚恳的说道。
“我去,这个你都知道了!”张小光看着苏也那张白净的脸,一边又把目光瞟向了旁边的田心蕊。”不是说要保密的吗?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你们已经扯证了?也没通知我,不过这倒好,省我份子钱了,“张小光暗自嘀咕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说起来有没有完撒?真黑死我了,一个搞不清在哪的地方,有再多金银财宝有啥子用?快点吃撒,要迟到啦。”田心蕊不满道:“看什么看,人家不小心说漏了嘛,人家苏也都没意见,你个瓜娃子看撒子哦,宝器!”
上午一二节是四个班合堂的大课,100多号人把阶梯教室坐得满满当当的。张小光一进教室就有点犯困,随便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不一会,随着老师阴阳顿挫的授课声,张小光就开始迷糊了起来,身边的同学也没几个正经听课的。
课间时班长通知下了课要留下开会,说是很重要,必须参加,魏大伟几个和网友约好联机LOL的,下课刚活泛起来就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毕业实习要开始了,现在把大家的就业派遣报到证发给大家,大家要尽快找单位实习,”班长在讲台上一本正经的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大家一定要注意,这个实习吧,最重要的就是让单位在上面盖个章,再交回学校。如果实在找不到适合单位的同学,可以考虑去劳动代理公司办理挂靠,市南区劳动代理就在燕儿岛路那边。当然,挂靠是有费用的,”班长补充道。
这几年文史类本科毕业生很难找到合适的实习单位,特别是男生,张小光又不是学生会干部,又从没跟系里的辅导员啥的搞过关系。那些个来学校里招人的单位也不可能轮到他头上。当初报志愿时真是太盲目。他在底下边听边寻思着,心有点酸,家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一没背景二没钱,这可怎么办呢?
晚上,宿舍的人陆续回来了。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卧谈会的内容就是毕业实习单位的事情,刘生家里就有公司,章随便盖,但一个文史类就业协议书上盖那么个某某金属加工厂的大红公章,想想也是蛮滑稽的。
王大雷在学生会里混的不错,早早就近水楼台的找好了一家本地报社去做采编助理,据说可以不坐班,倒是很对这家伙的胃口。至于那个没心没肺的魏北江,在那嚷嚷着从明天开始要去招聘会,尽快把自己卖出去。张小光一边听着自己舍友的大呼小叫,又在琢磨自己的就业实习。他不想找工作,但考研又没考好,想复读一年继续考,这样的学生是学校最讨厌的,既拉低了就业率,也没给学校挣到什么光彩。属于分母中的分母。
要不还是回家吧,张小光最后决定回去碰碰运气。在他的印象里,家里那种小地方,人与人之间没有大城市那么冷漠,圈子也比较小,多少都认识一点。小时候,谁家有点什么事情,招呼一下,左邻右舍,亲戚里道的都能指望的上,说不定能帮上点什么。对了,上次和妈打电话时,说大伯家的堂哥不是走门路进了文化馆,小时候两人还经常一起去水坑里钓泥鳅呢,说不定他就能帮上忙呢!自己也好久没回家去了,去年春节因为留在青岛做家教,只回去了三天。就这样,张小光打定了回老家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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