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那个许久为再回到的家,慕夜凉心生感慨。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对这个家,都充满了复杂的感觉。
而前世他自身所具有的矛盾属性,也与这个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原因。
在上辈子,他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个家,他只感到了控制与自以为是,以及……窒息。
他,应该说,父亲。
是一个总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人,渴望着用自己手上的雕刻刀将自己塑成他最期待的模样。
总是认为,他给的就是慕夜凉想要的。
从整体上看,他是一个未曾成熟的“孩子”。
他极度自私,但在慕夜凉自己身上,他又显得慷慨。
他曾经仅是因为慕夜凉打碎了玻璃杯,用巴掌拍慕夜凉的后脑,几度昏厥,那时候,慕夜凉也才七八岁。
可每次醒来后,他又心疼地抚摸慕夜凉重创的后脑,问他好了吗?
最后再添一句:“别告诉你妈我打了你。”
每次孩子的慕夜凉想要控诉时,看到他那双愧疚的瞳孔,听到这句话时,便心软答应。
但结果依旧。
他曾经跟自己说过:“我年纪大了,有毛病也改不了。”
“你与别人发生矛盾肯定是你的问题……”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能错,你赶紧死吧!”
……
但就是这样的男人,却在自己儿子被医生盖棺定论,认证心跳静止时,当众跪下,求着医生救自己儿子的命。
甚至在自己儿子在群聊里被人喷时,操起键盘朝着对方喷,让对方哑口无言。
他给自己带来的强大的割裂感是不是的让慕夜凉怀疑他真的没有精神分裂吗?
再说到母亲也是一个悲哀的人,父亲……从来就没在乎过她。
在他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母亲还在干活,一个孕妇,实在难以想象。
曾经为了买房子四处奔波借钱,却还被父亲骂了一顿。
而钱,父亲狠狠地攥在自己的手里,甚至母亲的银行卡也被父亲拿在手里。
自他有记忆以来,母亲几乎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
当时幼小的自己曾经想过,这世上活真多,永远缺人吗。
现在想来,莫名可笑。
她歇着的时候很少,曾经写着的时候还被父亲骂只会在家里花钱。
她还在自己被逼疯的时候跟自己说过他毕竟是你爹。
这也是一次又一次父子二人没能打起来的原因。
当然母亲能躲就躲,躲不过也不惯着他,举起花盆就砸过去。
他跟母亲交流少,母亲却总能看出他的一些心理状况。
她也有些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懂儿子。
但她不知道缺少的陪伴不是心思细腻就可以弥补的。
这个家,最不结实的便是玻璃了,碎了无数次。
甚至,其他的物件也有痕迹,有着凹陷的冰箱,沙发扶手的凹痕,墙壁裸露出的石灰,缺了一片扇叶的电风扇……
恍然回过神来,他,回家了。
看着这个家,他的眸子中充满了复杂,站在门前,却犹豫着进还是不进。
今天,他的心情应该不错,不会发生什么冲突。
于是,一脚迈了进去。
回身关门,再转身便看到了那个令他不知所措的男人。
混杂着部分灰白色的发,额头的几道沟壑清晰可见,听着如皮球一样的肚子,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默默看着自己。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就保持缄默,只不过低下了头,没有看着他。
慕岗今天得知儿子觉醒的消息,本来十分的开心,但看到儿子进来的这瞬间,看着这低头的丧气样,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慕夜凉,别整天低着头,抬起头来,衣服丧了吧唧的样儿。”
“知道了。”淡淡地回复了句。
他打算抽身回屋,他还是不想和他聊任何东西。
但慕岗还是如他的记忆一样,如一群蚊子一样叨叨,惹人耳烦。
“等会儿,先跟我说说你灵魂海为什么和你的魂本不匹配,都一样强。”
“不知道。”
“买的是不是我要求的荒狼?”
“是。”
“拿出来给我看看。”
“睡着觉呢。”
这时已进了自己的屋子便随手关上门。
即便关上门,那询问声也一直没停。
他在克制,克制自己不去发火,现在的他,还是之前的那个他。
我没有回应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平时这孩子会回话的呀。
于是直接破门而入,打算找慕夜凉聊聊。
开门就是一句批评:“回家了,还不赶紧拿出作业来写作业。”
“明天是开学第一天。”
慕岗脸上表情不由得僵住,没再说话,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毕竟他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说他,只是不说说他,心里难受。
终于清净了不少,慕夜凉直接躺在了床上,打算小憩一会儿,等老妈回家做饭再起来。
说起做饭,他做的是要多难吃有所难吃,有时候自己都不吃,还整天嫌自己毛病。
也没睡多少,就听到了钥匙进孔的声音,于是坐起身来,可又被呛了一句。
“别整天一回家来就躺床上,真是个懒蛋。”
若是在前世,他这是就要回怼一句:我偶尔累了躺一下,还tm要听你的。
但现在的他默不作声,就当是空气,撇过头来说了句:“妈,你回来了。”
看着那道丽影,黑色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但发根处依稀可见的白色,鱼尾纹清晰可见,脸有点儿发肿,让本就胖的脸更胖了。
将工作服外套脱下,她应了我一声,从眼神中明显能见疲态。
但他视而不见,“老王,快去做饭去。”随声吆喝着跟使唤仆人似的。
“我这一天干完班下来,累死累活的,回来还要给你做饭,你是想我早点儿死吗?”
也许是太累了,妈妈没惯着他,发着火大声地说了起来。
慕岗先是一懵,便与之吵了起来。
“你干活,我不干活吗,再说了,你做顿饭也不累。”
“那你怎么不坐顿饭呢。一天天的全是我在做饭,你做过吗?”
瞬间语塞,见不占理,慕岗有握紧拳头对着茶几砸了一下,直接砸碎了茶几上的玻璃,献血自泛着白的手冒出。
王静只是冷冷的看了眼丈夫,“砸,继续砸,生怕见这个家好,使劲儿砸。”
慕岗默不作声,只是咬了咬牙,双手猛地抓住手机,随即又狠狠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摔完后又捡起,生着气看起了手机,谁也不搭理。
老妈也回了房间,硬是摔了一下门进去。
趴在沙发上的男人骂了一声“草”,咬着牙又继续看着手机。
慕夜凉看着全过程一言不发,在这过程中,甚至倒了杯水,抽出个凳子,边喝水边看。
这时,慕岗想起了慕夜凉,于是喊道:“喂,慕夜凉!慕夜凉!”
见我没什么反应,继续喊道:“慕夜凉!”
“什么事儿?”我抬起头淡淡地说道。
“你想吃点儿啥?”
“随便。”
“有点主见,吃啥?”
“你做啥我吃啥。”
“哎~嗯。”慕岗轻叹一口气。
慕岗走进厨房忙活了起来,慕夜凉静静地看着。
……
慕夜凉家所在的那座平楼下,一道艳丽的身影俏立在单元门前。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看到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君应怜浅笑。
发髻上别着一只簪子,发丝间悬着杏黄色的流苏,未施粉黛,凤眸月眉,好看小巧的琼鼻,著着一袭红衣,拖地而来。
就是不知道阿姨觉得怎么样。
至于慕岗,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因为她很清楚慕岗只会让慕夜凉别早恋。
……
看着这一桌连看着都不行的菜,慕夜凉没有吐槽的欲望,因为结果早已知晓。
夹起一口往嘴里一送,果然,一如既往的难吃。
接着,慕夜凉从冰箱拿出一瓶豆腐乳,打开抹在馒头上,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慕夜凉,别整天吃这种东西,对身体不好。”
“拿过来给我看看,看过期了吗。”
说着也没顾慕夜凉的意见,一把抓过来,凑在瓶口上嗅了嗅,皱着眉说道:“过期了,别吃了。”
慕夜凉心中冷笑,却也没说什么,冷冷地盯着他,盯了一会儿,便低头干嚼着馒头。
要是在以前,他已经抱怨起来,甚至与他争论起来。
见慕夜凉没什么反应,慕岗找不到说他的地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乎便埋头吃自己做的饭,结果他也发觉,这个味道……属实难以下咽。
于是假装若无其事地打开瓶子,抹了一层腐乳在馒头上。
慕夜凉轻轻一声冷哼,可笑至极。
慕岗也不好意思,但身为家长,他又放不下架子,也只得装作没听见。
不多时,听见敲门声响起,慕夜凉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过去准备开门。
但猫眼被年前贴的倒福字遮住,他什么也看不见,暗道下次再过完年,他一定揭了新的。
直接开门,抬起头的瞬间,略微失神,但很快便掩住。
只不过还是被来人注意到,君应怜轻笑,自己对他还是有魅力的。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敲错了门,找错了人,如果你能告诉我你要找的人的地址,我可以帮帮你。”
慕夜凉当然认识她,但他毕竟是重生之人,直接说她名字,那只会让人奇怪,不利于他低调发展。
记得前世她似乎没来过啊。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依旧装傻充愣。
可接下来她的话语让慕夜凉清楚她也是重生之人。
“幽冥狼,山龙王,磁力魔偶,冠雷木,沧海龙鲸,白蚁后,旱魃,以及……培育宗师!”
语毕,君应怜的眼睛眨巴眨巴着,期待着回复。
这些话语如一声惊雷震醒慕夜凉,果然,他不是最特殊的那个。
于是他用发干的嗓子问到:“还有谁?”
“不知道。”君应怜干脆地摇了摇头。
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除了我,你,还有谁活着?”
这时君应怜也意识到,回想了下,说了两个名字。
“莫子言,苏祈。”
“可是,我明明自杀了,怎么可能重生呢?”
于是震惊地看向君应怜,艰难地开口道“你……把你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完整涅槃给了我!”
他的眸子看向君应怜充满了复杂,这个时候,他再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感情,那可就真是一个傻子了。
看着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他顿时不知所措,原本重生带来的沉静一时间化作慌乱。
他本以为自己在前一世的经验在前的情况下,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和平静的心态处理任何事,但他突然明白,所谓的平静只不过是没遇到那个刻骨铭心的人。
因为,慕夜凉很清楚两人的羁绊早已超越友情,一起在淄水市兽潮中相依为伴,从兽潮中活下来,更在最之后,两人深陷母巢的那段时间的信任……
无数的记忆残片告诉慕夜凉,一个女子舍命相伴,未曾说过什么,未曾要求过什么,但已一切言明,因为无需说出。
“我……该怎么还啊。”
女子只是微笑道:“别想多了,我对你没有什么兴趣,而且你上一世可是和微晨结婚了。”只不过眼底的一抹黯然袒露了她的言不由衷。
慕夜凉叹了口气,这个女孩儿知道自己难办,将这件事略了过去,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喜欢委屈自己。
君应怜素手轻握慕夜凉的手腕,晃了晃他的手臂,问他:“出去聊聊,吃个饭,我知道你爸做饭不好吃。”
没有看到慕夜凉的妈妈,她下意识地以为王阿姨又去干活了。
看着她无意识地撒娇,慕夜凉笑着点了点头。
“慕夜凉,是同学拜访吗?”
“让人家站在门外,还是个女生,你也好意思。”
许久不说话的慕岗说了慕夜凉两句,接着便不说话了,这全在意料之内,他看见外人,一般都是不说话的,这次是在告诉自己招待好人家。
“爸,我同学举办了个聚会,邀请我一块儿去,晚点儿再回来,不会超过九点。”
听到儿子要出去的时候,他本能想拒绝,但听到是同学聚会,心想还是让他歇歇吧。
于是说了句:“别回来晚了。”
慕夜凉“噢”了一声,下意识地握住她的玉臂走了,这个角度慕岗看不见,也没说什么。
君应怜却是羞红了脸,但也没拒绝,任其拉着手臂,跟了上去。
……
一家餐厅内,慕夜凉还是无法释怀,对这个女子,他亏欠的太多,他也知道她想要什么,可这偏偏是他唯独不能给的。
上一世便是这样,这一世,可能还是如此,毕竟,他不打算与某个女子绑定,心中暗叹。
君应怜侧头看着窗外,余光却在男人身上,托起下巴,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察觉到男人盯着她,脸上起了一抹韵红。
“你能跟我说说,那场大战是怎么回事儿吗?”
回头看向男人,换成另一只手托腮,认真地回想。
“就这么跟你说吧,类比成一个游戏,这个游戏其实通关了,但未知原因又重启了。”
“这场战斗中,莫子言一个人贡献了三成的输出,南宫离和姜祸分别贡献了两成输出,剩下的参战的我们一共三成。”
“但你要说莫子言最强,不见得。毕竟,南宫离因为护着我们,导致他分心,没发挥出轩辕剑的真正实力。”
想起那把剑,慕夜凉也是撇了撇嘴,那把剑承载着一国国运,且无视一切的特殊效果,规则法则,堪称BUG。
“最后为什么只剩下你们三个人了。”
“最后有点奇怪,还是游戏的例子,这个游戏的极限是灭国级之上的一个层次,而南宫离和莫子言也达到了,但他们的数据值被下调了,导致又弱于Boss,最后又不得不拼命,南宫离用折损三成的国运以及自己的命杀了那只怪物。”
“而Boss又自爆,还有余力的姜祸为了多护住一些人,自愿牺牲,与莫子言一起抵御那波爆炸,最后就只剩重伤的莫子言与我,还有苏祈。”
这是一杯奶茶与一杯清水端了上来,君应怜趁势端起奶茶,啜了一小口。
看着那杯清水,忍不住捂嘴掩笑,真是人才,来餐厅喝水。
尴尬地嘴角一抽,他自然知道她在笑什么,瞪了一眼,餐厅喝水又能怎么样?哼。
关于,君应怜的描述,他大概知道那场战争的惨烈,只不过为什么会重生?这才是最关键的,他隐约觉得他们陷进了一个局,但现在他们无能为力。
索性先记下,还有,其他国家会不会也有重生者?
疑惑太多,先放一边。
低头干饭,也不知道这是家什么餐厅,西式的外观,竟然能点米线,他大概也明白,恐怕这家店是这位大小姐的产业,她……哎~
用叉子卷起意面,送进口中,轻轻咀嚼,盯着慕夜凉嗦着米线的模样,她也是莫名的开心。
“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君应怜突然开口道。
“啥问题?”慕夜凉低头干饭,吃的津津有味。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前世的那些非重生的旧友,你打算怎么对待?”
话音刚落,低头唆面的声音静止。
一时间,气氛凝固。
见氛围尴尬,君应怜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这时慕夜凉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对上君应怜。
“我会潜在水下。”顿了顿,“不干扰原有的轨迹,脱离他们的生活。”
语毕,低头用筷子卷起米线,将要进口,却被君应怜的话打断。
“她呢?”
颤抖的话音落下,她竟不自觉地低了低头。
“爱她的是前一世的慕夜凉,而我,在这一世,她,与我无关。此生都不再会有太多交集。”
随后又默不作声地吃米线,两人没再有其他交流,只有慕夜凉嗦面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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