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月隐谷。
夜幕深沉,淡黄的月亮挂在天边,外加几点星汉零星点缀。草丛中不时传来几声蟋蟀叫,配上习习微风,惬意的让人困倦。
蹲守在山门的青衣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开口问身旁站的笔直的蓝衣少年:“木头,你不困吗?”声音在寂静的山门前显得格外突出。
被叫做木头,蓝衣少年也没恼,低头看了一眼回道:“还好。”
青衣少年撇撇嘴,暗骂一句非人类,开始抱怨:“真不知道这个破山门一天到晚有什么好守的!”
刚说完,耳尖的他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急速掠过草地时发出的声响。青衣少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站了起来。
显然另一人也注意到了,不过二人默契的没有声张,而是悄悄摸上了手腕的血红色锁魂镯,准备放出厉鬼。
四周陡然寂静,但呼吸间,一道戏谑的声音就从二人身后不足半米的位置响起。
“警惕心不错,但还差些火候。”
说罢,不等二人厉鬼放出,神秘人就抬手捏住了青衣少年的脖颈。“咔嚓”一声响后,他的头歪向一旁,没了声息。
在他死的那一刻,手腕上佩带的锁魂镯同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片片渣滓落到地上,其中锁住的厉鬼在不断挣扎翻滚之下发出阵阵哀嚎,最终抵不过魂飞魄散的命运,化作千万缕黑气弥散。
神秘人见状,嗤笑一声:“主人身死,则鬼魂消,沧冥族的鬼契果真霸道!”
紧接着他看向蓝衣少年:“你不陪着你的小伙伴一起?”
少年后退一步,镯中厉鬼放出,狞叫着扑向神秘人,刚才那只没机会挣扎就魂飞魄散的鬼显然刺激到了它。
趁鬼与神秘人缠斗的空隙,少年掐诀传音,将外人擅闯之事告知全族,不出一盏茶时间,早就进入梦乡的沧冥族人全部清醒,迎接这场深夜之中突如其来的变数。
本该安静入水的月隐谷,霎时间成为了生死斗兽场。
神秘人灵力高强,即使操纵厉鬼都无法接下几招,不过几个瞬息,蓝衣少年便被寻到破绽,送去往生。
在看不见的地方,月隐谷中的鬼堂中属于两人的命牌一先一后燃起蓝色幽冥火光,预告主人的死亡。鬼堂静心打坐的赫连礼捕捉到动静,于黑漆如墨中睁开了眼。
赫连尘早在收到传音的时候就清醒过来。
沧冥族身为靠驭鬼之术凌驾于八大门派之上的族别,在崛起的两百年内,从未发生过外人擅闯的情况。
世人皆恐惧沧冥族因驭鬼之术所获得的不合常理的强大力量,未敢有人来啃这块硬骨头。今夜的突袭,显然是早有预谋。
屋外打打杀杀,嘈杂不断,最近一处离他不过十几步远,能在厉鬼攻击之下接这么多招,看来参与这次突袭的人数众多,且大多是灵力高强之辈。
虽然很想出去战斗,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但他清楚自己的实力。
他年岁刚满十二,据族规,沧冥族人未满十四岁不得修习驭鬼之术,所以至今只是念读些培养品质意志的圣贤书,练些简单的通识之法。偶尔也会被夫子带去练武场参观师兄师姐比武,但从未被准许实践。
自身尚且难保,若是贸然出去,添乱不说,一条命也会被白白送出去。
想清楚这个,赫连尘不再矫情,直接翻身下床,轻手打开屋内地上的密道,钻了进去。他的任务现在就是活下去,至于其他事情,那是他的父亲,也就是族长赫连礼该操心的事情。
他在漆黑狭窄的密道中静静地等待着,在仿佛静滞的时间里,就连心跳声都能被耳廓清晰的捕捉到。当听到自己的心跳由急促转为沉闷时,外面的打斗声也渐弱。
赫连尘心中暗含侥幸,期待这场战斗能以沧冥族的胜利作为结尾。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决定用通识水镜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
想起之前送给过赫连礼自己亲手雕磨的玉佩,赫连尘心下有了计算。
“水镜,召!”少年默念口诀的同时手上掐诀引灵,将自己的五感和父亲赫连礼腰上佩带着的水蓝玉佩相连。
因灵力低微的缘故,连接不仅及其缓慢,而且五感和玉佩之间以灵力为媒介的丝线及其细小,似乎一丁点灵力波动就能让其绷断。
连系建成的同时,一面由水组成的镜子缓缓出现在他面前,散发出的莹莹蓝光给整个阴冷的密道蒙上一层暖意。赫连尘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去看水镜中的情况。
镜中先是映出了赫连礼高大的身形,一席白衣,君子端方,一尘不染,看起来没有丝毫狼狈之意,这也让赫连尘的心中石头放下些许。随后,水镜映出他对面的景象。
!赫连尘心头猛地一震,幻想中的侥幸被残酷的现实猛烈击碎。水镜中足足倒映出数十名高大修士。而这只是赫连礼的视野。在他视野之外的地方,和其他沧冥族人缠斗着的修士,又有多少?
在赫连礼对面的那些人,面色如常甚至有些挑衅,丝毫不惧来自赫连礼属于大乘期的威压,说明至少是化神期。一个还好,与数十个修为境界至少化神期的修士对战,即使是沧冥族族长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为什么,赫连礼还能面不改色,连丝毫慌乱都见不得?
漆黑阴冷的密道中,赫连尘双目死死盯着散发莹莹蓝光的水镜,不肯错过哪怕一分一秒。
“赫连礼,沧冥族今日便会覆灭,你可有话要说?”为首的高大男子脸带乌黑面具,状若恶鬼索魂,声音里的嘲笑更是不加掩饰。
本是晴朗无云的夜晚西风骤起,将所有人的衣摆吹起,沙尘走地,细小的石粒打在外露的肌肤上,刺痛分明。因五识通感,打在水蓝玉佩上的砂石犹如打在了赫连尘的脸上,使他蹙起了眉。
镜中赫连礼面无波澜,连那双银眸中也不见丝毫情感。身后及腰银发被风吹动,腕上红镯嗡嗡作响,散发血色红光。
修仙人不显年龄,单看容颜,若是不熟悉的人,只怕不会将他当成三百多岁,而是会误认成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青年。
一身寒气配上冷峻眉眼,恍惚间,叫人梦回当年驭鬼之术以极度蛮横霸道之态横空出世的时候。
西风添势,面具男子在绝对压到性优势的情况下竟然有些紧张。
众目睽睽之下,赫连礼嗓音清冷,淡然开口道:“无话可说。”
面具男子一时愣住,又问:“沧冥族经你手崛起,不过两百年,便要毁于一旦,重归尘土,你心中难道没有丝毫遗憾吗?”
其他沧冥族人不是战死,就是早在高阶修士强大的威压下晕了过去,此时此刻,清醒着的,只有敌人和赫连礼,外加一个透过水镜偷看的赫连尘。
世人眼中遗世寒冰的沧冥族长只略微低垂眉眼,开口道:“再不知足,该是不识好歹了罢。”单孑独立的身形在惨白月光映照下竟隐隐显露出几分寂寥落寞。
随后,不等对方思索话中深意,赫连礼就抬袖放出厉鬼。一直呆在锁魂镯中的鬼怨念深重,煞气冲天,早就看不出人形,嘶吼着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向对面发起进攻。
风势变得更大,好像要将一切都摧垮,天边隐隐响起闷雷。赫连礼意念微动,厉鬼即刻冲出,与对面数十修士缠斗到一起。
厉鬼没有武器,一切攻击只靠指爪,没有赫连礼心头血催动,力量并无大盛,不过半柱香时间,已见败势。
赫连礼却并没有将自己心头血给它的想法,而是一边从容旁观这场败局已定的人鬼之争,一边掐诀传音给赫连尘。
赫连尘并不知道赫连礼在干什么,但随后整个月隐谷冲天的蓝色火光告诉了他一切。
赫连礼不用心头血催动鬼契,是为了将全部灵力用来烧毁所有沧冥卷宗,不留半分残卷。此举分明是想将沧冥族驭鬼之术就此销毁,让沧冥族从此永远消失于修仙界!
不等他多想,传音之术便将赫连礼冷然严肃的命令带到他耳边:“赫连尘,你马上前去后山禁地,以血祭阵,解开封印!”不容置疑的语气却让赫连尘满腹狐疑。
后山?封印?难不成那里封印着什么厉鬼,能救此刻的沧冥族于水火?
赫连尘心神一动,就听从命令沿密道向后山禁地急速跑去。
外面血光冲天,到处都是杀戮和战斗,遍布修士的哀嚎惨叫,后山却全然不同。即使围绕整个月隐谷的蓝色火光将天上照的宛若白昼,这里仍然漆黑如墨,静谧无声,只几声乌鸦叫偶尔传来。
后山藏有一个山洞,被列为沧冥族禁地,设下重重结界,从未敢有人闯入。但赫连尘带着族长口谕来到这里,结界自动让他通行。
赫连尘喘了几口气后,拨开山洞前的杂草,走了进去。
里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掐了个火诀,这才勉强照亮自己眼前的路。
滴答滴答的水声从洞的深处传来,再往前走,路越来越窄,直到只剩一个人才能通过的宽度时,又出现一道结界。伸手一推,整个结界如水般“哗啦”一声散去,滴落到地上。通往最深处的入口显现在他面前。
赫连尘走了进去,刺目的光迫使他闭上双眼,等适应了洞中光线亮度后,赫连尘才重新睁眼。
一下映入眼帘的就是中央地面刻着的巨大法阵,用高阶灵石支撑着。一个身穿暗红色刺绣窄袖长袍,瞳孔漆黑如墨,面貌俊秀的女子坐在法阵中央,正撑着下巴挑眉盯着他,眉眼间尽是戏谑新奇。
赫连尘吓了一跳,这里封印的竟然是个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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