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句话永远有效

究竟是得到过再失去遗憾,

还是从未得到更遗憾呢?

........

“吃...饭去吗?”我艰难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个让我思考了许久但是一直没有结果的问题,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沉迷于各种夜场的活动,放到现在讲,或许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但我现在不想谈论人性。我只是对这种事后要不要带对方去吃饭的问题很无力,或许是我人性中最后一丝羞耻还存在,所以没能理所应当地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

当然了,这次不一样。我已经许久没有再去过夜店,这是时隔两年后的首次返场,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眼前这个叫成卉的女人,是我艺考的学妹,大学时期唯一有过恋爱关系的人,当然,那段恋爱关系形同虚设,我因此立誓此生不谈异地恋。因为在她艺考结束后,放弃了CUC的合格证,毅然决然飞向了帝国理工学院,那座年轻时我也幻想过的学府。与此同时,也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我们的感情。如果非让我做个取舍,我宁愿再也不见也不希望再见是这种情况,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和她貌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重归于好,然后在不知道这三年大家都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当年她到底为什么不辞而别人间蒸发的情况下把这段不知道是破镜重圆还是一夜温存的关系保持下去。

二,把话说清楚,问清楚三年来的所有事情,解开一切谜团以后再做取舍。

而我,选择去死。

因为无论选哪一种我想我都不会满意,第一种会让我这种滥情但又自我标榜有精神洁癖的人在很长时间里不得安生,但第二种又不可能,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没有点秘密,心知肚明的欺骗和不约而同地缄默,我选择后者。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可怕,更可怕的是,这一切都是我在艰难问出那句“要不要去吃饭”时思考完毕的。至于为什么最终问出来这个问题,就像上学时所谓的学霸们答一道题时一开始总会按着自己的思路去走,但当发现行不通以后眼看着考试时间即将结束,迫不得已会用教科书上的公式一样。这是一种......强者的孤傲。

“好啊?还是那家东北菜?”她自顾自地瞬间整理好了衣物,像《穿Prada的女魔头》里女主演后期去上班之前那样,看起来很忙碌,但好像又没有忙手忙脚的感觉,我不由自主对这个接受了三年西方教育的女人油然产生了一种敬佩的情绪,看来英国的生活她也过得不那么滋润……

起码我知道,当年懒得如出一辙的我们现在各自变成这样“生活业务熟练”的样子需要付出多少。

“嗯,东北菜。”我突然想,这样子如果能一直生活下去其实也会很不错,起码比我过去的三年中任何一天都要更加安稳。

她点点头,顺带束好了头发:“我前两天刚回来时想去吃来着,但是去晚了,老板娘已经打算打烊了,跟一个西装男不知道在聊什么……但她还记得我,像被吓了一跳一样,我们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我不敢说话,老板娘害怕是因为,她走以后我自己一个人去了很多次那家东北菜馆,老板娘曾经问我她去哪了,我说她死了……

这也很难归咎到我的个人恩怨上,毕竟当年老板娘问出这句话时,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她去了UCL,当年,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在跟她提起,这是一种,智慧吧,勉强算得上。

收拾好,我带着她下了停车场。我能感受到一路上她的眼神一直在以一种玩味地目光看着我,但我懒得去看她,因为目光的对视会引起一些暧昧的气氛,有时我迷恋这种氛围带来的旖旎感,但更多的时候,我习惯了逼着自己在白天当一个理性的人。

“S480?”她乜了我一眼,

“知道配不上成大小姐的玉臀,不过凑合着坐吧,我目前只开得起这个。”我无所谓地拉开车门,不顾她在副驾门前的等待,自己坐了进去。

她无语了两秒,自己开门坐了进来。

“你能别挖苦我了吗?佳昊哥哥?”她突然用极度肉麻的语气说了这么句话,我无所谓地叼了支烟,正当她向我伸手时,我打开储物格拿出一包百乐的红酒爆珠丢给她:“没想到吧,爸爸车里有这个。”她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还是没把戏演圆满啊,我叹了口气,烟雾顺着车窗逼仄成一条细细的线向外流去,我突然觉得很好笑,车里这样浓烈的烟却为了去天空中自愿地被挤成一条细线,自以为自由地去到了广阔的天空中,却转瞬即逝地被空气同化了。

……

“老板娘,锅包肉,溜肉段,四串牛筋,四串鸡心,八串五花肉,三串羊腰……呃,这个不要,小碗的米饭分两份,两瓶金雪花……这个也不要,就这些!”我推开门轻车熟路地报着菜名。

“诶!来啦佳昊?”老板娘应了一声,拿着湿巾跑过来擦桌子,一边走一边说:“你这都半年没来过了吧?你孙叔天天念叨着想跟你喝点酒唠唠嗑儿,我说你长大了,自己当了老板肯定老鼻子事儿了,他还嫌我乌鸦嘴……”走到近前,看着成卉,老板娘突然沉默了一阵,才继续说道“卉卉也回来啦?那天晚上看见你我都没敢认,诶呦真是女大十八变啊,那天晚上差点吓死我了,也怪佳昊这小子嘴坏,那么说你,我这么一把年纪了遇上这事,诶呦不提了不提了,我给你们端菜去!”

“诶呀!”我痛呼了一声,成卉拧住了我的耳朵!

“我说呢那天晚上把老板娘吓成那样,李!佳!昊!你是不是跟她讲说我死了?!”聪慧如她,三言两语就猜到了我说了什么。

我一把挣开她,反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恶狠狠地说:“是啊!那又怎样,当年你一走了之,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去了?老板娘问我,我只能那么说!难道后来知道你到底去哪以后我还要专门跑来给她汇报一下?”

她听我这么一说也愣住了,正好老板娘也把菜端了上来,就这样吃吃聊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因为下午才起,吃完饭时天已经黑了。我问她:“去哪儿?”

“找个静bar吧,聊会?”她歪头看向我,见我犹豫,又道:

“代驾钱报销。”

“什么时候花过你一分钱?”我哑然。

……

“坦白局?知道你就等这个呢。”她笑眯眯地说着,像耍杂技一样连开了十几瓶百威。

我点点头,没什么好掩饰的,要不是为了聊天,找个静bar干什么?我勉强算个文青,她稍微安静点就会死。

“你先还是我先?”

“我先吧。”我开口,

“这三年,你有没有……我指的是精神层面的恋爱”我开门见山,

“有,”她摇摇头,“但今天刚醒时跟你讲的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权当是真的吧,人想过得幸福,就不能太细究一些东西。

“还爱我吗?”她拿着一支啤酒,用瓶口抬起我的下颌问道。

“操.你.妈,你怎么比我还直接?”我有些慌乱,但也很快镇定下来:“不知道,分开这几年,爱也爱的乱七八糟,恨也很的乱七八糟,只不过我偶尔会想到如果还能见到你的话是什么样子。”

“讲啊倒是,什么样子啊?”她继续追问。

“一开始想着再见到你不管怎么样都要揍你一顿,想着要昭告天下你成卉不是人,不管不顾跑了去找自己的梦想,”我顿了顿,“你就当我很幼稚吧,但当初真的恨你恨到睡不着,那时候我满脑袋想着怎么把你弄到我们学校来,如果不行的话异校,异地,都好,我可以每周都去看你,后来想到要去找工作,起码让家里看到我也不是认定了要当咸鱼,这样起码他们同意就可以跟你结婚,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年到底是真的假的,为什么感觉那么不真实,明明在我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热恋,为什么我的梦想是娶你,但你的梦想是……去伦敦然后做你的设计师?还是别的什么?”我闷了一瓶酒,又道:“真的说着都觉得嘲讽,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跑了。我后来真的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傻子,我报了个班,去听断崖式分手是因为什么,那个老师说无非三种情况。”我笑了笑:

“一,出轨;二,绝症;三,矛盾的积累然后彻底爆发。”

我有些头晕了,果然为醉而喝的酒没有一滴不是迷药。

“但我想了想,你不会出轨……”谈到这个词眼,我没忍住点了一支烟:“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喜欢上别的男人所以要甩掉我,你知道的,我不会祝福你,甚至会经常骂你诅咒你,但这点代价如果你真的去意已决的话,你不会在乎的。”这里我讲了个倒装句,毕竟对待一个山西大同的女人,这样的发言能让她更轻松一些,“至于绝症,我还真信了,想想真可笑,你也知道我有多讨厌医生,但那段时间我把张纯宇家的电话打爆了,他爸也帮我查了你在国内的所有体检信息,具体有什么他没告诉我,但也排除了身体原因。最后一条。”

我又恶狠狠地喝了口酒,说道:“也是我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的,到底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是对不起你的?难道是因为我素质低下还是三观扭曲?或者你觉得那年我对你有什么地方不好了?这个问题,折磨了我三年了。”我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她:“成卉,到底为什么?”

而她很显然已经做好了回答这个问题的准备,抿了口酒道:

“你报的班看来没什么含金量嘛。”

“嗯。”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明知道我急,还是要用这种吊着人的口吻来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的语气,但我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真的忍无可忍,而她也很清楚能用这种往死里气我的办法让我清醒一点。

“但老子这回不忍了,你要是还不说,我就把这个烟灰缸砸在你的脑袋上,最好是太阳穴!”我狠狠地想。

“怎么讲呢,我出国这件事是很早就定下来的,本来给你也安排好了,如果没出意外的话,你应该会被我逼着一起去UCL,毕竟……”她笑得很婉约,但眼神里满是肆无忌惮:“你离不开我,而且你那个破民办二本上着有什么意思?”

我无话可说,她说的全对。

“但意外不就这么来了吗?”她语气突然冷下来了。

“计划里告诉你的前一天晚上,我收到一份mail,来自Toronto。”

“我以为是学校的助教在Toronto发来的,兴冲冲地点进去看,是一些……你们的床照。她连码都没打,但打了我无数个耳光。”她说着说着笑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角一闪而过。

我瘫坐在椅子上,无力感遍布全身。

从她说到多伦多,我就知道了结果。

“她在末尾告诉我,她也研究过我的所有信息,包括我的体检报告,她说……”她哭了,我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但她一把拍开了我的手,接着两只手捂住脸说:“你们在一起时,你说你最讨厌比你小的,最讨厌脾气不好的,这些都无所谓,我知道嘛,你的择偶标准一天一个样,而且即便我不符合,我们不还是在一起了吗?但是……”她肩膀耸动得太剧烈,我愣住了不知道该坐到她那边抱住她还是别的什么。我应该那样做的,但是现在我们聊的话题是我和另外一个女人的亲密接触,是命运推着我向深渊里走去,一步错,步步错!

“但是,她没有就这么放过我,她给我看了两张照片,是两份机票订单,你正好在我去伦敦的那天买了一张去沈阳的机票,另外一张是她的,她也要回沈阳。我后来想过,或许是她早知道你要去沈阳签合同,所以她故意也买了一张机票来气我,但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呜呜呜!”她呜咽着,好像身体里什么东西被抽离了,我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中,远处国金的灯光辉煌着,可我的眼里却逐渐变得漆黑一片……

伞雨新,我的初恋女友,这个名字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在我的头顶,准备着要刺进我的心脏中,自我遇到她开始,我人生的轨迹开始被改写,直到很多年以后仍然像齿轮一样不停转动给,微调着我的人生轨迹。但我那次去沈阳没有遇到过她,再次见到她时是在异国他乡了。

“于是我就那么走了,你的机票我没退,现在还在我的钱包夹层里,你说你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可同样,我也没想过回来这么几天就会遇见你,我专门问了同学,他们说你在北京开了公司,已经很久没回过太原了,但是看见你的一瞬间,”她突然停止了啜泣,紧接着虚弱地说:“我发现我就是离不开你,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伦敦漂着,好几次差点被强奸,谈过的男朋友只想睡我,被拒绝了就分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之间少了一个正式的分手,所以你说我出轨了也没错吧,起码我精神上确实背叛了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自那以后,我就没了安全感,哪怕回了国,好像为了找回青春一样去以前经常去的地方玩,还是疑神疑鬼,路人看我一眼我都觉得害怕,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会自杀的,”她无力地笑了笑,接着说:“但是昨天晚上看见你时,我的心突然揪住了一样疼,直到把你和你那个朋友拽过来我们这边,看见你,确认那就是你的时候,真……奇怪,那种疑神疑鬼的感觉瞬间消失了,你是不是以为昨天晚上我哭是因为疼?那是因为这种感觉一消失以后我好像又回到了出国前那些日子那么安逸稳定,你知道吗?”

“哦,你肯定知道,毕竟这么多年你也没少忙。直到你进来那一瞬间我才明白,这么多年,我找的东西都错了,一直都错了!安逸和稳定才是我最想要的东西,我不想要什么刺激和追梦了,我只想要你在身边就好了。”说完这句话,她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身体滑了下去,半躺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点了根烟,然后摇着头说:“昨天晚上你结束以后,我一直想着要么今天就和你复合了得了,甭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但是,真好笑,我也是贱,非得观察得那么仔细。你知道吗李佳昊,你今天出门,进电梯,按楼层,去拿车,熟练得像自己家一样,而且你不是没房,你把车停酒店停车场干什么?你敢说如果昨天晚上我没有看见你,今天你就不会从别人的床上起来了?我为我这么多年不值,但我又觉得我不配管你那么多,毕竟是我对不起你在先,况且三年了你的私生活我不该过问的,但你知道吗,我就是忍不住要去想,忍不住!”她说着又要哭,而我此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已经不再去想要保持什么神秘感,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了她。

我想告诉她:“成卉,太原的房子早在你离开了以后就卖掉了,我曾经赌气地想再也不回来这座让人失去青春的城市,可我被人生的大手推着一直回到这里,为了方便我在那家酒店订了两年的套房,说是在太原的家也不为过。”但我没有说。

第一,我确实没她那样守身如玉,我在这点对不起她,或许以后她会理解我并且原谅我,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第二,在我抱住她的一瞬间,她吻住了我的唇,浓烈的百日玫瑰的香气全部涌进了我的身体,我随手丢下一摞钱,抱起她向停车场走去。

……

在和她接吻的瞬间,我耳边响起了喧闹的街市一样的声音,我突然意识到人的复杂性和立体性,我貌似从未放下过伞雨新,如果你让我选,我会毫不犹豫地选她,但此刻,如果有彗星撞地球,若干年以后,后人们发现我在死前拥抱着成卉,这个我深爱却又矛盾地不唯一深爱着的姑娘时,我想我也会觉得幸福,我不会有任何犹豫地讲,我愿意陪成卉去死,这句话永远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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