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速之客(1)

西朗小镇的早晨宁静安详,远离城市喧嚣,格外亲近自然。小镇地处偏僻,外被大量植被围绕,颇有种世外桃源的味道。不过此世外桃源也有另一层含义,可以理解为这里鲜有人问津。估计管理者都忘记了他管辖的地界还存在这么一个小镇,即使兴起翻开地图,靠近边界线位置且在地图上呈现几乎芝麻大小,连名字都不够写下的面积示意图也极难引起他的注意。

小镇中一栋普通的二层小楼房里,时钟指向7点整,圆脑袋,两撇滑稽八字胡的笑脸机械钟表小人忽然睁开眼,用它那比例严重失调的身子在桌上躁动的上下反复跳跃,显示秒针转动的大脑袋拼命摇晃着,发出“咿呀咿呀”的噪声。还没分针长,关节靠螺丝简单固定的两条腿像装了弹簧似的屈伸,随着跳跃,几乎与腿长的一样的两只胳膊疯狂乱舞。

它跳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紧接着绕着圆桌子边缘开始快速跑动,变成“咯吱咯吱”的笑声传遍屋子里每一个角落。

脚步从木质旋转楼梯上响起,黑头发年轻人穿着睡袍走了下来,他轻轻挥动手,扔出的纸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刚好砸中了钟表小人的脑袋,让它身子一偏,俯倒在了桌面上,但它并没有就此消停,而是用坚硬的金属脑壳继续拼命敲击着桌子,震响和笑声穿插,混乱的简直就像四五个熊孩子在屋子里追逐打闹一样。年轻人不得不快走几步,抓住制造噪音的元凶,在它背后按下开关,钟表小人狂躁的手脚像丢了风筝的线瞬间耷拉下来,就连胡子看起来都没有之前那般充满活力。

和以往相同的乱哄哄的早晨,时间期间悄悄流逝,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分钟,7点10分,意料之中的敲门声今天也按时响起。年轻人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还是那个挎包,一身黄色制服的中年男人。

可年轻人见到他后却愣了一下,因为中年人和以前的形象有些不同。自打年轻人见过他以来,印象中他的脸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会露出令人舒服的笑容,摘下帽子热情的打着招呼:“早上好,先生,您今天还是那么的帅气,愿你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开心。”

可现在的他胡渣满面,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在他的脸上留下愁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萎靡。男人见到年轻人后,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道:“早上好,唐先生。”语气低沉,话语简短,不难看得出敷衍,连帽子都没有摘下。

“早上好”年轻人点头回应,稍微打量了一会儿眼前人,才关心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穆勒大叔。”

镇上的人都这么称呼着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投递员。

穆勒大叔闻言,那张本布满愁容的脸立即涌上悲怆,良久,终是缓缓开口说道:“我们失去了国王,亚历山大国王去世了。”

亚历山大去世了?年轻人有些惊异,他记得亚历山大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听说前些日子这位国王还宣布即将举行麦格帝国建立百年的盛大游行,怎么突然间就传来噩耗。简单消化了听到的消息,他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哎”穆勒大叔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得出他根本没有心情继续对话,只说了声:“你自己看看最新的报纸吧。”他从挎包中抽出报纸,交到年轻人手中,便招呼也不打,转身推走停在不远的自行车,失魂落魄的走远。

彼得随手关上门,正准备仔细翻阅报纸,这时“吱拉吱拉”,滚轮滑行地板声逐渐靠近,接着什么东西开始摩擦他的裤子。

年轻人没有抬头,却是正色道:“外恩特,老实点,我现在可没空陪你玩。”

外恩特是一台高度只在正常成年男人膝盖位置的小型机器人,在以机甲闻名,每年更是投入数以万计金钱用以研究、制造机甲的麦格帝国来说,战斗机甲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更别说机器人,他们并没有像战斗机甲那样繁琐的工艺,所以制作相对简单,成本相对低廉,加之生产线普及化,几乎每户人家都不缺少它们的影子,不过外恩特不同于其他的机器人,因为它不是出生于生产线,而是出自于某位机械大家之手,并应生活在这间屋子的年轻主人的要求进行了独特改造。

这一点从它的面部表情上可见一二,因为主人的拒绝,外恩特机械脸上露出极其拟人的忧伤神色,湛蓝如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里透着的高兴光彩当即暗淡下来,看起来可怜的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样,不过这种表情没有维持很久,当年轻人不知道从哪掏出网球,高高抛了出去,外恩特这只“被遗弃的小狗”恨不得立刻长出尾巴,拼命摇晃,然后追逐着网球不亦乐乎玩了起来。

年轻人好不容易摆脱了黏人的家伙,转身走到自己的书房中,随意用脚关上门,便站在门口迫不及待的开始认真看着报纸。

报纸头版头条醒目几个大字“刺杀!改造人突然袭击,亚历山大国王不幸去世。”文章详细描述了庆典当天刺杀事件发生全过程,并无不沉痛悼念国王的离世,通篇文章充斥着强烈的悲痛与伤情。但年轻人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而是文章结尾处。

“改造人手段之极其卑劣,胆大妄为,虽行刺之人已伏诛,却难以平息帝国怒火。血债需血偿,帝国机甲全面启动,立誓予以加倍还击”

只简单几句话,里面包含了大量信息。

如麦格帝国闻名的机甲技术,改造人同样大有来历,号称不落日之地的川斯弗朗联合国便是其出处。川斯弗朗联合国地理位置独特,常年平均日照达13个小时以上,因其特点才有不落日之地的形象称谓,不过所谓不落日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寓意着强大、无可匹敌如永不落下的太阳。虽然有夸大嫌疑,但川斯弗朗联合国的确有骄傲的资本,改造技术便是他们强盛的根基。通过对人身体进行机械改造,赋予人惊人的超强力量与耐性,可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战斗能力,曾经一支改造小队团灭一个装备精良的营级部队的事迹足够证明很多问题。

而提及改造人,必不可免联想到川斯弗朗联合国,再看这场针对亚历山大国王的刺杀,其背后牵扯网络之巨大,难以想象。

联想于此,年轻人忍不住轻叹口气,面色有些凝重下来,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有人正在按响门铃。

年轻人有些诧异,除了每天送报纸的投递员外,这里几乎或者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外人会来,算熟悉的也就住在隔壁的那位独居老人家。老人家前些年还经常见到,最近几年由于身子越来越差,耳朵也聋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过,因为名义上他们是邻居,实际两家离着有几百米的距离,而要走过这几百米,对于现在的老人家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那来人究竟是谁呢?年轻人疑惑的打开书房门,外恩特可比他的动作快多了,它已经赶到屋门口,正伸长胳膊拧门把手。

来访者是一位中年人,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金色边框的单片眼镜,边缘垂下一条长长的金色眼镜链,眼镜下两撇胡子梳理整齐并抹的油亮,整个人浑身散发一种华贵的气质,一眼便看出不是普通人。

他很懂礼貌,即使门被打开也一直站在门口,不过看起来身体不太好,才说了一句话,期间手帕捂住嘴咳嗽了好几次。

“请问,咳咳咳,这里是,咳咳咳,唐先生,咳咳咳,的府邸吗?”

“嘿,客人,往下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外恩特使劲儿招手,就差跳起来,它想让自己显眼一点,中年人此前只是平视,这时才低头注意到矮自己很多的机器人。而面对外恩特时,他也有礼有节,完全没有因为它是台机器而轻视。

“请问,咳咳咳……”

外恩特感觉他都快把肺都咳出来了,急忙阻止道:“好啦,好啦,不要再说啦,我刚才已经听清楚了,这里的确住着一位姓唐的先生,但房子只是一间小小的破破的二层小楼,明显不是府邸。”接着它自顾自话痨起来:“至于你说的府邸,应该是那种带着大大庄园的大城堡,庄园一眼望不到尽头,全是嫩绿色的草坪,草坪上种植五颜六色的花,花香弥漫,招引来蝴蝶翩翩飞舞。城堡有高高的弧形圆顶,抬头向上看仿佛仰望天空,圆顶垂下巨大如葡萄串的水晶吊灯,灯光洒在印有黑色花纹干净的能倒映出人影来的大理石砖上,漫射的氤氲光泽映在包裹墙面的深棕色实木板上,与穹顶采光窗投下的阳光彼此融合,那感觉简直……”

外恩特没能说出结尾的形容词汇,他被它的主人踢了一脚,踉跄的从一脸陶醉之中惊醒。

“你的废话太多了。”

年轻人将外恩特挤到一边去,主动忽略它适时露出的委屈,视线放在中年人身上。

“大概我就是你嘴里的那位唐先生吧,请问你是?”

中年人止住咳嗽,拿下手帕,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彬彬有礼说道:“冒昧打扰,我可以进屋详谈吗?”

年轻人没有犹豫,当即让出身位,微笑着回道:“当然可以,请。”

引中年人来到沙发坐好,中年人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趁此期间,年轻人得以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陌生来客,当看到他那一双蓝色瞳孔后,心中已经确定他是麦格帝国的人,如机甲可以代表麦格帝国,蓝色的瞳孔则是麦格帝国人的独有特点。

外恩特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家伙,当那二人落座后,他就去了厨房,等出来时,手里端来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茶几上,细心的推到中年人跟前,热情关心道:“客人,趁热喝口茶,应该对你的咳嗽有所帮助。”

“谢谢。”中年人捂住的手帕中传来闷闷的感谢声。

年轻人下意识伸手接过外恩特另一只手的茶杯,可外恩特忽然的缩手让他摸了个空。

“这是我的茶,你想喝,自己去厨房倒。”外恩特说话时故意扬起下巴,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模样,意图很明显,就是在报复刚才主人对他的粗鲁行为。这让年轻人先是一愣,为了缓解尴尬,只能装作搓手,一边搓手,一边偷偷地向外恩特那里狠狠使眼色,虽然没有说话,还是能读懂他的威胁,好像在说:你给我等着。

外恩特俏皮的眨巴着眼,无视他的威胁,留下一连串笑音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中年人喝了口茶,终于止住咳意,脸上由于用力的胀红也逐渐消退,没等他开口,年轻人先说话。

“我的小管家因为很少见到客人,所以今天热情过度了一点,表现的有些失礼,请见谅。”

“哪里,我很高兴能见到这样一位热情,尽职,又充满爱心的管家,我还要好好感谢它及时送上来的这杯热茶,让我现在感觉很舒服,是这几天以来最舒服的时候了。”他接着歉意道:“说到见谅,应该是我才对,对于我的突然到访,希望没有打扰到唐先生您。”

见年轻人善意的微笑回应,他便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塞巴斯蒂安,米卡尔斯是我的名字,我从博洛尼前来,特地找到唐明先生您是想请求您的帮助。”

说道唐明两个字,中年人的发音变得古怪,生硬的好像从嘴里挤出字符来,听上去十分拗嘴,不过唐明听完后,神色闪过一丝变化,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便恢复如常,不注意的话很难发现。至于塞巴斯蒂安是否察觉,那就不得而知了,他接着说道:“我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懂得一点东方语言的人,跟他学习如何发音,但这陌生又特别的语言对我来说实在太困难了,光是您的名字我就学了接近一个星期才勉强读出来,至于标不标准,我可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单纯想让您听到久违的故乡话而感到慰藉。”

唐明这时眯起了眼,恍如错觉般,他的眼中射出迫人的视线,但笑容依旧。

“说的已经很标准了。”他赞叹道,顿了顿,又说道:“你刚刚提到单纯,可我总觉得你不怀好意调查过我。哈哈,别介意,我开玩笑的。”

说是开玩笑,但空气中那股突然凝重的气氛却实质感受得到。

“我明白唐先生讨厌这种行为,但请相信,我并非怀有恶意,调查您的身份只是出于信任考虑,因为我所请求的帮助需要一位本领高强,智慧超群的人。而您恰恰就是那位最好的人选。”

“我本来对你所谓的请求挺好奇的,但听完你刚才那番话,忽然又没兴趣了。我有预感我接下来听到的将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因为似乎每个麻烦事都是以毫不吝啬的赞美为开端之后才找上门的,这几乎快成了像数学公式一样严谨的定律。”唐明撇着嘴说出了他的想法。

塞巴斯蒂安却没有因为年轻人的言论产生一点急躁,反而等他说完后才不徐不疾的开口,而且一说话就首先肯定了他的预感:“唐先生您的感觉很准确,我请求的帮助确实是一件麻烦事,甚至说极其麻烦也不为过。”

唐明真没想到他会如此诚实且直白的作答,还以为会随便找些“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简单到轻松愉快就可以解决。”之类的话安抚人心,亦或者像“无关麻烦还是简单,我们就要选定最优秀的那个人。”这样灌迷魂汤的方式把问题糊弄过去。

“好吧,听你这么说,我觉得我的兴趣又被提上来一点。”他这时话锋一转:“虽然我很享受别人夸赞我,但你对我的赞美实在过誉了,什么本领高强,智慧超群,怎么看都不像是形容我的词语,我只是一个住在偏远小镇的普通的外来年轻人罢了。”

塞巴斯蒂安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这种表情出现在这位从站在门外到现在期间都保持着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身上实属罕见。

“唐先生真喜欢开玩笑,我看过您的履历,关于您以前的种种经历,称得上光辉绚丽,即使在边缘者里,也鲜有这样亮眼的表现,当中我尤其喜欢穆德尔皇室宝藏那次探险,险象环生,简直惊心动魄,让人拍案叫绝。如果这都算普通的话,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不普通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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